「那我們先回去換衣服，等會兒在小區門口集合哦。」胡小北穿好鞋子，揮了揮手。

  「好。」女人笑著點頭，「小琳快來，梳頭了。」

  ——

  王錦家的客廳里，女孩們並肩坐著，小聲聊天。

  「第一次來華夏嗎？」李慧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領。

  「嗯，華夏是媽媽生前想要定居的地方，我花了很長時間積攢勇氣，才踏上了這裡的土地。」純子輕輕點頭。

  「這樣啊，」李慧點點頭，「是把這裡當做旅行的終點嗎？」

  「差不多。」純子低下頭，「其實只是…想一直待在某個人身邊。」

  「我曾經向他表明過心意，他…沒有挽留我，或許是擔心我不夠成熟。」

  「走了那麼多地方，跟那麼多人擦肩而過，我還是覺得非他不可。」

  「我…」純子的聲音弱了下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很抗拒。」

  沉默幾秒，李慧輕輕開口，「你，是人類嗎？」

  「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純子搖搖頭，「我的母親是冷冽者。」

  「我沒有任何能力，但或許，能活的久一點。」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李慧的半張臉埋在衣領中，「他和我一樣是純血的人類。」

  「我身邊也有不少怪談同事，我從那么小到現在，她們的外貌都沒有任何改變。」

  「我曾經問過她們有沒有想對我說的話，答案是『小慧，你能不能慢點長大呢』。」

  「把這份心情顛倒過來，或許就是他的想法了。」

  「…這樣啊。」純子垂下眸子。

  這種擔心時日無多而不敢觸碰感情的情況，自己也曾有過。

  當初拯救自己的是王錦，可現在，誰來拯救他呢。

  ——

  「不是要去看煙花嗎？」王錦望著坐在床上的胡小北，不解地挑起眉頭。

  「傻仔，過來。」胡小北伸出手掌。

  「別鬧了，等會兒來不及…」

  嘭。

  衣領被用力扯動，王錦踉蹌著倒在床上。

  「喂！你！」王錦想要掙扎，耳邊突然傳來的嗡鳴卻讓他整個人呆滯了一瞬間。

  回過神時，胡小北已經握住了他不斷顫抖的手。

  「這是為什麼？」她皺著眉頭，「傻仔，別瞞著我，你知道瞞不住的。」

  「靈感膨脹到極限的症狀。」王錦深吸一口氣，「你可以理解為，老年痴呆。」

  「能記住的細節越來越少了，我會逐漸忘掉身邊的人，忘掉你們，最後忘掉自己。」

  「不會的。」胡小北咬著牙。

  「嗯，確實不會。」王錦的聲音很平靜，「老年痴呆只是後遺症，我在那之前就會死。」

  胡小北沒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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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握緊王錦的手，眼眶微微發紅，低下頭望著地板。

  長久的沉默後，她有些顫抖地開口。

  「…傻仔，會疼嗎？」

  王錦愣了愣。

  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疼，疼的要死。」王錦坐起身，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勉強的笑容。

  「從腦子裡面往外疼，像是有東西要長出來，又被顱骨擋住，只能在裡面一圈圈盤住。」

  「安靜的時候，我能聽到頭蓋骨被刮擦的聲音，像是有指甲在撓。」

  「六年，我本來都習慣了，只是最近越來越嚴重。」

  「狐狸，我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王錦嘗試著鬆開她的手，「對不起。」

  「不許鬆開！」胡小北突然激動起來，「你今天要是鬆開，我就…」

  她停頓幾秒，升起的氣勢驟然消失，聲音也低沉下去。

  「傻仔…握住我的手，好嗎？」

  王錦把她擁進懷裡，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脖頸，「好。」

  ——

  「人還真多啊！」王琳換上了黑色連衣裙，因為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皮膚，被映襯得如同星光一般。

  「小琳，離人群遠些。」李慧牽著她的手。

  「知道啦…慧姐總是這樣。」王琳鼓起腮幫子，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這是你們畫的嗎？」純子捧著手上的油畫冊，不可思議地看向阿紫和阿朱。

  「是她畫的，阿紫很厲害。」阿朱把身旁的女孩推出來。

  「前…前輩。」阿紫一臉緊張，「請，請給我簽名！」

  「前輩什麼的…算不上啦。」

  「阿紫看那個帳號很久了，說是在學習基本功。」王錦湊了過來，「漫畫界橫空出世的神秘天才…原來是你嗎？！」

  「啞客演技好差。」純子撇撇嘴，「我的第一份超大份訂單，那個人明明就是你吧？」

  「還說自己不知道，結果偷偷訂了三萬冊…地址都暴露了啊！」

  「咳。」王錦撓撓頭。

  「很，好看。」坐在王錦肩膀上的安妮豎起大拇指。

  「噢——我也在看哦。」女人同樣豎起大拇指，「好看，我說男主角怎麼有點眼熟呢。」

  「誒？」純子捂住臉。

  「不只是我，街坊鄰居都有在看。」女人豎起手指。

  「誒！？」純子的耳朵尖紅了起來。

  「畢竟…三萬冊呢。」

  「…也是哦。」純子點點頭。

  說說笑笑之間，一行人到了過江大橋邊上。

  已經有不少市民等待在這裡，再過幾分鐘，江水另一頭就會升起絢爛的煙花。

  煙花最好看的時候，往往是等待到最後的幾分鐘，以及剛剛升起那一瞬間。

  臨近整點，喧鬧的市民們停住說話聲，聚精會神地盯著遠處。

  王錦感覺到手掌被緊緊握住，他看向胡小北。

  女孩靜靜望著夜空，精緻的側臉美好到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

  「真好看啊。」王錦輕聲感嘆著。

  胡小北並沒有過多打扮，雪白的長髮就那麼披散下來，像是精靈一樣。

  微涼的晚風吹過，她的發梢在王錦肩頭一滑而過，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這樣的女孩，美好到令人移不開目光。

  王錦卻沒再看她，而是同樣抬起頭，看向夜空。

  煙花要開始了。

  遠處響起了喇叭聲，是音質令人頭皮發麻的打ち上げ花火。

  不過確實很應景。

  王錦剛皺起眉頭，耳機便被塞了過來，是胡小北的。

  播放的依舊是這首歌。

  嗖——

  整點的鐘聲響起，緊隨其後的是圍觀群眾的驚呼。

  王錦沒聽到，他耳邊是那句「請不要離開，再給一點點時間」。

  煙花綻放。

  歡呼聲與歌聲響徹耳邊，王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微微轉過頭。

  他聽不見胡小北的聲音，卻能辨認出她的口型。

  她說，

  「傻仔，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