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犀鳥。」開門的是個瘦削的老頭,他佝僂著背,跟犀鳥打著招呼。
「弗蘭大伯。」犀鳥很自然地進了屋子,「您腰還疼嗎?」
「啊,好很多了,教會給的藥膏堅持在用呢。」老頭笑著回應,他似乎鬆了口氣。
「但是颳風下雨還是會難受吧?而且很難彎下腰,這種基礎的活都做不了。」犀鳥拿起角落裡的掃把,打擾著院子裡的落葉。
「老毛病嘍,風濕嘛。」老頭咧咧嘴,露出稀疏的牙齒,「我這把老骨頭活不了幾年了,也就是你們教會對我上心…真是好人吶,你也是好小伙。」
「哈哈,應該做的。」認真把落葉攏成一堆,犀鳥放下掃把,轉頭看著弗蘭。
「大伯,我跟你說過自己的職業嗎?」
「啊啊,代表教會進行慰問嘛,又不是第一次來,怎麼說這…」
「我其實是異端審查官…來著。」犀鳥笑了笑。
「…啥?」弗蘭伸手放在耳邊,似乎是耳背,沒能聽清犀鳥在說什麼。
「你是…異端審查官嗎!!」他突然加大了音量,幾乎是吼著回應。
「沒用的,大伯。」犀鳥搖搖頭,伸手拍了拍老頭的肩膀,「這時候報信已經晚了。」
「你孫女真的很聰明,才十二歲就要讀大學。」
「可惜,太聰明不是好事,你說呢?」
「…」弗蘭沉默下來。
緊接著,這白髮蒼蒼的老者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他抱住犀鳥的腰,拼命大吼:「小琴!快跑!!」
嘭!
後院的房門被踢開,四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抱著頭蹲在地上。
王錦嘆了口氣,對犀鳥打著手勢:「人贓並獲。」
犀鳥豎起大拇指,緊跟著抓起弗蘭的褲帶,對著肚子重重一拳。
老者雙眼一翻,倒在地上沒了意識。
「說真的,鮑勃,你很有天分。」犀鳥咧了咧嘴,做了個露出八顆牙齒的爽朗笑容。
嘎吱。
木門緩緩關上,院子變得空無一人。
——
咚,咚咚。
菲爾像是被驚醒般收起筆記,微微喘息著。
過去…多久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太陽。
筆記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她一口氣讀了好幾遍,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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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這還真是…」菲爾輕聲嘀咕,她坐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她不知道怎麼說。 突然接受大量跟自己三觀相違背的信息,沒幾個人還能保持冷靜。
她需要點時間消化…慢慢去判斷這些東西的真假。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菲爾這才意識到有人來訪,她手忙腳亂地撲騰著,試圖把筆記藏起來。
哪裡…該藏在哪裡呢…
咚,咚咚。
嘭!
拉開抽屜,菲爾把筆記塞了進去。
她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
瞪大雙眼。
「主…主…主教大人!」菲爾結巴半天,驚呼出聲。
站在門口的身影,確實是那個瘦削的女人。
她穿著長袍,戴著兜帽——這似乎是一次秘密來訪。
「你好啊,菲爾。」主教輕輕點頭,露出笑容,「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請…請進!不…我…」菲爾下意識回應著,又突然想起了抽屜里的東西,冷汗緩緩滑落。
「沒關係的,雖然主愛整潔的孩子,但…房間亂點也沒什麼。」
主教邁開步子,不請自入。
菲爾愣在原地。
巨大的恐懼在她心中划過,「筆記被發現」的下場讓她雙腿發麻。
可她還是強行挪動了身體。
要努力不讓自己被發現…
以及,主教為什麼會找上自己這個普普通通的修女?
「抱歉,我的床有點亂,我…」菲爾快速收拾著。
「不用麻煩。」主教笑笑,「我就坐在這裡。」
她坐在了寫字檯前。
只要伸出手,就能拉開抽屜,拿出筆記。
「你看起來很緊張?放鬆些,我不打算怪罪你。」
「嗯,好。」菲爾做了個深呼吸。
她反而平靜了下來,迅速倒了兩杯溫水,用托盤放在主教面前。
「謝謝。」主教緩緩點頭,並沒有喝。
她脫掉穿在外面的兜帽袍子,露出裡面樸素的麻布長裙。
那真是條很長的長裙啊…裙尾都拖地了,完全看不到鞋子和腳。菲爾轉移著注意力。
她抬起頭,看向自己都沒見過幾次的,主教的臉。
主教是個美人,就是有些…妖異。
不,倒不如說是…不太屬於人類的美。
耳朵比正常人長一些,尖一些,瞳孔也是豎立起來的。
嘴唇並不是紅色,而是淺淺的藍,像是夜空,或者海水。
海妖嗎?菲爾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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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意,我的血統不太純淨。幸運的是,三聖並沒有因此排斥我。」主教露出笑容。
舌頭也是藍色的…菲爾咽了口唾沫。
短暫的寒暄過後,氣氛逐漸穩定下來,到說正事的時候了。
「那麼,您,為何而來呢。」以免夜長夢多,菲爾主動出擊。
「說起來可能有些突然…」主教微微仰起頭,那張妖異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些許端莊的意味。
「我想請你去記錄些實驗數據,可以嗎?」
——
「老兄。」看著在聖牆周圍忙活的犀鳥,王錦眯了眯眼睛。
「說那些孩子是異端,是不是有點牽強了?」
畢竟能被當做「證據」的東西,就只有畫在作業本上的一些簡筆畫。
鯨魚,自己的故鄉,以及布滿骷髏頭的教堂。
弗蘭老頭的孫女不是親孫女,她和其他幾個孩子一樣,都是鯨之港從其他地方買來的。
寄養在居民家裡,成熟,送去當實驗體——這就是她們的命運。
這樣的情況下,通過畫畫來緩解自己的不安,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哈——?」犀鳥拉長聲音,皺眉看著王錦,「鮑勃,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異端已經被魔鬼附身,不能把他們當人看待。」
「這樣的生物是很能迷惑人的,也不是沒出現過神職人員被誘惑著墮落的例子…老實點!」
弗蘭正拼命掙扎著,試圖給四個孩子創造逃脫的機會。
嘭!
犀鳥揮起拳頭,重重捶在老者後腰上,打得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如果讓我用一個詞來概括他們,那就是…不可饒恕。」犀鳥對著老者吐了口唾沫,臉上的厭惡愈發濃重。
「教會給你治病,給了能陪伴你的孩子,甚至免費讓你孫女上學,而你——選擇了成為異端。」
「這樣安寧的生活還不行嗎?還不夠嗎?多他媽為別人考慮一下啊!」
犀鳥抬腿踢踹著弗蘭。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混蛋!」
「你們…你們要奪走我的孫女…」弗蘭呻吟著,並沒有求饒。
「那本來就是教會的財產!該死的!」
「該死的是三聖教…」
「…」犀鳥的動作停住了。
他瞪大雙眼,保持著這樣的表情,從水桶中拿出了鐵鉗。
嘭!嘭嘭!
近乎瘋狂的掄砸,他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宣洩著自己的憤怒。
「你給我!收回那句話!收回去!」
「教會明明很好吧!我很喜歡!菲爾小姐也很喜歡!」
「就是你們這些人…你們!」
啪嗒。
鐵鉗停住了,終究沒能再次落下。
「再打下去他就死了。」王錦握著犀鳥的手腕,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情緒。
弗蘭蜷縮在地上沒了動靜,血液汩汩流出,在地上匯聚成一灘。
「…呼。」犀鳥沉默良久,吐了口熱氣,「也是啊,不能讓他走的這麼痛快。」
他丟下鐵鉗,轉身關上牢門。
「好好休息吧,還有更多磨難等著你們呢。」犀鳥轉過頭,對已經被嚇傻的女孩們露出笑容。
嗒,嗒,嗒。
他邁開步子,給王錦留下個背影。
「…」王錦低頭看了看弗蘭,準備離開。
「謝謝。」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是那名為小琴的女孩,弗蘭的孫女。
「您能拿上這個嗎?」
啪嗒。
小小的掛墜落到地上,那是木頭雕刻而成的,鯨魚的形狀。
——
「嚇到你了嗎?」犀鳥憨厚地笑著,「我對這些異端實在沒什麼好感,畢竟他們跟我的『信念』相悖。」
「理解。」王錦點點頭。
「話說你…是一直在鍛鍊身體嗎?」犀鳥比劃了一下,「能攔住憤怒的我,很厲害。」
「畢竟只有一條胳膊,肯定會比正常人強壯些。」
「啊哈…也是。」犀鳥尷尬地笑笑。
好在這份尷尬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在修道院外停了下來。
嘎吱。
木門被打開,修女緩緩走出。
「啊!菲爾小姐!」犀鳥快步趕過去,又在看到另一人時停了下來。
「…主教?」他滿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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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錦眯起眼睛,閃身躲進角落。
終於見到了,三聖教的主教,那個掌握著白鼠的女人。
可惜戴著兜帽看不清長相…自己也沒辦法衝上去查看,否則這個「海綿寶寶」的身份就很難再延續下去了。
「那麼,這件事就拜託你了。」主教笑著對菲爾點點頭。
「好的。」菲爾回以微笑。
她算是修女中學識淵博的那一類,負責了許多教會中的帳目。
記錄數據,菲爾自認不會出問題。
「犀鳥?工作完成了嗎。」臨走前,主教轉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男人。
「是的。」犀鳥撓了撓頭,「同伴很聰明,做事也快。」
「同伴?」主教微微歪頭,看向角落。
「他去…休息了吧。」回想起王錦的叮囑,犀鳥讓過了這個話題。
「我要去慰問一下工人,一起嗎?」主教沒多問,她對犀鳥笑笑。
「啊,好,好的!」
——
犀鳥和主教一起離開,塔莉埡也像預料中那樣,暫時沒有回來。
王錦走出教堂,在門口坐下。
泥土地面有著用樹枝留下的字跡。
『我去花園了。』
是威爾康。
「嗯…」王錦微微仰頭。
沒了教堂,便幾乎能從鎮子中心一路望到海岸,看到淺藍色的海。
白色的雲層壓得很低,正午的陽光從縫隙中刺出來,在波瀾的海面上留下斑駁的投影。
計劃在照常進行,一部分謎團被解開,另一部分謎團則更龐大了。
王錦摸了摸鼻子,從口袋裡拿出餅乾,一點點啃著。
他在回憶主教的臉。
兜帽遮住了上半部分,只能看見妖異的淺藍色雙唇,雪白的脖頸,以及垂下來的幾縷頭髮。
「那女人有點眼熟,但我應該沒見過。」王錦咽下餅乾。
「藍色的嘴唇,是海克娜?還是海妖之類的?」
「海妖之港是因為她才有的名字?不應該…啊,謝謝。」
從修女手裡接過水胡亂灌了兩口,王錦繼續嘀咕。
「走路的姿勢有點不對勁,腳印被過長的裙擺掃掉了,想要隱藏蛇尾?」
「藍色的嘴唇,蛇尾…應該是海克娜。」王錦皺起眉頭。
他沒忘記星與月跟自己的約定。
要是不成功,就得努力跟她們生孩子,讓後代解決族群的麻煩…王錦一想起來就腦袋疼。
揉了揉太陽穴,王錦想到了那樣東西。
「嘶,是這樣麼?」
他大概猜到了白鼠的來歷。
『我們的親生母親和禁忌之書一起失蹤了。』
月的話在耳邊迴響,王錦皺眉沉思。
主教的身份牌已經被揭開一小半,迷題變成了「她真是那個人,還是單純的二重身。」
「你沒地方去嗎?」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是剛才給王錦遞水的修女,她沒急著離開。
「噢,抱歉,我這就走。」王錦拍拍衣服上的灰塵。
「卡特琳娜」和「犀鳥」兩個特殊身份的人暫時缺席,教堂這邊暫時沒辦法繼續推進了。
在犀鳥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可以去花園看看。
不知道紅桃那邊怎麼樣了…有威爾康在應該沒問題。王錦這樣想著。
「那個…請您等等。」說話聲再次傳來,王錦皺眉轉頭。
是個蒙著面紗的修女。
她正微微掀起那層輕紗,看著王錦腰間掛著的鯨魚吊墜,臉上的疤痕因為痛苦而顫抖。
「菲爾?」王錦認出了她是誰。
「這是——」
「一個孩子給我的,她正在聖牆等待審訊。」王錦看了眼吊墜。
他原本沒打算管,但想要離開,就必須儘可能掌握一切情報。
異端學說也在其中。
「小琴…是我的學生。」菲爾伸手想要觸碰掛墜,面紗因為她的動作滑落,擋住她臉上的悲痛。
「節哀。」王錦輕輕搖頭,看了眼菲爾,「還有什麼事嗎?」
「你…」菲爾停頓幾秒,抬起的手又放下。
「算了,沒什麼。」
——
「媽的…我們暴露了?」衝鋒鎗噴吐著火舌,孔雀在背包里摸出彈鼓,趁著喘息的空隙替換上去。
「從一開始就暴露了,衛兵看我們的眼神不對勁。」紅桃抱著背包,「往左邊走!」
嘎吱!!
輪椅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做了個完美的漂移,甚至依稀能看到剎車印。
「兩邊圍過去!包抄!包抄!」執法者們吹著哨子,尖利的聲音讓人耳朵嗡嗡作響。
「煩死了。」紅桃隨意抬了抬手,子彈精準地穿過那人眉心。
往日寧靜的花園喧鬧起來,硝煙在深綠色的植被上空擴散開來。
這裡很美,精心修剪的灌木叢構成了兩三米高的迷宮。
嘩啦!!
藤蔓有生命般擺動,試圖攔截這些闖入者。
孔雀抬腿在藤蔓上重重一踏,硬是帶著紅桃轉向了另一方向。
「不錯啊。」紅桃挑起眉頭。
「喂,我說…」孔雀沒理會剛才的誇讚,她喘息著,雙腿飛快倒騰,「我們的目的不是探索嗎?」
「差不多。」紅桃點點頭,一下又一下地扣動扳機。
要應對的不只有神國中的眷屬,還有緊隨身後的執法者。
呼!!
藤蔓再次橫掃而來。
「這哪有探索的樣子啊!!」孔雀翻身躍起,雙手把輪椅和紅桃一起甩過頭頂,再穩穩落地。
這樣連人帶椅後空翻的高難度動作,她已經做了不知道幾次。
畢竟沒有能夠進行劈砍的強悍冷兵器,她們只能以躲避為主。
「是——被發現也沒關係的探索…你丫輕點!!」紅桃被顛得差點背過氣去。
「什麼意思?!我們被當成棄子了?!」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前方的藤蔓盤曲成盾,她們無路可逃。
紅桃搖搖頭,甩手丟出幾枚金屬圓球。
滴滴滴。
轟!!!
氣浪與火光中,輪椅衝破藤蔓束縛,肆無忌憚地前沖!!
「哈哈哈!!我稍微能理解他了!!」紅桃大聲笑著,「炸東西真的很爽啊!」
「有嗎?!你們都什麼毛病!」孔雀踩上輪椅扶手借著慣性滑行,衝鋒鎗對著身後掃射。
「你的身體本能在覺醒。屬於海盜的力量,平衡,技巧…像模像樣嘛。」紅桃拔槍射擊。
「我們的目的並非單純探索,而是半破壞性質的考察!」她大聲吼著。
「暴露身份就用執法者吸引火力,一路炸過去…你以為他為什麼給了這麼多震爆彈?」
嗖!嗖嗖嗖!!
滴滴滴。
轟!!!
再次投擲,再次爆炸,火光點燃了花園。
「我們的目標是——寄生之神!!」紅桃大聲吼著。
「啥!?」
「沖沖沖!再快點!!」
「你們都他媽是瘋子!!」孔雀牙關緊咬,眼中同樣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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