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王錦和海瑟薇剛離開廣場時，獻祭便已經逐漸成型。

  「湮滅之城…打開門扉…」

  「用這些意志，這些欲望，暫時束縛住密瑟爾的靈魂，釋放那沉沒於大海的生靈…」

  「nuckelavee…聽從我的召喚而來…」

  獻祭結束，召喚開始。

  蓮雙手捧起魚骨，神情無比莊嚴，將它輕輕放在自己額頭。

  嗒，嗒，嗒。

  廣場上響起馬蹄聲，隨之而來的是海藻氣息，以及陣陣腥風。

  嘩！

  海水洶湧而出。

  巨型生物從召喚陣中踏步而來，它踩著信徒的屍體，仰天嘶鳴。

  蓮微微挑了挑眉毛。

  好像不太對…他召喚的是nuckelavee，那是凱爾特神話中被稱為海人馬的惡魔。

  它應該由人類的上半身和完整的馬身組成，人的部分直接連接在馬背上，看著像是名騎手——當然，無論哪部分，都呈現出完全沒有皮膚的血紅狀態，看起來陰冷而血腥。

  可從召喚陣中走出的東西，顯然跟海人馬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確實是馬，可主色調是海水般的藍色，從腰腹開始便是半透明的修長蛇尾…又有點像海馬的尾部。

  沒有毛髮，渾身光滑到像是海豚或是鯊魚。

  海鳥與海星在它身後出現，蠶食著地上的屍體。

  那匹足足五米高的馬被同樣高大的生物騎乘著，單從外形來看，是個女人。

  她的身高大概在三到四米，穿著濕漉漉的修女服，頭上蒙著黑紗，看不清面容。

  可沒人會懷疑她的美貌。

  「泡沫退向大海，海鷗倒著飛行…一切湮，歸於寂靜。」

  「水下數百億公里有數百億顆星星，他們的視線如母親般溫柔，如永恆般寂寥。」

  濡濕的黑色長髮海草般垂落，修道服反射出綢緞般的光澤，緊緊裹著凹凸有致的身體。

  女人用沙啞好聽的聲音唱著歌謠，她側著身子坐在馬上，一步步靠近蓮。

  沒人說話，沒人給出任何反應。

  不論幽海教會還是執法者，甚至是王錦一方的科爾伯格和葵，都面色呆滯地站在原地。

  那馬蹄聲似乎有某種魔力，沒人能掙脫它的控制。

  幾方勢力各自退回，在廣場兩側安靜地站著，用身體形成了一整條小巷。

  從女人到蓮的小巷。

  原文來自於塔&讀小說~&

  骨碌碌…

  19。

  「蓮！你弄了什麼東西出來！？」

  二十面骰的幫助下，威爾康強行掙脫控制，衝著蓮怒吼。

  跟說好的不一樣！見鬼！

  這場獻祭不應該取悅被囚之神嗎？

  這無比恐怖的鬼東西他沒見過，可無論怎麼看都跟冷冽者不沾邊啊！

  蓮沒回應威爾康的怒吼，他抬頭看向那高大的女人。

  跟對方比起來他像個孩子，坐在馬上的修女幾乎有兩三層樓那麼高。

  蓮沒有因此恐懼，他面帶笑容。

  儀式被王錦剛才的橫衝直撞擾亂，陰差陽錯的獻祭喚來了奇怪的東西。

  沒人知道這是什麼，唯獨很遠處的維瑟抽了抽鼻子，猛地打了個噴嚏，瞪大眼睛。

  臉盲症神父認出了這個氣味，那是幽海教會聖經中描述過的恐怖海怪。

  海藻的氣息，馬的氣息，陳舊之物的氣息。

  一次只會，也必定會帶走一條性命的幽海禁忌。

  「湮女！」維瑟驚呼出聲。

  那是個古老而悲傷的故事，關乎著一整個教派的覆滅，不過現在沒人有心情提這個。

  湮女輕輕俯下身子，在馬背上低頭看著蓮，黑紗被吹起一角，露出蒼白的下半張臉，以及毫無血色的嘴唇。

  「湮滅之城的大門已經打開…你想讓誰與我同歸？」

  蓮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露出笑容。

  nuckelavee也好，湮女也好，結果並沒有差別。

  這場盛大獻祭的目標從來只有一個。

  王錦。

  ——

  撲通！

  「呼！」

  旖旎之光逐漸消散，海瑟薇從水中躍起，身旁攙扶著另一道身影。

  「見鬼…」

  海瑟薇拼命呼吸著新鮮空氣，同時將目光投向那雙目緊閉的少年。

  為什麼掉下去的是鐵鴉，撈上來的是這傢伙，海瑟薇已經沒心思去想了。

  正如她不會對鐵鴉身份的王錦手下留情一樣，她同樣不會放棄冒險家身份的王錦。

  這是海瑟薇的本能，也是最正確的判斷。

  王錦胸腹間的傷口恢復了許多，卻仍舊能看到內臟。

  血液在迅速流失，他的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失去意識後，他沒辦法再使用綠神氣息。

  阿紫正在教堂畫畫，哪怕紅桃現在去通知也來不及。

  這是預料之外的狀況。

  王錦計劃過，就算蓮召喚出了直接過來追殺自己的東西，也可以用較為激進的辦法解決。

  可湮女的追殺很特別，那甚至算不上追殺，只是一次邀請。

  一次無法拒絕的，前往湮滅之城的邀請。

  「呼…別擔心…我會救你，我一定會救你。」

  海瑟薇略微判斷了一下傷勢，雙手疊在一起，迅速對王錦展開急救。

  她不知道王錦的昏迷是因為溺水還是狙擊，亦或者別的什麼原因。

  不過心肺復甦絕對有用。

  按壓！再按壓！

  海水從濕漉漉的頭髮上滴落，海瑟薇滿臉都寫著焦急。

  她墊高王錦的腦袋，扯開對方的衣服，讓空氣流通。

  猶豫一瞬間，海瑟薇扶住王錦的面頰，俯下身準備人工呼吸。

  低下頭的前一秒，海瑟薇注意到王錦肋下那些正在微微活動的魚鰓。

  鼻尖相觸的瞬間，她意識到那些魚鰓說明了什麼。

  沒有窒息…狙擊也不會完全讓人失去意識。

  多年來培養的敏銳讓海瑟薇意識到，王錦的昏迷另有原因。

  海瑟薇皺起眉頭。

  緊跟著，她聽到耳邊傳來馬蹄聲，鼻端傳來海藻氣味。

  作為奧涅羅虔誠的信徒，海瑟薇熟記著聖經的每一頁，每一行字，以及海父告誡信徒絕對不要招惹的每一種生物。

  所以，她幾乎是在瞬間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湮女。」

  海瑟薇深吸一口氣。

  幽海的禁忌存在，不可阻擋的死亡與湮滅。

  王錦的昏迷，顯然是因此而來。

  原文來自於塔&讀小說~&

  絕對會死的詛咒…這是沒人願意招惹的東西。

  海瑟薇咬了咬牙。

  她不顧疲憊的身體，再次向奧涅羅請求了祝福。

  黯淡許多的旖旎之光在她眼中閃爍，海瑟薇背起王錦，對他小聲開口。

  沒有什麼生死考驗前的深情獨白，只有一句無比簡單，又無比堅定的話。

  「我會救你，我一定會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