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

石白白在廚房裏炒著菜，小灰則蹲在灶台旁邊眼冒金光。

在小灰問第十二遍「能不能開飯」時，王錦終於把她拎到了一邊。

小倉鼠嘆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王錦手上。

她沒怎麼掙扎。

哪怕滿腦子都是吃，小灰也能看出大家心情不太好。

因為王錦說的話，有點可怕。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麻煩了。」

烏曈將碗筷放在桌上，輕聲說道。

他也知道，剛才那些道士其實不是沖自己來的。

反而更像是示威。

「嗯。」

王錦面色凝重，緩緩點頭。

他之前跟呂追說自己在打鬥中得到了線索，並非誇大其詞。

王錦確實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血肉」上的疑點。

高仿的庖甲被猩紅投槍打的血肉橫飛，差點當場死亡。

可他有名為「大喰」的能力。

能通過吞噬血肉癒合傷勢，也是天庖之人難以應對的原因之一。

爭奪不化骨時，陸之首偷取這項能力吊住了性命，所以王錦有印象。

高仿庖甲明明有機會恢復傷勢卻沒這麼做，只是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猩紅武裝絞殺。

這不對勁。

這些高仿都在努力弄死王錦，庖甲不可能突然擺爛。

「啊…」

王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目光銳利。

他知道，只有一種可能。

庖甲想這麼做，卻做不到。

他只是十惡能力幻化出的高仿，身上的血肉起不到作用。

而且不只是他，其他高仿也都沒有表現出半點自愈能力。

甚至包括柳江河這個仙家。

這樣一看，某個人的行為就很詭異了。

醫生。

他不僅表現出了自愈能力，還做出了其他不對勁的動作。

那使用扭曲血肉做填充物的緊急手術，硬生生將庖甲實力提升到與本尊相仿的血肉練成，還有不讓頭顱離開身體的血肉觸手。

都跟血肉有關。

這讓王錦下意識留了個心眼。

所以他在面對高仿醫生時放棄了猩紅武裝，轉而用樂園的力量對其進行了最後攻擊。

也正是因此。

王錦發現了一個小細節。

醫生徹底消散前，留下了一抹鮮紅。

雖然僅僅是一瞬間就枯萎消失，可王錦還是猜到了那是什麼。

血肉。

醫生本人的血肉。

雖然只有一點，但懂得血肉練成的高仿醫生完全可以將這份優勢擴大。

「醫生已經敗給輪迴了？」

王錦揉了揉太陽穴，輕聲嘀咕著。

蘇喜擄走了陸之首，輪迴之人擄走了醫生。

要命的是，蘇喜跟輪迴之人似乎站在了一起。

這讓王錦的處境瞬間危險了不少。

「看來我也不能繼續單打獨鬥了。」

年輕人輕聲嘀咕著，思緒卻被遠處飄來的香味打斷。

「開飯嘍。」

石白白笑了笑，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到了餐桌旁。

不得不說，這小胖子手藝相當不錯。

跟瘋子那種營養均衡的菜譜不同，石白白的做菜風格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

葷。

溜肉段，軟炸裏脊，京醬肉絲，孜然羊肉，還有個丸子湯。

重油重鹽，相當過癮。

「哇！」

小灰從王錦手上跳下，卻沒有第一時間奔向餐桌，而是變作少女跑向了廚房。

認真洗了洗手后，她從鍋里撈出了十幾個水煮雞蛋裝進盤子，又馬不停蹄地跑向了門口。

「我每次吃飯時都會給路過的野仙帶上一份。」

石白白輕聲解釋著，臉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旁的灰衣老者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讚賞。

他知道，石白白這樣做已經將近十年了。

這小胖子資質平平，也不像佘音那樣一出生就有仙骨送上門。

可方圓幾十里大部分仙家都吃過他的東西。

再加上說話客氣，舉止得體。

真求人辦事時，該有的東西也一樣不少。

討仙家喜歡是肯定的。

正因如此，石白白才能有那種一呼百應的仙緣。

「誰都有個食不果腹的時候，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那孩子估計是想早點吃飯，每次都主動忙活。」

石白白指了指蹦蹦跳跳走回來的小灰，表情有些複雜。

這憨憨的小姑娘還是很懂事的...就是太能吃了，自己實在養不起。

「你沒注意到嗎？」

王錦看着腮幫子鼓鼓的小灰，不知道該說什麼。

「啊？」

石白白愣了愣，目光在小灰臉上掃過。

隨即搖搖頭。

「唉...」

王錦戳了戳小灰的臉，對方卻順勢蹭了蹭他的手。

然後開始撒嬌。

頭頂兩隻圓圓的小耳朵上下晃了晃，然後眼巴巴地抬頭看過來，滿臉無辜。

小灰知道自己很可愛。

王錦心頭一軟，沒有拆穿這隻偷吃的小倉鼠。

吃兩個就吃兩個，反正都是進了仙家的肚子。

「嘿嘿。」

少女咧了咧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後坐在王錦身旁，開始大吃特吃。

「倒是有一點。」

石白白拍了拍腦門，面露難色。

「我這邊實在養不起她了，要不你帶回去喂兩天？」

「行。」

沒有半點猶豫，王錦直接同意了石白白的請求。

能有個得力幹將幫忙分攤火力，他高興還來不及。

有了這麼一出，飯桌上的氣氛也就輕鬆愉快了起來。

——

「呼...」

陸之首再次睜開雙眼，眸子中的迷茫幾乎在瞬間就消失殆盡。

哪怕每次時間倒流後記憶都會變得模糊，可他掙脫幻象需要的時間還是越來越短。

「我要怎麼做…對，竊取。」

老者眯了眯眼睛，開始靜靜等待。

留下的記號會隨着時光倒流消失不見，在身上刻字也是如此。

陸之首能有脫困的機會，完全是因為他在每次掙脫幻象時都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這就相當於跟無數個不同時間的自己達成了微妙的共識，進行着沒有人知道的抗爭。

孤獨，又望不到盡頭。

陸之首需要的，就是完全相信自己。

「喝！」

感受着空氣中的波動，老者怒喝一聲，再次伸出殘破的手掌。

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竊取，也不知道還要重複多少次。

但陸之首知道一件事。

不管時間怎麼輪迴，他都會掙脫幻象，然後毫不猶豫地對敵人出手。

他陸之首永不妥協。

「呼...呼...」

老者緊緊攥住手掌，將那份足以扭轉時間的力量死死握住。

片刻后，他再次進入輪迴。

可剛過去沒多久，另一陣波動緩緩出現。

於是老者渾身一震，睜開雙眼。

這就是陸之首的計劃。

每次都將輪迴延遲片刻，久而久之兩次輪迴就會相撞。

時間倒流再倒流…

回歸正常。

——

「有趣。」

醫生看着面前再次恢復完整的黑袍人，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

不管解剖多少次都會變回原樣…是很棒的實驗素材。

不過醫生並不打算一直在這裏耗下去。

他轉過頭，開始拚命切割自己的身體。

皮膚，血肉，骨骼。

在鋒利的手術刀面前，如同豆腐一樣被切開。

醫生並沒有半點痛苦的表情，反而一臉愉悅。

「嗯？」

黑袍人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醫生會突然發瘋自殘。

於是他伸出手掌，逆時針轉動。

試圖讓醫生回到幾分鐘前的狀態。

噗！

血光閃過，黑袍人再次被攪碎。

醫生沒有因為偷襲得手而沾沾自喜。

他毫不猶豫地斬下自己的雙腿，再將身體攔腰切斷。

詭異的是，那些血肉並沒有回歸他的身體，反而蠕動着消失不見。

「沒錯，讓體積再小一點…」

醫生喃喃自語着，整間屋子響起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切割聲。

——

「喲？應該是三班的老師。」

劉大壯隨手拿起手機，看了眼微信。

發現果然不出所料后，他清了清嗓子，用命不久矣的嗓音開口說着。

「劉老師…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咳咳…這節課您幫我代一下。」

相隔不遠的班級中，班主任點開了語音，給學生們展示着他們體育老師虛弱的聲音。

然後毫無負罪感地連佔了體育和自習。

「…這份錢掙得是真輕鬆。」

聽着孩子們隱隱約約傳來的哀嚎，劉大壯嘆了口氣，晃晃悠悠地喝着蛋白粉。

破舊的辦公椅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體重，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這段時間的體育老師生活已經磨平了他的稜角，讓他漸漸學會了生病。

什麼腸胃炎重感冒腿抽筋，那都是拈手即來。

哪怕是這樣，劉大壯也算得上體育老師中的一股清流。

其他同事這個點壓根沒來上班。

於是整個體育辦公組，只有他一個人。

劉大壯倒是樂得如此，他還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研究所。

「希望這久春最安全的地方不會出事。」

劉大壯站起身，看向角落。

那裏是個不知道裝着什麼東西的黑色膠袋。

雖然裏面已經灌上了足夠的怪談抑製劑，可它還在微微蠕動。

一袋醫生。

為了封印住這些有些滲人的血肉，劉大壯還在膠袋邊上擺了圈蘋果。

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可最起碼能給他帶來點心理安慰。

「怎麼還不來人啊…」

劉大壯將保溫杯放在桌上，看向膠袋。

它蠕動的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