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來面試的。」

「哦？姓名？」

「王錦，電話里說過的。」

「性別？」

「...男。」

「年齡？」

「不是，大哥，我是來應聘的，咱這氣氛是不是有點不對？」

王錦指了指正晃着他臉的枱燈，對桌子對面的男人說道。

燈光晃的王錦睜不開眼睛，他只能從聲音判斷對方的大致年齡。

「誒誒誒，小張，看你給這孩子嚇的，你太冷淡了，我就說應聘這種事應該我來。」

低沉的聲音響起，隨後一隻夾着香煙的手伸了過來。

啪嗒。

晃得人睜不開眼睛的枱燈終於被關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發出柔和黃光的落地燈。

王錦這才看清問他話的男人，是個面無表情身材瘦削的眼鏡男。

眼鏡男沒說什麼，起身走到了一邊。

「嘖，面癱臉。」

在心裏悄悄罵了兩句，王錦又把目光轉向了夾着煙的男人。

懶散，邋遢，跟眼鏡男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像個混吃等死的鹹魚。

「喲，小夥子，來應聘啊。」

那男人拉了拉眼鏡男剛剛坐過的躺椅，隨後整個人倒了上去，還滿意地哼唧了兩聲。

「是啊是啊。」

王錦笑呵呵地回答。

「你甭理他，那人脾氣不太好，對誰都那張死人臉。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光明，是咱們平安公司的一個中層小幹部，你可以叫我老趙。」

男人摸了摸臉上的胡茬，翹起了二郎腿。

「好的趙哥。」

「誒，放鬆點，咱們就當聊天了，說說吧，你為什麼想來我們公司？。」

「呼，我叫王錦，今年十六歲...」

王錦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背誦那套他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自我介紹。

「停停停，打住。」

趙光明抬了抬手，打斷了王錦的自我介紹。

「十六歲？你還是個高中生？」

「是，或者說本應該是。」

王錦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學歷與年齡始終是他的硬傷。

「老弟啊，哥哥我多嘴問一句，你這個年紀不好好準備高考，往這裏跑啥？」

「我缺錢。」

王錦抬起頭，直視着趙光明。

「家裏出事了？」

「嗯。」

王錦點了點頭，略微有些消瘦的身體往後縮了縮。

趙光明撓了撓油成一團的頭髮，收起了二郎腿。

「咳，說說你有啥特長吧。」

「我會用各種做圖軟件，能...」

「誒誒，不是這種，是那種別人不會就你會的。」

趙光明表情帶着幾分猶豫，似乎是在考慮着什麼。

王錦心裏有些犯嘀咕，但還是儘力地配合著眼前的男人。

「動物的產後護理算嗎？」

「喲？當然算，還有嗎？」

趙光明表情越來越古怪了，不知不覺間坐直了身體。

「我還會一點心理學，練過一兩年散打跟自由搏擊，算嗎？」

「不錯啊年輕人。」

趙光明點頭，示意王錦繼續說。

「我總能夢見各種奇奇怪怪的人啊物啊，這也算嗎？」

「唉...」

趙光明突然嘆了口氣，讓王錦心頭一涼。

不知道是不是王錦的錯覺，他發現自己說最後一句話時這個邋遢男人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了起來。

「好了，小兄弟，你的情況我大致清楚了，但我們兩個做不了主。」

趙光明從椅子上站起身說道，隨後把目光投向了眼鏡男。

「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那眼鏡男從不遠處的凳子上起身，對王錦說道。

「啊？那，那好吧。」

王錦愣了愣，還是站起了身。

他知道，這次又夠嗆了。

其實這種結果王錦也早有預料，畢竟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未成年人想進大公司基本是痴人說夢。

再想想那遠超他人的工資，還有這可疑的面試，他越來越覺得這平安公司不對勁。

「待遇這麼好，明明應該是個很有名的大公司，可為什麼我從來沒聽說過呢？」

「最奇怪的還是那個趙光明，我怎麼總感覺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不會是個gay吧？」

越想越害怕，王錦連忙收拾東西離開了面試地點。

...

幾分鐘后，平安大廈頂樓天台上。

「呼——，真冷啊。」

趙光明縮了縮脖子，從煙盒裏抽出兩根劣質香煙，反手遞給眼鏡男一根，點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那小子的事情報給上面了？」

趙光明看着樓下漸漸多起來的行人跟車輛，語氣很是隨意。

眼鏡男叼著煙沒有點燃，而是點了點頭。

「嗯，上面挺重視的。」

「呼——，挺好個孩子，都能直接找上門來了，靈感估計不弱，就是有點傻，不怕咱們是傳銷？」

「傳銷？你招聘啟事怎麼寫的？」

眼鏡男皺起了眉頭，瞪着趙光明。

「咳咳，那不重要。」

趙光明撓了撓頭，岔開了話題。

「從東北到大江市，真不敢想像他一個毛頭小子怎麼一路過來的。」

「坐火車，七天站票。」

眼鏡男晃了晃手裏已經作廢的火車票，那是王錦離開時不小心遺落的。

「這小子...估計是真缺錢了吧。」

趙光明摸了摸被凍得有些麻木的臉頰，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可別做多餘的事。」

眼鏡男看着趙光明，突然說道。

被注視着的男人深深吸了口嘴裏叼著的煙，沒有說話。

...

「喂？喂！」

「媽，你放心，我找到工作了，給小琳治病的錢有着落了。」

「小琳，等你病好了哥哥就回去陪你玩，要乖乖吃藥，知道了嗎？」

「過年我就不回去了哈，這邊工作忙。」

「沒事，媽，我有錢，老闆人可好了，提前付給我工資了，等過幾天我就把錢給你寄過去哈。」

網吧昏暗的角落裏，王錦正在跟家裏人打電話。

電話那頭是漸漸有了白頭髮的母親跟日漸消瘦的妹妹，小姑娘很可愛，高高瘦瘦十三四歲，就是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

掛斷電話，王錦蜷縮在散發着煙味的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王錦剛睡着不久，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訊。

銀行卡到賬十萬，匯款人趙光明。

隨後便是一個未知號碼的消息。

「不要入職，多陪陪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