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裡燈火通明, 層層疊疊的光斑在十分具有對稱結構的花崗岩地面，將那些葡萄樹花紋纏繞着的聖善果實一起照亮。

教皇身上披着的冬肩衣由天鵝絨鑲白貂皮毛邊製成，邊緣上面穿着繁雜金線, 後襬拖到擦得乾淨發亮的地板上老長。他頭戴三重寶冠, 身上掛着白金色聖帶, 左手握着黃金打造的主教權杖, 右手佩戴紅寶石權戒, 象徵着基督在世間的至高代表。

在練習生被警官帶到教堂後，教皇終於從祭臺前方轉過身來。

他的正臉正如他背影展現的年齡一樣，一層軟軟的黑髮耷拉在耳朵周圍, 稚嫩的臉不比成年人的巴掌大多少。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長長的垂下來的睫毛遮住內裡閃爍的流光, 像是古希臘神話裡出名的那位小愛神丘比特, 天真無邪。

看上去男孩只有五六歲大, 別說頭戴沉重的三重寶冠了，就連權杖都應該拿不穩。

可他的確拿穩了, 不僅拿穩了，甚至站立在祭壇前的時候，還頗爲像模像樣。

他的脊背挺直，板起臉來，看得出來他很努力想要將自己塑造成一位威嚴的大人形象。

然而可惜的是, 因爲身高原因, 從教堂站立的地面望上去就能發現, 如果不是頭上那頂鑲嵌着無數華貴寶石的教宗寶冠, 小教皇的真實身高其實不比祭壇高多少, 可愛到叫人忍俊不禁。

這位小教皇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雖然驚奇, 但練習生們也沒覺得有其他不對，彈幕也是。

【哇，這個小教皇好可愛！】

【可可愛愛的小男孩awsl！小正太媽媽愛你！！】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這個小正太看起來好眼熟？但我盯着他看了好久好像又沒發現具體不對的地方在哪裡......奇怪，算了不想了，啊啊啊啊救命，這個小孩子真的好可愛，看起來好乖啊他】

除了宗九。

六歲小孩子的外表還沒長開，但從小教皇精緻的五官已經能夠猜得到他未來的容貌絕對不會歪到哪裡去。

衆人無法第一時間聯想到惡魔，其中一個很有可能正是年齡原因。

二可能是因爲事實上除了宗九以外，其他人對no.1的印象也就只有第二次評選時他蒞臨現場，再加上他的王座又在演播大廳最高處，不少人即便擡頭也很難看清；至於拉斯維加斯的時候，中央賭場能擠到最裡圈的練習生畢竟還是在少數。

三的話......或許是因爲氣質。

這個變小的惡魔和成年後的no.1完全不同。方方面面。

可宗九能夠百分百確定面前站着的這個小教皇就是他的宿敵，至於他用什麼方法辨認出來的，這隻能說宿敵與宿敵之間有奇妙的心靈感應和直覺。

要是連自己宿敵都認不出來，那還叫什麼宿敵！

好傢伙，惡魔都當上教皇了。

白髮青年站在原地，一臉冷漠。

果然這個副本還是毀滅吧。

安東尼站在他身旁，因爲常年做下屬的緣故，雖然脾氣暴躁，但是察言觀色這一套還是浸淫了個十足十。見他皺眉，立馬壓低聲音問道：“是有什麼不對嗎？”

宗九沉默地搖搖頭，“還不能確定。”

成年後的惡魔氣質很好分辨，是那種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尖銳惡意，他身上充斥的癲狂絕對是宗九穿書前後接觸過那麼多人以來最病態的一個。

而現在，即便可以確定是同一個人，小教皇身上的氣息卻那麼平和，即便眼波流轉時泄露出些許狡黠，那也同成年體的惡魔身上厚重到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惡念相去甚遠。

甚至就連瞳孔的顏色也不同。

黑巫師的綠色瞳孔是因爲人家是北歐人，梵卓的紅眸是因爲他是血族，宗九是淺粉色眼眸因爲原主有白化病，天生就缺少合成黑色素。

而惡魔的瞳孔是暗金色的，極具辨識度，這種顏色也被稱爲琥珀色，稀少到不可思議。

面前這位小教皇的瞳孔卻是正兒八經的黑棕色，普普通通，平平無奇，怎麼看都和no.1那冰冷燦爛的暗金色不同。

“對了，如果有機會的話，這幾天儘量多探聽有關第二條主線任務的消息。”

宗九直視前方，用只有安東尼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安東尼愣了一下，“爲什麼？”

“第一條主線很明顯有問題，更何況你也聽到了，半吸血鬼多半過不了審判日，怎麼？”

白髮青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走第一條主線，你就得交代在這裡了，你不着急？”

霎時間，半吸血鬼心裡難得有些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一直對魔術師抱有不小的敵意。

從拉斯維加斯，對方從他手裡贏走不少籌碼，當衆狠狠打臉他開始，安東尼就對他頗有成見。礙於殿下的命令，荒村副本才按捺住自己想要落井下石的想法。後來要不是知道這位竟然是殿下的婚約者，雖然婚約作廢但這個消息也足夠讓人震驚，安東尼也不至於安靜如雞。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宗九展現出了絕對的實力。

但這回，對方心裡明明知道自己抱有的偏見。甚至完全不需要關團隊的事情，畢竟他是npc親口所說的“天生聖潔之人”。

過了許久，就連宗九都以爲對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安東尼這才低聲嘟囔一句。

“知道了。”

“歡迎大家來到善之城。”

正在宗九和安東尼說悄悄話的時候，小教皇開口了。

他的視線掃過站在下方的所有人，在白髮魔術師的身上停留了格外久。

就連目光給人的感受也完全不同。

宗九差不多可以排除僞裝的可能。

停頓了差不多五秒鐘後，小教皇挪開了視線。

“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路途遙遠，舟車勞頓，請坐。”

他從高臺上走下，擡起帶着紅寶石權戒的那隻手，示意練習生們在教堂內黑色的長椅上坐下。

這幅小小東道主的模樣又叫人會心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鎮內這座大教堂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

不僅僅是外邊圍着教堂祈禱的信徒，還是偶爾從窗角掠過的白鴿，擺在佈道臺上被風揚起的經文書頁，亦或者是室內燃着的不知名彌撒薰香，都容易讓人浮躁不安的心情慢慢靜止下來。

練習生們一直緊繃的身體和精神開始放鬆，在座椅上坐下。

座位上十分貼心地鋪了一層軟墊，坐下來的時候也不會感受到冰冷。

“我知道你們一定有許多疑惑，請不要着急，我接下來將會一一同大家敘說。”

小教皇的聲音帶着屬於孩童般的純稚，不緊不慢地說道。

......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幾乎完美解答了練習生所有的困惑。

“審判日是他們規定的日子——”

小教皇指了指天空，在胸口裝模作樣畫了一個十字架，“還有七天，哦不，今天是第一天，第七天就是審判日，你們還有五天時間來消除手臂上的罪惡。”

“這座城叫做善之城，但既然我們是人而非聖賢，就必然帶有與生俱來的罪惡。只要是有了惡念，或是犯下罪事，小鎮居民的手臂上同樣會出現罪惡黑線。”

他解釋道，一邊示意警官拉開袖子。

警官立馬會意，極快地小聲唸誦一句：“讚美撒旦！”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在警官露出的手臂上，一條黑線正緩緩成型。

“鎮子裡的人可以來告解室找我告解，坦然承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誠心悔過，便能消除手臂上的黑線。”

小教皇朝警官點點頭，後者便放下袖子，走向教堂牆邊的那個深棕色小木屋。

這間小木屋搭建在教堂牆邊，內裡用一塊木板隔開，兩旁垂下深紫色的幕簾。

告解是羅馬天主教的一種聖事，犯下罪惡的信徒只要在房屋內向木板另一邊的神職人員傾訴，將自己的罪惡吐露，神職人員便可以行聖事赦免，寬恕罪行。

這也是爲什麼人們常說神職人員纔是知曉最多的由來。

“我不確定這個方法對你們管不管用，因爲曾經有外鄉人嘗試過。”

小教皇頓了頓，“但爲了確保嚴謹，等到講解完畢後我會舉辦告解聖事，歡迎諸位客人前來嘗試。”

“那除了這個辦法以外，還有沒有能夠消除罪惡的辦法？”徐粟問道。

“有。”

小教皇從臺階上走下，指着外面的天空。

“土地下是地獄，地獄裡有一座惡之城，正好在善之城的背面。正如你們想象的一樣，那個世界充滿與善之城相悖的惡意。”

“最近臨近審判日，惡之城的居民也開始不安分起來。每到圓月高懸的時候，這座鏡面城市就會在水面倒影裡同善之城連接。”

“惡之城是罪惡的存在，先前發給大家的槍支就是這個作用。如果能夠在夜晚時分祛除惡之城的居民，便能夠達到抵消罪惡的作用。”

全是實話。

宗九一直在不着痕跡地觀察這位縮小版的惡魔，心裡的疑惑愈來愈甚。

“對了，我聽瑪利亞奶奶說，客人裡有一位天生聖潔的人？”

忽然，小教皇話鋒一轉，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目光裡涌動着不加掩飾的好奇。

“天生聖潔的人可以安然無恙地度過審判日，不需要告解也不需要獵殺罪惡哦，真是神眷的好運。”

“正好......我和這位漂亮的大哥哥一見如故，頗爲投緣。”

小惡魔的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這幾天哥哥不如就留在教堂裡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