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鄉，吳軍大營。

  時入深夜，寒氣迫人，皎潔的星光映照在江面水，波光粼粼。江風吹拂而來，滲入人的骨髓，使人瑟瑟發抖。

  這種環境讓五十六歲的陸遜有些不舒服，特意往帳內放了兩座大火盆。木柴燃燒散出的熱量，驅散帳內的寒氣，讓整個帳內頗是溫暖。

  陸遜掌著一盞油燈，照亮著長江兩岸的輿圖，思考對漢的方略。

  根據前方傳來的戰報，陸遜不由嘆了口氣，他承認這場仗可不好打呀！

  根據斥候所言，襄陽方面由諸葛亮掛帥，有王平、鄧艾二將作為輔助。西陵方面則是由劉禪掛帥，手下將領黃權、鄧芝、霍弋等將。雖不知其兵力如何，但光從名單上就能感覺到蜀漢此次進犯來勢洶洶。

  此次兵鋒遠比當初老虜劉備來得更甚，不得不讓他多費心思去思考破敵之策。

  西陵、江陵？兩路來犯之敵。

  陸遜放下燈盞，揉著太陽穴，作為思考。

  他的思緒還未暢通之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侍從著急喊道：「上大將軍，臨賀、南海有緊急軍情，陛下讓將軍過目。」

  「進來！」陸遜揉著太陽穴，問道：「有何緊急軍情？」

  侍從哈著白氣，走入營帳，拱手說道：「啟稟上大將軍，叛將廖式殺將軍蔣秘，攻占臨賀郡，斬太守嚴綱，自言領漢安西將軍，費楊為臨賀太守，又攻鬱林、零陵等郡，搖動荊交諸郡，從者萬人。南海賊人吳碭舉眾攻揭陽，又南下攻略番禺，舉眾者近萬，自稱漢奉節將軍、南部都尉。」

  揉著太陽穴的陸遜冷靜不下來，從案幾周圍尋到荊交邊境的簡略輿圖，仔細探查。

  陸遜皺著眉頭，他已經就已經察覺到了，交州方面的叛亂肯定事先有安排的，必然是蜀漢聯繫吳碭、廖式二部。要不然兩地不可能會聯繫得如此緊密，而且卡在現在關鍵的時間點。

  侍從見陸遜臉色不太好看，問道：「上大將軍，鎮南將軍（呂岱）請求出戰，陛下以為其久威交州，必然可行，故欲派遣其南下。陛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知上大將軍以為如何？」

  孫權為了讓陸遜抵擋蜀漢的進攻，也是煞費苦心，向之前一樣給予了兵馬大權，由他調配東吳兵馬。因此平定交州的安排，也會告知陸遜。

  陸遜思考了許久，吐了口濁氣，說道：「廖式、吳碭二人反叛必定是密謀許久，故在蜀人犯我之際為亂，使我軍內外交困，腹背受敵，不可不備。呂鎮南出征並非不可，只是不可小覷他等，此戰當遣大軍南下速克二賊，不可令此二賊攪亂我軍後方。」

  說著，陸遜看向侍從，認真地說道：「告訴陛下可由臣可增派萬人與呂鎮南，且不可讓廖式做大。」

  相比於吳碭，陸遜更加關注廖式。蔣秘所部有五千人，如今廖式全部接手，又從當地徵調士卒，其勢力可迅速擴大，必須儘快剷除，要不然讓他與吳碭二軍聯合，勢必掀起更大的叛亂，屆時交州的動亂必然會波及荊州，引起連鎖反應。

  「諾！」侍從得令後，又迅速出帳，傳遞軍情而去。

  待侍從走後，陸遜又垂首看著輿圖，他有種感覺蜀漢的後手不應該只有這些，但他卻又說不上來，只希望是他的錯覺罷了。

  重新回到輿圖上，陸遜盯著江陵、夷陵二地，面露沉思。

  ……

  清晨，霧氣朦朧，

  吳軍諸將匯集中軍營帳。

  陸遜端坐其上，開口說道：「蜀軍入寇在即，諸葛亮居北下江陵，劉禪在東攻西陵。今之勢某以為若能先敗劉禪，屆時蜀人兵鋒自消也。」

  思考一夜之後，陸遜對局勢有了一個明顯的了解。江陵所部蜀軍，雖是諸葛亮統率，王平、鄧艾為輔，但他們始終需要顧及中原方向的魏軍。肯定不敢盡全力進攻，大概率是作為佯攻。

  而劉禪率領的大軍則是不同，有長江上游地利之優，而且來自巴蜀的錢糧可源源不斷地順江而下，頗是便捷。此路基本是作為主力軍方向，一旦能挫敗此路，作為佯軍的江陵軍基本是不戰自退。

  此言一出，帳中諸將頓時議論紛紛，頗有異議。

  張昭之子張休，面露驚駭，出列說道：「上大將軍，老賊諸葛用兵狠辣，乃天下名將，今若棄江陵，而奔夷道。恐會使江陵落入諸葛亮之手，屆時長江之北，恐不我為大吳所用，望上大將軍三思。」

  經歷過襄陽之戰的張休對諸葛亮的恐懼又內而生，大軍布置妥當之下，諸葛亮輕鬆撕裂他們精心布置的方向，從而使大軍潰敗。他的兄長張承便死在那場仗裡面，如今說不顧諸葛亮，全心對戰劉禪，豈不讓他擔憂。

  陸遜面不改色，說道：「江陵城池堅固，又有朱然固守，其兵糧充足，不必過慮。然夷道若失，則情況危矣。須知蜀人久與南山群夷有系，昔劉備犯我，遣馬良聯合五溪蠻。後五溪蠻叛，鄧芝入境又遷五溪蠻入巴。今蜀再犯，其安將不會聯繫群夷？」

  陸遜久居荊州，深曉其內部的情況，五溪蠻雖被東吳平定，但依然有部分五溪蠻躲入山中，一旦蜀人派去聯繫，他們大概率還會重新反叛，從而在荊州內部起事。如同當初夷陵之戰，蠻王沙摩柯起兵萬人作為支援。

  而且荊州內部，又不止五溪蠻這一支蠻夷，還有大大小小好幾支蠻夷，讓蜀漢聯繫上，又和廖式所部呼應，必然會讓荊州戰況更加糟糕。

  另外一點，夷道一旦被攻破，其後方則是江漢平原，一馬平川，不利於防守。蜀漢基本可以長驅直入，攻略荊南。

  說著，陸遜手扶腰間長劍，說道：「況江陵之固，非常人能破。朱然能據魏人急攻半年，今又安能不能據蜀人相攻否？」

  能讓陸遜舉主力進攻劉禪，而不在江陵抵擋諸葛亮，其信心來自於當初朱然爆表擋住了曹丕、曹真、夏侯尚、張郃等人長達半年的進攻。如今換做諸葛亮，其手下雖有王平、鄧艾等良將，但手下兵力比不上當初曹丕時期，朱然又怎麼會守不住江陵呢。

  眾人沉默下來，對於陸遜的理由，他們即便是不信，也不能否決，畢竟孫權把大軍交給了陸遜統率。

  見眾人沉默下來，陸遜捋著鬍鬚笑道：「傳令朱然築造大壩引沮、漳之水，淹江陵大路，以遲滯諸葛亮所部行軍。」

  「諾！」

  陸遜並非單純依靠朱然的勇武，以及江陵城的堅固，他在鎮守荊州其間，對於江陵城的地理頗有研究。江陵城雖堅，但城外平坦，對於行軍運送糧草，頗是便捷。

  江陵地勢，還不僅於此，江陵周圍地勢低洼，一旦遇水，經常受澇，極易形成積水。沮、漳二水又從北面注入長江，若能引沮、漳二水改道，築造大壩，很容易積水成海，也必能延緩諸葛亮所部的行軍速度，為自己擊敗劉禪爭取時間。（注①）

  當然他的想法可不會如此簡單，希望諸葛亮能接住他這一招，禮尚往來，如是而已。

  ——

  ①江陵城的守備不僅是城池堅固，還有『三海』之險，三海防禦工事起於三國，興盛於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