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季雨,是意料之外。
坐在車裡,季晴心情複雜。
她和秦暗的約會氛圍,已經毀的一乾二淨。
季雨的出現,還有爺爺的病情,都是壓垮情緒的負能量。
秦暗開車送季雨回家,順便也送季晴去見那位老人。
後排座。
季雨不緊不慢地,將最近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我出國沒多久就後悔了。」
「在國外,雖然有人照顧,也有用不完的錢。可身邊沒有家人,我待的一點都不開心。」
季雨絞著雙手手指,聲音很弱的說話。
「有一天,我沒忍住給爺爺打了電話。聽到爺爺說,他最近手腳發麻,不太利索。我就想回去看看他,再加上,那時候也接近年關,我更想家人了。」
「可我又怕秦暗不讓我回來。所以,用秦暗的錢,買通家裡傭人,讓她們幫我瞞著。就偷偷渡輪迴國了。」
說到這。
季雨生怕又被秦暗遣返,及時補上一句,「可我回國,只是為了爺爺。不是想破壞你們!」
「我已經回國有幾個月了,一直沒找你們,就是因為,我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而且,我也怕秦暗……」
她小心翼翼瞥向倒後鏡。
通過鏡面,觀察駕駛座上男人的表情。
秦暗看都沒看她一眼。
季雨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接著。
她繼續贅述:「爺爺上個月中風,還好發現的及時,送到醫院搶救后,留住了一條命。但是,爺爺偏癱了。現在的生活,需要坐輪椅。」
「還好,我有秦暗給我的那筆錢。」
「我用那筆錢買了新房子,和爺爺搬到市郊區住,還請了些傭人,買了車,雇了司機。」
「現在,我和爺爺的生活挺好,很平靜。我也找到新的人生志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爺爺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他經常會念起姐姐,可他又不想打擾姐姐,連電話都不敢打給姐姐。」
說到這裡。
季雨提起她手邊的購物袋,向他們證明道,「我今天晚上,只是想來商場買點畫畫的用具。正好碰到你們,我又不敢打擾,又想和姐姐說說爺爺的事。」
「所以,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悄悄跟你們去了停車場。再之後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經過一番贅述。
季雨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季晴心裡很膈應她的突然出現。
可她展現出無公害的善意,又讓季晴難以譴責。
對方口口聲聲言述,她已經放棄秦暗,現在不是季晴的情敵。
但不知為什麼……
季晴看到她就胃裡噁心。
就會想起,她是秦暗深愛過的女人。
就會有,生理性的不適!
甚至連心,都咚咚亂跳。
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過去很多事,是我對不起你們。」
季雨向他們誠懇致歉,「可我已經放下過去,開始過我自己的生活。我希望,姐姐和秦暗也能放下過去,原諒我的過錯。」
話音落下。
車內。
一度靜到窒息。
季晴和秦暗,雙雙沉默無言。
讓季雨找不到台階下,只能尷尬的扣手。
最終。
打破沉默,開口接話的是季晴,「都過去了。你現在有新生活,挺好的。」
除了釋懷的話,季晴不知道,她還能再說什麼?
過去。
季晴最在意的,不是季雨冒用她身份,讓她受傷的事。
也不是季雨失憶時,對她展現的敵意。
過去經年歲月中。
季晴最在意的,是秦暗對季雨的心,是秦暗給季雨的情!
她和秦暗好不容易在一起。
是在季雨消失的那段時間,他們走到一起。
可偏偏。
他們才互通心意,季雨又突然冒出。
這讓季晴想到……
她和秦暗兩名婚姻,即將修成正果的那晚,季雨回來了。
痛苦,波濤洶湧,向她翻來!
季晴又怎麼會不怕,季雨的出現,會不會帶來新的風浪?
她和秦暗萌芽初展的感情,又能經得住風浪么?
忽然。
季晴對這段感情,喪失信心。
她怕秦暗的心,又會在她們姐妹之間,來回搖擺!
惴惴不安間。
他們已達目的地。
市郊區的獨棟別墅門口,停車。
季晴和秦暗,分別從車門兩側下車。
季雨因為雙腿癱瘓,無法自主下車。
秦暗將輪椅搬到車邊,猶豫片刻,在考慮要不要抱她下車?
索性這時。
別墅里出來一位男傭僕,直接從秦暗身側擠身而過,將季雨抱下車。
季雨坐上輪椅,那位男傭僕又立於她身後,推她入別墅。
季晴和秦暗,在車邊逗留片刻。
二人相視無言,一股莫名的疏離感,像看不見的薄膜立在兩人之間。
秦暗一步走向季晴,想牽她的手。
她卻又邁步而出,徑直走進別墅。
秦暗的手掌,滯留在空中,落落收回。
屋裡。
老人正在客廳看電視。
因為偏癱,眼歪嘴斜,一副病貌。
「爺爺,你看我把誰帶回來了。」
季雨清靈的聲音傳來。
老人轉過頭,看到跟在季雨身後出現的季晴,一雙眼睛不由睜大!
「晴,晴晴……」
歪著嘴,老人說不出一句利索話。
可他很努力的發聲,呼喚季晴的名字。
「爺爺……」
季晴原本滿心滿腦都在膈應季雨的出現。
直到見到老人後,親情重新席捲而來。
她眼眶發熱,一股酸酸的情緒衝上鼻尖。
飛奔過去,她將老人緊緊擁住!
熱淚,滑落臉頰。
心疼,難以言述。
「爺爺,爺爺怎麼會這樣?」
捧住老人乾瘦歪斜的臉。
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長輩,現在臉上,連個健康表情都做不出來。
季晴的心像被拳頭狠狠捶打,痛到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的半身癱瘓,是雙腿癱瘓。
卻沒有想到,是半身偏癱!
這該有多痛苦?
連看起來,像個正常人都做不到。
甚至,連說話咬字都正常不了。
「晴,晴晴……我,還,還好……」
幾個簡單的字眼,老人張著嘴說了好一分鐘。
嘴角都流出口水來了。
見此情形,季晴更是淚如雨下。
接過傭僕遞來的紙巾,為老人擦去嘴角口水。
她唇角顫動,搖頭失聲,「你身體不舒服,怎麼都不會告訴我?病成這樣,也不告訴我?」
「爺爺,你太過分了!」
說著責怪話,可她又是滿眼心疼不忍。
秦暗站在遠遠的位置,看向季晴。
駐足停留,不上前,不打擾。
給他們爺孫,好好相處的時間。
季雨的輪椅也停在一邊,沒上前叨擾他們。
只是。
她交待身旁傭僕,「準備一間客房出來。」
顯然,她已經做好季晴留宿在這的準備了。
但季雨不知道,秦暗要不要留在這睡?
還是說,他們倆會睡一間房?
想了想。
季雨又吩咐傭僕,「準備兩間客房吧。」
……
季晴抱著老人哭了好一會兒。
情緒才平復下來。
老人歪著嘴,說話困難。
現在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原來很愛練書法的老人,現在連筆都提不起來了。
索性。
他還有半邊身體能動。
偏癱后,逐漸練習手機打字,練出了一門溝通方式。
客廳。
電視播著戲曲頻道,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幽幽傳出。
季晴陪在他身旁,秦暗則陪在她身側。
她說話,老人就打字。
他打的很慢,但會比讓他說話,簡單一些。
老人告訴季晴。
他一直有高血壓,去年冬天太冷,手麻腳麻的癥狀出現時,只當是被寒冷凍的。
沒當一回事。
所以,也沒特意通知她。
後來中風癱瘓,變成這樣。
就更沒有告訴她的必要了。
畢竟。
她知道了,也改變不了現狀,只會更難過!
看著老人的文字,季晴心頭髮酸。
「爺爺,我們是親人。發生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說一聲,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知道?」
季晴固然很心疼,卻也停不住責備,「這麼大的事都能瞞著我,那你還準備什麼時候聯繫我?」
「還是說,你就不打算和我來往了。只等幾十年後,給我傳一條死訊?」
老人擺擺手。
又廢不少力氣,才在手機上,打出一句解釋:【只是不想你擔心。】
季晴嘆息。
最後。
她也只能抱著老人,向他道歉。
「爺爺,也是我不夠關心你。是我沒來看你,才不知道,你都發生了這麼多事。」
季晴向老人承諾,「以後,我一定多來看看你,陪陪你。」
人老了。
在世間,多活一日就賺一日。
季晴也認識到自己對爺爺的疏忽。
母親和弟弟,很快就要出國。
她都快沒家人了。
又怎麼能不珍惜爺爺?
可是。
老人卻在手機上,打出一句:【不用常來。你們好好生活,離我家遠點,沒事。】
這句話。
季晴看的有些費解。
但她沒多想。
只以為,老人原來就一直是不想打擾她的心態。
才會到這時候,還在說這種話。
「爺爺,不要再把我推開了。」
季晴只能挽著老人的手,嬌嗔道:「我父母離婚了。媽媽要帶弟弟出國。以後,我在這裡也沒有家人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也想和你保持聯繫,永遠不斷聯。」
「爺爺,以後發生任何事情,就算是小事,也告訴我好嗎?」
回應她的。
是老人艱難打出的一句話:【電話,常聯繫。不用常往來。你們好,我就開心。】
依然是讓季晴看的很費解的話。
她沒看懂。
老人所說的『你們』,指的是她和秦暗。
老人的話,是祝福,也是警告。
少往來,是老人最後能給他們的忠告了。
……
晚上。
季晴倒沒在這裡住下。
和季雨住一個屋檐,她很難勸服自己。
秦暗,則更沒有住下的必要。
陪老人吃過晚飯,說了會兒話。
她和秦暗就離開了。
回去的車上。
氛圍,靜到壓抑。
只能聽到車廂廣播里,播放的純音樂。
季晴沉默寡言,眼神幽暗,泛著叫人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秦暗也沒出聲。
他以為,她有很多事情要思考,不敢打斷她的思路。
不知過多久。
季晴出聲打破沉默,「送我回家吧。」
「我訂了酒店。」
秦暗接話,「很舒服的酒店。能讓你好好睡一覺。」
今晚的氛圍,已經不對勁了。
秦暗也沒興緻,提起與她睡覺的事。
即使帶她去到酒店。
他今晚也不打算碰她,會讓她睡個好覺,好好休息。
主要是。
他明天就要走,一出差就是個把月。
今晚。
他希望,她剩餘的時間是屬於他的。
即使不做那種事,就靜靜的和他待在一起,抱著睡覺也好。
可是。
季晴卻拒絕了他,「我想回家,和我媽,還有小寶多待一會兒。他們很快就會出國,我想珍惜最後這點時間。」
爺爺的事,讓季晴意識到。
人和人的緣分,是一天比一天少。
即使是親人,也會面臨分離,也不一定能一直在一起。
阮麗媛和季天寶,很快就會出國。
季晴,開始恐懼分離。
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母親、弟弟分開。
只想留更多時間,給親人。
「季晴,我明天就要出國了。」
秦暗提醒她。
他才是明天就要分開,並且,一分就是個把月的人!
「我知道。可你會回來的。」
季晴看向秦暗。
蔥白如玉的小手搭在他掌背上,「你只是出差,不是永遠定居國外。我媽和我弟這一出國,就真是定在國外了。我想他們一面,會非常麻煩。」
言下之意。
她想優先選擇家人。
秦暗心頭要說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他凝神沉息。
骨指緊捏方向盤,擠出一句:「知道了。」
除了讓步,他還能說什麼?
不。
他還能說一句,「既然如此,我也住你家。」
季晴愣住,「啊?」
於是。
黑色路虎在季晴家門口停下后,秦暗跟在她身後一同下車。
大步流星,提步入門。
來到阮麗媛和季天寶面前,他面不改色,波瀾不驚。
甚至。
能自主提出一句,「我今晚住這,準備一間客房就好。」
沒有人邀請他留下。
他擅自做主,仍然是一口命令語氣。
骨子裡,就是呼風喚雨的王,引領萬物的指揮官。
他永遠習慣,命令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