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
季晴才發現,桌上已經備好燭光晚餐。
西餐、紅酒、燭光。
留聲機播放中世紀古典音樂,空氣中飄蕩著靡靡之音,恬靜舒緩。
這份隱藏在黑暗中的儀式感,讓季晴想起最初那晚,她坐在桌邊等秦暗,等那夜男女交合的約定。
希望隨着時間流逝,一點一點變成失望。
最後等來的,是一句離婚。
那晚若不出意外,她已經把自己交付給他了。
小雨沒回來前,他縱然不愛她,她也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不在意缺少那份愛情,只想細水流長,廝守一生。
可小雨回來后,她在意了。
在意他的心,他的感情歸屬在哪裏?
在意這段婚姻,只有生活與身體,沒有愛!
她不僅在意,也害怕。
怕他挽救婚姻是一時圖她身體,遲早會因為愛情,重新回到小雨身邊。
「坐。」
秦暗將她領到桌邊,拉開椅子,低聲示意,紳士迷人。
「謝謝。」
季晴拘謹,又有些緊張。
坐下后,她不動聲色地捂住胸口,將那顆怦怦亂跳的心壓住。
秦暗將醒好的紅酒,倒入高腳酒杯,慢條斯理,矜貴優雅。
「紅酒。」
他將高腳酒杯放在她手邊。
「謝謝,你也坐吧。」
季晴不適應他的服侍,渾身不自在。
秦暗又將精美瓷盤上的白色餐布解開,正要放於她的腿上,季晴終於忍不住……
她握住他勁瘦的手腕,阻止這個動作。
「秦暗,我自己來。」
說話間,她已接過他手中的白色餐布,置於腿上。m.
可身旁男人卻還靜靜立在那,紋絲不動。
季晴餘光掃他,總覺得他在盯自己,臉都快被盯出一個洞了。
「你去坐,快去。」
她推他兩下,身影才開始移動,走到對面位置,不緊不慢坐下。
進入就餐流程。
從前菜到湯羹,到主食,到甜品,秦暗有條不紊地安排部署。
一趟一趟從廚房端出瓷盤,輕放在她桌前。
甚至,會為她切好牛排,免她動手。
今晚。
他沒有一點架子,明顯是來服務她的。
雖然是在家裏,雖然面對的是共同生活兩年的男人。
可季晴還是覺得陌生又不自在。
偏偏她又不好打擾他的興緻。
即使出於禮貌,都得陪他吃完這頓飯。
季晴開始悶頭吃,一口接一口,優雅又快速地進食,只想趕緊結束這頓氛圍怪異的晚餐。
從前菜到最後的甜品,一點沒剩,全部吃完。
每一個瓷盤都是空盤。高腳酒杯,也是空的。
他細心服務,她也很賞面。
「飽了嗎?」秦暗問。
「嗯。」
季晴點頭,生怕他還有其他安排,趕緊又說:「這頓飯你費心了。明天我請你去外面吃吧。那,我先洗澡!」
說罷,她就要起身。
秦暗卻啟唇又道:「要跳支舞么?」
「跳舞?」
季晴愕然。
中世紀古典音樂還在悠悠迴響,彷彿空氣也被高質感裹挾。
秦暗起身,燭光明滅中,向她伸出邀請共舞的紳士手。
季晴恐怕是難以反應過來了。
她陷於震驚。
對他今天的種種行為,產生不適。
可身體卻任由他安排,那麼乖,那麼聽話。
在他的牽領下,來到客廳,左手搭肩,右手交握,隨悠揚樂曲提步起舞。
「你到底,在做什麼?」
季晴怔怔地望着眼前這張顛倒眾生的臉,黑葡萄般的眸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情緒。
她想看透他。
可怎麼也看不透?
他的心像海一樣深,探不到底,還變化莫測。
「那晚,如果我準時回家,就會是今天這樣。」
秦暗寬厚的手攬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那個部位纖瘦柔軟,他想用力掐一掐,卻又怕嚇到她,只好忍住。
就像忍住,心頭那洶湧燃燒的火苗。
「晴晴。」
秦暗親昵喚她,低啞氣泡音極致撩人,「那晚虧欠你的,我彌補了。一切都已經回到正軌,我們也回到正軌,可以么?」
他在問。
不是不容置喙的語氣,也不是在命令。
而是詢問。
被溫柔對待,被悉心照顧,被儀式感包圍。
季晴頭暈目眩,有些找不着北。
她的眼神逐漸發痴,心亂如麻,理智被柔情擊到粉碎,撿不回來。
眼前的他,是她愛了多年的男人啊。
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那樣的身份與權勢,從來只有別人服務他的份。
可今晚,他屈尊降貴,服務於她。不算卑微,但確實低了高貴的頭。
她又怎麼會,毫無動容?
「晴晴。那晚失約的事,今晚完成,好么?」
秦暗向她倚近,聲音壓得很低,磁音里都是撩人的氣泡。
季晴無聲無息,沒有一個字的回應。
可是在沉默間,她緩緩仰頭,腳尖踮起,薄唇落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
身體替她做出回答。
此刻。
或許是紅酒上頭,醉意蒙人,她已經沒有理智。
她的眼底也都是欲,是一個被慾望擺佈的女人。
室內。
蠟燭的光閃閃爍爍,是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它並不能點亮整個家,卻能夠將那兩具黑暗中的身形,投射出欣長影子。
映在牆面上的兩具身影,緩緩交匯,相融一體,不分彼此。
纏綿繾綣的吻,熱烈交融。
季晴的唇給了回應,一啟一合,細啄慢吮他的唇。
迷濛間,藕臂已毫無知覺地攀上他的長頸,五根纖細手指沒入他的烏髮,摩挲那一絲不苟的髮型。
她終於,選擇罔顧理智,臣服於心,臣服於欲。
沉浸式投入他的懷,他的吻。
將他的氣息深吸入喉,記住好聞的味道。
秦暗。
他一點都不知道,她有多眷戀他的身體。她才是那個想得到他的人!
季晴不規矩的手,不知何時落在他鱷魚皮帶上,輕巧解開,遊刃有餘。
秦暗忽然哼笑,呼吸噴灑在她鼻息間,夾雜紅酒氣息。
醉人的很!
「真熟練。」
他用誇讚的語氣。
「當然了。你爛醉時,皮帶都是我解的。我可會脫你身上,每一件衣物了。」
季晴的聲音很懶,像是被酒精灌醉的懶。
紅酒後勁大。
她雙頰飄紅,逐漸有了酒意上頭的表現。
突然。
鈴聲,打破曖昧旖旎的氛圍。
秦暗的手機響了。
季晴的手恰好在他褲子處,順勢掏出他的手機,迷迷濛蒙望一眼。
只一眼,渾身怔住。
莫名而來的一股涼意,叫她酒醉三分醒,理智回籠!
來電聯繫人:雨。
季晴想把手機給他,指腹卻不小心觸到接聽鍵,電話接通……
她更是嚇得瞪大眼睛,神智清晰!
「誰的電話?」
秦暗接過手機,才知來電人。
劍眉擰起,原想將手機丟至一旁,待他大事搞定,再處理這些並不算重要的人事。
可是。
手機里卻傳出老人的聲音,不是季雨的聲音。
秦暗不得不接!
季晴已從他懷裏出來,注視他接電話的神貌。
他臉上每一分情緒都牽動她的心!
那是他對待季雨的情緒。
秦暗神色轉變巨大。
前一秒鐘慵懶,后一秒鐘震驚,再下一秒即是緊張!
待他掛斷電話時,已是滿臉急色,眉心掛滿擔憂,臉都白了。
季晴將這一系列生動情緒看在眼中。
也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灌下,寒意侵襲,順着血液遊走四肢百骸,身子控制不住的輕顫。
「小雨割腕,我要去趟醫院。你乖乖的,在家等我!」
秦暗向她解釋。
顧不及帶上外套,只穿一件單薄襯衫,就奪門而出。
背影那麼急,通往電梯那樣的短距離,都是一路小跑。
深情厚意,怎麼不算明顯?
電梯門口。
還在等待的秦暗轉頭,視線穿過大門,鎖住定在原地的她。
屋裏那個身形單薄的女人,忽然刺痛他的心。
秦暗啟唇想解釋一句,恰好,電梯到達。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事實就是季雨割腕,生死攸關,已經對她交待了。
秦暗最終沒再多解釋一句,大步沒入電梯。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
季晴臉上揚起一道嘲諷的笑。
可笑着笑着,眼淚卻跟斷了線似的,一顆一顆,不斷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