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破奴的建議讓在場的許多將領回想起十年前的龍城之戰。

在那場戰役中，初出茅廬的衛青藝高人膽大，在其餘三路漢軍失利之下，率領騎兵長途奔襲進攻匈奴的龍城，消滅匈奴數千人，立下不世戰功。

衛青也是憑藉這一場大戰，成功完成封侯，這也算對得起漢武帝對他的看重。

就連向來與之不對付的李廣，對衛青的軍事能力也不得不認可。

但是就是因為衛青突襲龍城這一壯舉，讓匈奴人丟盡了臉皮，接下來的日子裡匈奴為了不重蹈覆轍，屢屢加固了龍城的防禦，派遣大量兵馬駐守其中。

如今的龍城堅固無比，要想再現衛青的操作，恐怕不太可能。

不過趙破奴的雄心壯志點起來不少漢將的情緒，至少他們並不覺得偷襲匈奴主城是可笑的計劃。

「龍城現在被匈奴打造得可謂是固若金湯，沒有足夠的兵馬發動進攻是根本不可能拿下他們的，而且這對後勤補給壓力太大了。」

李濟拒絕了趙破奴的提議，事實上他的目標一直都不是伊稚斜的主力跟匈奴的龍城。

在他看來，匈奴還有一處地方，是最好欺負的地方，可以說是最薄弱之處。

「霍去病，你覺得我們該往哪個方向進攻？」

霍去病愣了愣神，顯然他謹記著大將軍的命令，深入大漠距離不超過百里，一直以來將自己和八百驃騎排除李濟的計劃之外。

微微沉默一陣后，霍去病不太自信地說道：「或許我們可以選擇駐紮在夫羊句山附近的匈奴部落寫，那裡可是右賢王常駐的地方之一。」

「繼續說下去。」

沙地上的粗糙地圖一處地方，被李濟用細長樹枝插上。

「一年前我軍在大將軍的帶領下擊破了右賢王的王庭，斬殺當時的右賢王，於是伊稚斜趁勢將自己的兒子扶上了右賢王的位置。如今單于、左賢王跟右賢王三個匈奴主腦都是伊稚斜的人，他想出兵南下，其餘兩人不可能不響應他的號召。」

「依你的觀點，你是覺得此刻的匈奴右地並沒有右賢王的兵馬？」

李廣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他的戰術嗅覺不像衛霍兩人這麼靈敏，但憑藉著多年積累下來的軍事經驗，開始揣摩起霍去病的戰術意圖。

「不應該啊，大將軍才攻破右賢王王庭一年時間，按理來說匈奴人一定會繼續加強防守，以防再被我們攻破右賢王王庭。」

一個漢軍校尉認為霍去病的計劃跟趙破奴的相似，看上去十分美好，但實施起來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甚至還有可能以右賢王的王庭作為誘餌，誘惑我們鑽進這個圈套，以此來殺敗我軍獲得勝利。」

另一個漢軍校尉補充道。

眾人紛紛看向李濟，畢竟李濟是提出脫離隊伍發動進攻的人，兵馬的損失都是由他一人承擔，漢軍概不負責。

李濟拍了拍身上的沙塵，再從沙地上撿起一根細小的枯枝，插在了象徵匈奴左地的地方。

「伊稚斜他不會的，他不敢賭。」

「為何？」

「新任的右賢王上任不過一年，年齡十分之小，根本沒有手腕在一年之內降伏右地中的大大小小的部落，哪怕伊稚斜出手也不行。所以現在的右地可以說是三不管之地，伊稚斜不可能在這裡設下埋伏。而且你們別忘了，伊稚斜在未登上單于之前，身份的可是左谷蠡王，領地在匈奴左地。」

賈詡搖著羽扇，風度翩翩，手指點在了李濟小枯枝上，「如果你們是伊稚斜的話，你們是更想將兵馬埋伏在左地還是右地？」

眾人頓時一陣沉默，最後還是李廣這員老將站了出來，回答道：「老夫坐鎮右北平許久，一生與匈奴交戰數十次，無論是之前的軍臣還是現在伊稚斜，他們的用兵方式老夫最清楚地很。」

「老夫認為賈先生說得十分有道理，伊稚斜有極大的概率從左地出發，藉助對左地的熟悉來擊破我們。上一次的奇襲右賢王王庭之中，老夫可是親身面對伊稚斜的主力部隊。」

李廣雖然狂妄，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對匈奴的了解，即便是衛青也不行。

「所以我們要去攻打右賢王的王庭嗎？」

趙破奴躍躍欲試。

李濟搖了搖頭，「不，不是的，我之前已經說過如今的右賢王跟伊稚斜屬於同一陣線，伊稚斜想動兵他一定會出兵北上，與對方匯合響應。而右賢王一走，尚未完全掌控的各個部落一定會蠢蠢欲動，所以伊稚斜一定會派人坐鎮右地，你們覺得是哪些人能夠勝任？」

「羅姑比？！」

羅姑比在軍臣單于時期擔任過右賢王，掌管右地數十載，威望甚高，即便退位下來許久，他在右地的影響力絲毫不減。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我們可以知道的是，現在坐鎮匈奴右地的人，一定是匈奴當中地位極高，德高望重之人！」

李濟抬頭直勾勾地看向李廣，緩緩說道：「如果將他抓住，老將軍一定會完成封侯的！」

李廣的花白鬍須不禁得抖了抖，顫著聲音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必隨你走上一遭，哪怕戰死也不會後悔。」

如果正如李濟猜想的話，真讓李廣抓住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即使漢武帝再怎麼打壓士大夫，也一定不會吝嗇封侯獎勵。

李廣的年紀很大了，要是再不激進一點的話，恐怕封侯一事將會漸離漸遠。

所以面對李濟的循循善誘之下，李廣答應了追隨李濟的步伐。

「霍去病，如果你怕大將軍責備的話，大可留在後軍，照看軸重車隊。」

「不，我也要跟隨你們出發！」

霍去病直接拒絕了李濟的好意，「我也想當上將軍，能夠向大將軍一樣統帥千軍萬馬，這八百人不只是起點，不是終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霍去病同樣如此。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李濟站了起來，朗聲道：「深夜我即將帶軍北上，如果你們有誰願意跟來的話趁早回去準備乾糧，不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裡，隨著大部隊返回定襄。」

趙破奴第一個站了出來，直截了當地牽出自己的戰馬，顯然他也要跟隨進發右地。

「我張騫願跟隨將軍出發。」

「我徐自為願跟隨將軍出發。」

「……」

李濟的計劃打動了不少校尉軍侯，建功立業誰不想呢，哪怕搏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繼續。

小半部分的中高級漢軍軍官跟隨李濟，但他們都是拋棄了自己統帥的士卒，單槍匹馬加入進來。

畢竟不是所有士卒都願意冒險，他們可不想牽連這些人進來。

夜已深，李濟命令自己的一萬兵馬攜帶起足夠的乾糧和涼水，輕裝疾馳，以匈奴降將作為嚮導，開始朝著夫羊句山的方向進發。

同時也令留在大部隊的后軍士卒於明日天亮之時，將李濟脫離部隊的消息告知給公孫敖等人。

畢竟要是被公孫敖等漢將知道了，他們很有可能千方百計地勸服李濟他們不要進入匈奴右地。

上萬名騎兵突然離開營地北上，即便都用麻布包裹了馬蹄，可鬧出來的動靜根本無法隱瞞下來。

巡邏在營寨四周的漢軍士卒很快發現了異常，大地持續不斷傳來的震動聲讓他們誤以為是匈奴騎兵的突襲。

不過當他們發現震動的聲音是從大營後方傳來的，免不得吃了一驚。

淺睡狀態下的公孫敖也被李濟部隊離去的動靜給吵醒，睡眼惺忪地向著外面親兵問道：「發生何事了？」

「報告將軍，處於後軍的李將軍帶著自己的部隊離開了營地，不知曉他們前去哪個方向。」

「現在是深夜，為何他們在這時候出兵，難道他們發現了匈奴的主力部隊？」

公孫敖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替我找趙信將軍過來！」

很快，一臉睏倦的趙信來到了公孫敖的面前，「不知將軍尋末將何事？」

「趙將軍，李濟將軍的兵馬突然抽調出去，很有可能發現了匈奴人，你可發現周圍有匈奴的主力部隊？」

趙信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說道：「末將剛剛深入大漠數十里巡查，未曾發現伊稚斜的部隊，他們怎麼可能發現了匈奴人。」

公孫敖陷入了沉思。

「你替我找李廣老將軍前來，他是跟李濟將軍一同行動的。」

「是！」

不多時，離去的趙信重新返回了公孫敖的營帳中，此時營帳內還聚集著漢軍的主要將領。

「報告將軍，末將並沒有找到李廣老將軍，據悉他已經跟李濟將軍北上了。」

隨後趙信將小卒告知電網消息全盤說了出來，引得眾將士議論紛紛。

「真是大膽啊……」

蘇建感嘆一句。

他對李濟的出兵計劃有些意動那時他在後軍的話，勢必第一個答應追隨李濟北上夫羊句山。

除了李廣，沒有人比他更渴望戰功了。

「李將軍來自天外，並不受大將軍的節制，任何行動我們管不了，但李廣老將軍和霍小將軍糊塗啊，怎麼也跟著一起北上。」

公孫敖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那麼公孫將軍，我們如何是好？」

有人小心翼翼地詢問起公孫敖，畢竟對方被衛青任命為主將，管不了李濟的一萬兵馬，卻能管住這七萬大軍。

「如今我們深入大漠百里，是時候要返程了。傳令下去，明日起開始拔營返回定襄郡，各位將軍還請拖緩行軍步伐，儘可能讓李濟將軍他們跟上。」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幾日過後，李濟的兵馬出現在了夫羊句山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遠處零星點點的匈奴部落。

行軍過程之中，霍去病提出不要採取一年前衛青進入右地的路線，選擇登上夫羊句山上，藉助山坡的優勢衝擊王庭。

一支匈奴斥候遊走在附近，卻被暗藏陰影處的漢軍騎兵射殺，僅留下一個活口帶到李濟的面前。

「右賢王現在在哪裡？！」

一個投靠漢朝的匈奴降將一刀剁掉俘虜的耳朵，惡狠狠地質問道。

匈奴俘虜捂著斷耳大聲哀嚎起來，鮮紅的溫血從手指縫中流出，痛苦地說道：「右賢王在十日之前帶走大量勇士北上，似乎是因為漢軍又北出長城了。」

李廣看了李濟一眼，正如李濟所說，右賢王真的帶兵與北地的伊稚斜匯合了。

「那現在王庭中誰來坐鎮？」

「是……是籍若侯。」

「籍若侯是誰？」

李濟對匈奴所知較少，僅僅知道冒頓、伊稚斜等有名的單于，向次一點的匈奴單于都不知道。

「籍若侯的名字是產，是伊稚斜的大行父！」

李廣顯然知道匈奴的這一號人物，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聲調變高。

霍去病的臉色也是一變，問道：「大行父是與單于祖父同輩，難不成他跟冒頓有什麼關係？」

「正是，這個產應該是冒頓的弟弟，如今年紀將近七十，在匈奴中的聲望極高。如果我能將他抓住，封侯不在話下。」

李廣開啟了幻想時間。

冒頓可是匈奴單于當中排行前列，即便是他的弟弟產，藉助自己的哥哥的聲望也能在匈奴中混出名堂。

如果正讓李廣抓住此人，漢武帝再怎麼樣也一定會賜給李廣一個侯爵之位。

但是李廣的運氣差的很，李濟不覺得他會抓住籍若侯。

李濟打了一個手勢，身邊的士卒心領神會，一人捂住俘虜的口鼻，另一人則拔刀扎入俘虜的胸膛。

數人的壓制之下俘虜動彈不得，只發出幾聲嗚嗚吱吱的叫聲后便失去了聲息。

「我們何時衝下去？！」

李廣有些迫不及待了，但他依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今封侯機會近在咫尺，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毀掉這個大好機會。

李濟抬頭看看高掛在天空中的烈日，隨後說道：「我們急行軍數日來到這裡，早已人疲馬倦，必須得到足夠地休息才能攻破王庭。趁著休息的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居高臨下觀察匈奴營地的部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