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的左臂上纏著紗布，而且纏的很厚，他的僧袍比較寬鬆，所以根本看不出來。我愣愣的盯著無心手臂上的紗布，忽地就想起了前天那碗肉糜白粥。

「你割了自己的肉？」我傻傻的看著無心的臉，「你讓我吃你的肉？」

「進去吧，你的身體還沒好。」無心面色無波，沒有理會身後的胖子，扶著我就想往屋子裡走。

「無心！你他媽給我站住！」胖子氣急敗壞的大喊，「你不是沒心嗎。那你心疼她什麼勁兒，你以為你真是不滅金身嗎，我看你早晚要被這娘們兒拖累死！」

無心不說話，只是垂著眸，我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哇」的一聲抱住了無心的胳膊。

「你是不是傻啊，你不是說我笨嗎，你怎麼比我還笨，你割自己的肉乾什麼，你想讓我內疚死嗎？」這會兒我腦子裡想的不是我吃了人肉簡直太可怕太噁心，而是無心居然割了他自己的肉給我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吃肉，我沒想到無心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滿足我吃肉的慾望。

無心的左手臂上還有我剛剛咬破的傷口，因為流了太多血，皮肉有些發白。微微向外翻卷著，就像在嘲笑我。

「你哭個屁，割了肉的又不是你！」胖子伸手想把我拽開，卻被無心一把捏住了手腕。

「朱子明，我已經說過了，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的事情你更管不著。」無心定定的看著胖子的眼睛，「她什麼情況你難道不清楚，我不這麼做，她就沒救了。」

「行。你行，你慈悲為懷，你普渡眾生，你咋咋地，我再也不管你了。」胖子狠狠剜了一眼無心，從他身上的布包里掏出一包東西扔在了無心身上，「拿去，以後別來找我！」

「謝謝。」無心鬆開胖子的手，看著胖子憤然轉身離開，沒有阻止，之後他轉頭對我笑了笑，「走吧，你得回去躺著。」

「我不去。」我甩開了無心的手，「你說，我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身上的咒變得更厲害了，還是饕餮影響了我，你別對我說謊，就算我變成了怪物，我想知道。你告訴我。」

「小靜，你冷靜一點，你這樣只是暫時的，我在給你調養，你會好起來的。」無心還在試圖勸我。

「你胡說，如果只是暫時的，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你和胖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朝著無心大喊起來，「你為什麼整天給我裹著袈裟，片刻都不敢讓它離身，你不是說要重新做一串佛珠給我嗎，怎麼你也不做？是不是佛珠根本已經沒有效果了，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吃人的怪物？」

我一邊哭一邊喊，想要將心裡那股憋悶發泄出來，我居然吃了無心的肉，我覺得我沒辦法原諒自己。

「是我的錯。」無心垂下眼眸，「在十八界里，我想跟饕餮同歸於盡，所以憑藉他注入我本名佛珠的神魂，將自身十八界與他的纏在了一起，我沒想到你會把那顆佛珠吞下去，更沒想到他會從你身體里把佛珠掏出來。」

無心說，為了堵上我身後的傷口，為了給我續命，他用那顆佛珠給我修補了身體，如果那只是一顆無心自己的本名佛珠，對我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然而裡面有饕餮的神魂，所以我現在相當於身體里有了無心和饕餮兩部分的力量。

無心一心向佛，心凈無塵，可饕餮卻是貪食的凶獸，我一個普通人，哪怕只接受了一點點饕餮的神魂，依然無法承受。

「我的血肉可以幫你中和饕餮的貪慾，抹掉上面的凶戾之氣，然後你就可以將那力量收為己用。」無心隨手扯下一片袖子，將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包了起來，「即便以後那咒解不開，邪面剝不掉，憑你自己也可以壓制他們，饕餮是上古凶獸，神魂力量之強大和純粹，世間幾乎無可比擬，而且你也不用擔心饕餮以後會找你的麻煩，因為你們算得上同類，而他死你生，你的力量在本質上壓他一籌。」

「所以呢，所以你就割肉給我吃？」我咬著嘴唇，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我不稀罕什麼上古凶獸的力量，如果讓我自己選，我寧可乾脆死了。」

「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於求死，你以為死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無心終於皺了眉，「你一死了之，然後呢，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之後，饕餮會千方百計吞食你的屍體，包括你的魂魄，到時候他的力量又會進一步增大，這一次我明明有機會跟他同歸於盡，如果不是你自作聰明吞了我的本名佛珠，他根本逃不掉！」

「可我是為了不讓你死啊。」我覺得理虧，喏喏低下了頭，「我只是想能保住一顆佛珠的話，你或許就不會死了。對不起，我真的不想你死。」

我一邊道歉一邊抽泣，我覺得自己簡直愚蠢至極，可我依然沒覺得我錯了，至少我保住了無心的命。我想去考慮以後該怎麼對付饕餮。我也不想去糾結饕餮會不會再害死更多人，我只知道無心沒死，他沒死就夠了。

「我知道。」無心拍了拍我的肩頭，「所以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是我不小心。既然錯是我們一起釀成的，那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彌補？」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無心：「我還可以彌補嗎？」

「當然可以。」無心點頭，臉上有淡淡的笑意，「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好！」我點頭，「你說我要做什麼，我一定努力。」

無心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快點把身體養好，我割點肉放點血不是什麼大事，總能長好的，只要你能順利轉化饕餮的神魂，到時候你可是我的一大助力，我這麼做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私心，修行不易。我還想多活段日子。」

我知道無心是在安慰我，不過我也只能點頭，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需要我去代替他去死，代替他去和饕餮同歸於盡。我願意。

我重新躺回了床上，逼著自己喝完了那碗白粥，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用袈裟把腦袋蒙的緊緊的。我不想無心看出我難受，他連肉都給我割了，我還有什麼資格跟他訴苦？

蓋著袈裟，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沒有做夢，只覺得熱，我的身體就像被放在火爐里烤，渾身不停的冒汗，連袈裟都濕透了。我在朦朧之中感覺到無心在給我喂水喝，替我擦掉額頭上的汗珠，坐在床前敲著木魚低聲念經。

一個星期，對我來說簡直就像在地獄里一樣，我對血肉的渴望在達到頂峰之後逐漸平息下去，無心端來的白粥比葯更難喝，我每次都一口灌下去，感覺從口腔到胃裡都滾燙滾燙的，卻不如我的後背燙。喝完白粥之後我渾身都難受的要命。有時候那種內臟全都糾結的一起的噁心幾乎會持續一整天，我只能在袈裟下面咬著自己的胳膊，悄悄忍著。

一個星期之後，無心給我施了一次針，我身上只蓋了袈裟，無心的銀針在我背後扎了上百根，尤其是在我後背靠左邊的部分。在施針之前，無心已經讓我看過，那裡有一直張牙舞爪的饕餮紋身，幾乎覆蓋了我全部的后腰，不是獸首，而是一隻完整的饕餮，無心的針大部分都扎在那上面。

「記住，人的意志力是很強大的，你一定要堅守本心，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控制饕餮的力量。」無心捏著一根銀針輕輕轉著，聲音低沉卻堅定，「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我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耳邊是無心的叮囑，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