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段時間裡的研究，我認為這個大圓環確實可以充當調控『虛境再循環』的中心。」

  「這種圓環是具有可成長性的，就算現在還不足以掌控星河級別的虛境，但負責一個殘破的虛境還是沒有問題的。」

  「而這種成長性也能讓它隨著虛境的成長而逐漸強大，不會出現超載的問題……」

  「現在還剩的問題是，如何讓這個圓環擁有調控能力。」

  「你們、或者說，您也知道，這個圓環僅僅只是一具充滿靈能的空殼，它並不具備任何主動行動的能力。」

  「我不知道曾經是什麼在驅使其行動，但現在這個動力已經完全消失了，只有讓其重新『活』過來才行……」

  在闡述如何利用大圓環時，「最後的飛升者」顯得極為興奮，似乎覺得她所承載的那份沉重使命終於有了完成的希望。

  然而當李文淵問她要如何才能讓大圓環恢復行動力時，她卻如此答道：

  「只需要讓足夠重的靈魂去和大圓環相融既可。」

  「就像為一台機械編入程序、為一具軀體植入靈魂那樣，想要讓圓環重啟，最簡單的方法便是讓『人』來控制它。」

  「我們的靈能理論中有這種『靈魂植入』的相關技術，雖然沒有在大圓環這種存在上試驗過，但我認為是可以相通的。」

  「這項技術在以往被視作禁忌之一，不過具體的問題要具體分析，找不到比這樣做更能成功的方法了。」

  雖然她沒明說是由誰、或者說是「什麼」來填充大圓環，但實際上要求中那「足夠重的靈魂」已經給了答案。

  還有什麼靈魂會比承載了一百二十萬同胞靈魂、以及百億同胞託付的她的靈魂還要重的？

  在聽完「最後的飛升者」的話後，李文淵的腦海中不由地閃過了一個問題：

  靈魂會有重量嗎？

  如果有的話，那此時的她又會有多重？

  飛船的掃描早有顯示，這位「飛升者」和正常生物沒有什麼區別，不存在異常的「超重」情況。

  但這並不能證明靈魂沒有重量，就算靈魂只有一粒原子那麼重，那也是有重量的，而這種重量顯然不會體現在生物體身上，因為干擾因素多到了無法測量的地步。

  沒有人說得清靈魂是否存在，就連那所謂的「靈魂植入」技術，也可能只是一種抹消原記憶，然後重新注入記憶的手段。

  「飛升者」文明對此也沒有探討出結果，無論是哲學上，還是倫理上，這也是這項技術被列為禁忌的原因。

  不過「最後的飛升者」顯然並不在乎這項技術的定性了，她只希望能夠藉助大圓環成為虛境的「神」，重啟這片破碎的虛境。

  「……我是最後一批誕生的族人，從受精的卵細胞被飛快地催生，然後在胎兒時期就用靈能直接植入了所需的知識，成為了人造的『生而知之者』。」

  或許是將「監護者」的沉默理解為了猶豫，「最後的飛升者」突然間講起了她的故事。

  「那時我的族群已經瀕臨毀滅，我們這批人臨危受命，被封存到了冷凍裝置中，以期在未來的某一天完成復興文明的大業。」

  「但實際上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生，莫名其妙地被寄以厚望，莫名其妙地被塞進冷凍艙，然後莫名其妙地去處理這個爛透了的世界。」

  「您或許無法理解，但是當我背上百億人的夙願，肩負一百二十萬人的靈魂之後，我的第一想法其實是自殺，讓這裡自生自滅。」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誕生就是為了確保處理這樣一個棘手的爛攤子，各種美好的記憶在穩定我的精神，然而那些都是被植入的，我從未親自感受過那份快樂。」

  「我的這種報復性的情感肯定被同胞們察覺到了的，但他們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將全部靈魂都託付給了我，只留我孤身一人。」

  「他們就這樣心安理得的死了，我卻要繼續艱難地活著，這又是為什麼呢？他們不怕我也跟著一起去，讓他們功虧一簣嗎？」

  說到這裡，她還自嘲地笑了笑。

  「最終他們還是成功了，我不得不背負重擔，獨自前行在沒有未來的明天。」

  「名為『責任』的情緒在推動我靈魂的前進，特別是當我孤身一人後，這種情緒愈發地激烈，直接打消了我自殺的想法。」

  「我開始大規模教唆墮落者自相殘殺，用我龐大的靈魂重量來轉移他們的一部分痛苦來當做令他們著迷的毒藥。」

  「我也曾迷茫過，但在我親眼目睹一個墮落者死去時，咒罵著『神』為什麼要創造這樣的世界後，我就想明白了。」

  「既然是我們造就了這痛苦的一切，那就也由我們來負責終結。」

  「我們並不是『神』，但假若這一切都是『被創造的』，那我們也會肩負應有的責任，即便要將此身化作虛境之神。」

  圓環在這一刻似乎完成了銜接，形成了一個閉環。

  【……這段歷史的開端是你，終結也應該是你】

  沒由來的，李文淵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這片星河崩壞的開端是「飛升者」文明，終結也是「飛升者」文明，假設他沒有來到這裡，那這奇異的循環還會繼續進行下去嗎？

  最終，他同意了「最後的飛升者」的想法，而也是在這時，他看到這位負重前行者終於露出了重擔落下的輕鬆笑容。

  有時候活著並不一定是好事，死亡也不一定是懲罰，時間將會帶來答案。

  大量靈能信標被建造在了橢圓星系之中，充當早期虛境與現實宇宙的橋樑。

  被「天帷戰艦」用「構造設備」重新粘好的虛境也緩緩融入虛空，唯有大圓環仍在一動不動。

  「最後的飛升者」落到了圓環的中心，其星系級的直徑讓她在這個位置憑肉眼已經看不到圓環本體了，不過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這片靈能場的核心位置。

  她的靈魂開始飄散，一百二十萬人的重量正在逐漸減輕。

  卸下這份負擔後，她才感覺到原來她其實可以這麼輕鬆。

  「意識」正在通過靈能搭建的橋樑和那個巨大的圓環溝通，並越來越深入。

  在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世界的開始與終結，也看到了虛境的形成了衰敗。

  這裡生物的一切情感、思考、祈禱以及幻想，都變成了可視化的小光點，一點一點地飄入虛空之中，而那裡正是虛境。

  現實宇宙中的大圓環也開始若隱若現，仿佛重新被激活了那般，逐漸消失在了現實宇宙。

  而這片星河的虛境之中，也在此時出現了一個縹緲的圓環。

  她遠沒有銀河虛境之中的那個那麼龐大，卻要閃爍著更絢爛的光芒，以及……生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