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這個疑似「人工智慧控制終端」設施中心的，是一顆還未死去的生物大腦。

  它被保存在破損的營養艙中，靠著幾近無用的生命循環設備維持著僅剩的生命。

  周遭的照明設備因為這顆大腦的再度活動而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很難想像它是如何在這真空的環境下依然保持著活力。

  在此處發現生命是李文淵沒有想到的，不僅如此，這顆大腦似乎仍然能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外部的情況，居然能在這般情況下發現有外人來到了此處。

  但是「飛升者」文明建造這裡時肯定沒有想過會有其他人來到這裡，或者說他們對「人工智慧」技術的鑽研並沒有那麼深，這裡並沒有與這顆大腦的交流手段。

  「……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缸中之腦』嗎？居然會在這種地方……」

  看到這顆被保管的大腦，李文淵第一時間就有了這種想法。

  「缸中之腦」是一種存在於假想中的理論實驗，本意是「一顆浸泡在缸中、接受人為定向刺激、灌輸虛假記憶的大腦，會意識到它處在缸中嗎？」

  其討論的是「什麼才是真實」這個哲學問題，在銀河中有過廣泛的猜想。

  有不少瘋狂的科學家試圖在現實宇宙中上演「缸中之腦」的實驗，而曾經的「觀察者」失落帝國，就用大量的土著文明實驗過。

  但是目前在李文淵眼前的這顆「缸中之腦」卻並不是這個意義上的「缸中之腦」，因為它很明顯知道它的狀態是怎樣的。

  它真的只是字面意義上的「放在缸中的腦子」。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飛升者」文明留下的，再結合這裡「人工智慧控制終端」的樣子，某個答案在李文淵的心中呼之欲出：

  「……真是直接的『人工智慧』……有什麼人工智慧會比他們人本身更智能呢？」

  微弱的靈能信號在這片空間內遊蕩，似是想要與李文淵交談。

  很難想像一個只剩腦子的「生命」仍然能夠借用靈能，但它就是做到了。

  只可惜或許是這顆大腦中的意識已經處在了生死彌留的時刻，它發出的靈能信號已經微弱到難以讀取內容。

  而李文淵也確信這顆缸中腦已經無比脆弱，甚至連為之重新加注保護液也無法做到，略微的實物刺激或許就會直接導致大腦的死亡。

  但是目睹了其依然能與靈能產生共鳴的狀態，李文淵將在這片宇宙順路提取的靈能緩慢地釋放到了這處空間，逐步提升了這裡的靈能濃度。

  這樣做效果十分非凡，只見缸中腦產生的靈能信號肉眼可見地提高起來，很快就形成了足以清晰分辨的波動。

  而讀取之後，那第一句話便是一串龐大的數字：

  

  最開始李文淵還以為這是什麼密鑰，卻又見末尾的數字變為了3，然後又迅速變為4、5……，隨即就明白了，這是在數數。

  按照頻率來看，數字大致保持在每秒產生一次變化的程度，以時間單位換算的話，這串數字差不多相當於九百萬年。

  靈魂的孤獨感一瞬間就從缸中腦上撲面而來，這個數字從零變為了現在的近三百兆，這中間跨越的時間甚至會讓人感到窒息。

  李文淵知道，這大概是這顆缸中腦用於穩定「意識」的辦法，通過固定頻率的記憶，讓其不至於在漫長的孤獨中迷失。

  然而在沒有任何娛樂，沒有任何刺激，沒有任何休息，甚至就連活動一下都沒辦法做到的世界中維持九百萬年的意識，想一想都有種恐怖感。

  將一個人幽閉在什麼都沒有的空間中，不用一個星期就可以將他逼瘋，更何況是如此漫長的時間？

  就算是注重鍛鍊精神世界的靈能者，在接近千萬年的尺度下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李文淵甚至已經懷疑，這顆缸中腦是否還能保持有最基本的交流能力？

  那靈能波動或許只是其殘存的自發行為，現在的缸中腦早就已經被漫長的時間逼瘋，淪為了一台只會數數的機器。

  不過他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也開始嘗試性地誘發靈能波動，試圖用相同的振頻與缸中腦溝通。

  為了再度讓這顆大腦中停滯的意識清醒，李文淵開始不斷用與「飛升者」有關的詞彙作為刺激，並在重複性地提到「飛升」之後終於讓缸中腦發生了一絲改變。

  原本還在不斷變化的數字突然停止，像是其中的意識開始逐步復甦。

  之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在經歷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星辰交替，缸中腦終於從長久的沉默中脫離，靈能信號中也不再是一串大數字，而是具有含義的話語：

  【……你……好？】

  【你好。】

  似乎是很久沒有與其他生命交談過了，在李文淵用靈能信號做出回應後，缸中腦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組織好接下來的語言。

  【……能……再提高一點……這裡的靈能濃度嗎？】

  對於缸中腦的這個請求，李文淵沒有猶豫，讓更多靈能充斥了這方空間。

  沐浴在靈能環境下，缸中腦變得似乎更精神了一些，靈能信號的波動也不再那麼斷斷續續。

  【……失敗了吧。】

  缸中腦似乎既是疑問，又是肯定，看上去好像已經意識到了這片星河發生的事。卻聽他又接著道：

  【……我的名字，我的歷史早已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遺忘得一乾二淨，現在我唯一記得的只有我的職責】

  【我是這台「飛升引擎」最後一道程序的啟動者，是負責按下「飛升」開關的那位「掉隊之人」】

  【這項令整片星河飛升的計劃容不得任何差錯，必須要有一位信得過的「靈能大師」來執行最後一步】

  【而我早已做好覺悟，為此甚至走上了這條徘徊在禁忌邊緣的道路——我將用我的大腦，來徹底控制這台「飛升引擎」】

  【現在……能請你告訴我，外邊的世界怎麼樣了嗎？】

  缸中腦的靈能波動中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情緒波動，這漫長的時間早已讓他忘記了情感是什麼滋味。

  而李文淵也發現，缸中腦正在萎縮，似乎是打算藉助這迴光返照的時間，將他們的故事傳承下去。

  他可以嘗試複製缸中腦的思維模式，讓其以「數據化」的意識繼續活著。

  但這對於這樣一位已經承受了漫長孤獨、卻依然堅持要留在這裡、親眼見證他們文明落幕的「掉隊者」來說，真的會是一件好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