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方背著林有兮走在冬日的公墓墓園，冬天的地面很濕滑，林有兮之前都因為跑太急摔倒在地，所以梅方每走一步都會稍微停頓一下。

林有兮靜靜地靠在梅方的肩頭，他堅實寬闊的後背讓原本心情混亂不堪的林有兮感到十分安心，她也不知不覺回憶起以前爸爸背著自己看煙花時的溫馨場景。

要是能一直這樣，那該多好呀……

「話說，有兮你怎麼一點都不怕鬼呀？居然敢自己一個人來這裡……」

「為什麼要害怕呢。」

林有兮疑惑道：「這裡的每一座墳墓，可都是別人朝思暮想都見不到的人。」

「更何況……我媽媽也在這裡。」

聽著林有兮的解釋，梅方只感覺心裡一塊最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了。

「這麼說倒也對。」

真是個好孩子啊。

梅方背著林有兮來到公墓墓園外小木棚的長凳上坐下。

「你先在這坐一下，這裡打車不好打，我去路邊攔的士。」

「嗯嗯。」

林有兮搓著手，注視著木棚的環境，忽然開口提了一嘴：

「我們小時候好像一起在這裡待過。」

「對呀，那天不是下雨了嗎，咱們在這躲雨呢，然後就……」

梅方話都沒說完就鑽出去打車了。林有兮的視線一直跟隨著梅方的背影，嘴上止不住溫存的笑意。

為什麼，阿方總是可以出現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呢？

過年期間車來車往，梅方很快打到了車，連忙過來招呼林有兮，現在她已經可以自己走動了，梅方只是攙扶著她上車。

不過，在上車之前，林有兮卻又叫住了梅方。

「我們是去哪。」

「去哪……不是去你家嗎？」

林有兮搖搖頭，「我今晚不想回家。我不想看見他。」

梅方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了他：「所以你不會要學緣緣離家出走吧？」

林有兮搖搖頭，「不是離家出走，反正我就是不想待在家裡。」

「那你先來我家吧，我晚點問下緣緣能不能拜託住進她家去。」

「嗯。」

林有兮抿著唇點了點頭。

梅方打車帶著林有兮回到了他家，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家裡的小藥箱，幫林有兮處理了下膝蓋的傷口。

「都已經有些結痂了，現在還很疼嗎？」

林有兮搖搖頭，「好多了。」

「嗯嗯，那就好。要吃點什麼嗎？我給你去拿。」

「我想喝點熱的。」

「那我給你泡杯牛奶吧，是小雅平時喝的學生成長奶粉。」

「好。」

「啊對了，得先打電話和你爸爸還有緣緣說下，不然你爸爸還擔心你。」

林有兮沒有說什麼，只是裹著毯子坐在沙發上，一副恍惚失神的狀態。

「阿方……你是怎麼看的呢？」

「關於我爸爸……想給我找新媽媽這件事。」

梅方拿著座機的話筒又放了下來。

「這個……畢竟是你的家事，我這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林有兮打斷梅方的話語，「別說這個，我就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的話……」

對於林爸這個時候想要續弦的意圖，擁有成年人心智的梅方是可以理解的。

他在有兮很小的時候就獨自一人把她拉扯大，又是照顧有兮上學起居，又是忙著工作，根本沒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但如果純粹只是考慮夫妻生活的角度也不太對，因為依梅方對林國川的了解，他絕不是那樣的人，否則也不會拖到10年後才考慮這件事。

「『你爸爸是為了你好，你要懂事』，像是這樣道德綁架的話，我就不說了……你爸爸在和你談這件事之前，應該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梅方想了想，「我只是不太認可，你覺得爸爸是拋棄了媽媽，這樣的想法。」

「都已經打算和別的阿姨在一起了，難道還不算是拋棄嗎？」

「我們假設一下，如果你媽媽可以在墓前看著你，看著你在她面前哭著喊著，為什麼大家都有媽媽，就你自己沒有媽媽，難道她心裡不會難過嗎？她不會想著陪著你嗎……」

這是林有兮四年前和梅方一起去為媽媽掃墓時發生的事情。

時至今日，林有兮仰天流淚的場景，梅方仍然歷歷在目。

他離開了座機旁邊，而是去了廚房拿奶粉出來，一邊給林有兮泡牛奶，一邊繼續說道：

「因為你媽媽沒辦法陪在你身邊去愛你，我想她也許都會支持你爸爸的決定。」

「更何況，你爸爸他都為你媽媽守候了10年了，那是他作為一個男性，人生中最寶貴、最朝氣蓬勃的10年，他全都在堅守著和你媽媽的愛，我覺得他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你覺得，」林有兮抬著頭望向梅方，「我爸爸如果娶了新的阿姨，他還會記得媽媽嗎？」

梅方點點頭，「我相信他以後也不會忘記你媽媽，你們每年還是會去看媽媽六次，或許還會更多？總之，林叔叔給我留下的印象就是這樣一個人，當然你是他女兒，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

他將泡好的牛奶遞給林有兮，捧著熱乎乎的牛奶，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

「我也沒有說……一定要爸爸他堅守愛情孤獨終老。」

林有兮默默低著頭，「我只是從很早開始就一直覺得，爸爸對媽媽的守候，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但是他現在這樣做，就會覺得、會覺得……」

「會覺得心裡有疙瘩是吧……這也很正常。」

梅方坐在林有兮旁邊，「偉大的愛情固然值得歌頌，但往往可遇不可求。大多數人畢竟總是要向前看的，對我們這些平凡的人來說，追求愛情本來就是很奢侈的事情，光是努力活下去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林有兮輕輕啜飲了一口牛奶，嘴唇上留下一層白色的奶漬。

「我倒是覺得……阿方你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啊？」

「你看看你對我說的這些話，根本不像是初一的男生能說出來的東西，你比同齡的男孩子成熟太多了。」

梅方撓撓頭，「額……我看的《讀者》雞湯和小說比較多嘛，活學活用。對了，我還看《萌呀》和《青年文摘》呢。」

「不管怎樣……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我現在心裡好受多了。」林有兮的眉頭舒展了許多。

「那、那你……可以回去跟爸爸好好聊聊了嗎？」

林有兮搖搖頭，「那不行，我還沒緩過來。我暫時不想見他。」

「這樣……那我還是去打電話吧。」

梅方分別撥打了林國川的手機和夏緣家的電話，把林有兮想要在夏緣家過夜，冷靜一晚上的事情說了，林國川那邊也表達了對女兒的支持和理解，至於夏緣這邊，梅方只是簡單說了下，然後問了下是不是可以借住的問題。

「為什麼是今天啦……我家裡今天好多人……我還要幫忙帶幾個表親……」

夏緣的電話那邊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其中聲音最大的是梅雅。

「有兮要不要今晚先在你家過夜呢？另外小雅說她想陪有兮姐姐一起睡覺……要不你把她也帶回去。」

梅方聽罷頓時冷酷一笑，「你現在知道我妹妹的厲害了吧？」

「我、我現在實力還不夠，小雅真的太有活力了嗚嗚嗚……」

電話那頭傳來夏緣哭訴的聲音和小雅啊哈哈哈的放肆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