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又是一天晨光初綻,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春寒料峭,小鎮上行人稀少,熱鬧的遊園集市都因為太子殿下被行刺,官兵搜捕「刺客」散去了。
十步一崗一哨,小鎮氣氛壓抑冰冷。
明蘭若卻不似昨天那樣緊張,只坐在桌子前——發獃。
「小娘子,是哪裏不舒服嗎,該吃早點了。」
將一籠包子和豆漿放在她面前放下,年輕的書生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臉魂游天外的明蘭若。
明蘭若托著下巴,眼神飄忽,又沒什麼意識地空洞開口:「謝謝……你……做過春夢嗎?」
隱書生一愣,瞧著明蘭若漂亮眼下隱約的青影,忽然輕笑了起來:「小娘子,做春夢了?」
他笑得文雅,可煙波似霧,唇角一點美人痣更顯猩紅勾人。
明蘭若一個激靈,才意識到她剛才問了什麼混賬話。
她立刻強自鎮定地端起豆漿喝了一口:「我是說,你知道事如春夢了無痕這句詩嗎,這是東坡先生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寫的,寫得極好,啊哈哈哈……東坡先生千古啊,就是東坡肉太油膩了些!」
她都不知道自己亂七八糟在說什麼東西!
隱書生彎著眸子,舌尖抵了下自己的唇角:「是啊,東坡肉油膩,卻美味得很,叫人回味呢。」
小娘子是很美味的。
明蘭若心不在焉,自然沒有察覺對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拿了個包子配着豆漿,慢悠悠地吃着,小巧冷艷的臉上滿是恍惚。
因為……
她覺得她一定是瘋了。
昨晚竟夢見了蒼喬。
夢見他精緻喉結帶着慾望的翕動、夢見他猩紅的薄唇,夢見他的吻,他的唇和吻就像他人一樣冰冷而暴烈。
還有他修長的手指,放蕩地流連在……
「咳咳咳!」明蘭若被自己身上詭異的感覺和想像給嗆到了,漲紅了臉。
她絕對是瘋了!
竟然會夢到和他……
明蘭若拍著胸口,驚魂未定,又小臉漲得緋紅。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十六歲那一年,那一天發生過……
可明明,她都幾乎記不得那天發生什麼,只記得天色蒼白到月光落在地面上。
怎麼時隔多年,她都已經決定放棄所有對他的心意和感情,竟然反常地做了這種無恥的夢!
「幹嘛呢,臉紅成這樣,看你眼下烏青,睡不好做春夢了啊?」上官弘業譏諷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明蘭若又嗆到了:「咳咳咳咳……」
「嘖,臟死了,喝個豆漿都能嗆得到處都是!」他嫌棄地看着她咳嗽,卻順手扔給她一塊帕子,坐在桌子邊。
明蘭若立刻拿帕子捂住嘴,勉強止住咳嗽:「上官宏業,我請你到我房間來了?起床就到處亂竄,是嫌你傷得太輕?」
上官弘業沒留意她岔開話題,冷哼:「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晚上睡得像頭豬,不需要勘察敵情?」
明蘭若惱火地看着他,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聽到"睡"這個字。
她拿起茶杯喝水順氣,譏諷回去:「怎麼,秦王這是不假裝君子了,不打算再做深情款款狀勾引我了?」
針尖對麥芒,上官宏業被她嘲諷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是個什麼東西,本王還需要勾引你,當初是誰投懷送抱,甚至不惜對本王下藥……。」
明蘭若冷著臉,摸了摸自己的醫藥箱:「看來秦王殿下的病好了。」
於是,上官宏業剩下的半句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該死的……
寧得罪小人,不得罪醫者。
他被這臭女人給氣得差點忘了自己是來找她換藥的!
「本王不是上官宙那種偽君子,裝什麼裝么。」他勉強壓下懊惱,不甘不願地道。
這該死的女人一手苗醫相當厲害,當初竟沒有發現她這個本事。
苗葯很疼,但效果確實好,過了一天,他的傷口就不太疼,還都能下床了。
他抹了把臉,冷著臉道:「別扯廢話,本王答應你的東西給你了,你該盡你的責任,給本王換藥了!」
明蘭若倒是擦了擦嘴,彎眸含笑:「嗯,粗魯暴躁,這才是曾經將軍王的武將風範,以前那深情做派實在教人噁心。」
上官宏業冷眼看着她,牙齒恨得痒痒的:「明蘭若,你別給老子得寸進尺!」
虎落平陽被犬欺,等他登基為帝,遲早幹掉這個臭丫頭!
把上官宏業氣到口吐髒話,明蘭若舒坦了,她笑眯眯地提着藥箱:「來,換藥!殿下可要忍着點,會疼哦。」
上官宏業忽然想起昨天上藥時,彷彿被烙鐵刺進傷口的痛感,頓時臉又綠了綠。
看着明蘭若給上官宏業上藥,一直沒出聲的隱書生眼神冷了冷,捏緊了手裏的茶杯。
明明是兩人劍拔弩張,可不知為什麼,卻依然讓他心情不爽——
上官宏業一出現,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那個男人身上,兩人之間的氛圍,真是礙眼……
「咳。」他輕咳了一聲:「小娘子,您救回來的那位無名師傅醒了,想要來見您。」
明蘭若聞言,立刻心情大好:「好,快去請他過來。」
隱書生點頭,轉身就去請人了。
「你倒是用誰都那麼順手,怎麼,看上那個書生小白臉了,還小娘子?」上官宏業強忍着疼,一腦袋冷汗也不忘嘲諷。
隱書生剛關上門,敏銳地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
明蘭若冷道:「那位是我給孩子請的啟蒙先生,放尊重點,至於我看上誰關你什麼事?」
隱書生面無表情地下了樓。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門內,明蘭若揉了揉掌心的藥膏,「吧嗒」一下把青綠色膏藥一巴掌貼上官宏業腰間傷口上。
難得有機會「折磨」上輩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傢伙,她自然不客氣。
「嘶!」上官宏業頓時疼得一臉猙獰地抽氣。
這個該死的女人,絕對在公報私仇!
明蘭若悠哉一笑:「倒是秦王殿下你,這架勢氣派,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太子殿下追殺的對象,不如改個稱呼叫王大爺,也省得暴露行蹤!」
上官宏業一臉鄙夷:「什麼粗鄙的稱呼,還王大爺……。」
「咚咚。」兩人的對話再次被敲門聲打斷。
隱書生帶着一個留着兩撇小鬍鬚、中年微胖的男人進了門。
隱書生指著明蘭若道:「這就是救了先生的那位王妃。」
無名先生聞言,看着明蘭若,立刻激動地對着明蘭若拜了下去:「多謝王妃救無名一命,以後您有吩咐,小人無有不從!」
秦王聞言,臉色鐵青地瞪着隱書生:「你在胡扯什麼,明明是我……。」
「您施針還要點時間,不如一邊歇著去,待會我再繼續治療?」明蘭若含笑看着他。
她那帶着威脅的笑容,逼的上官宏業硬生生地把話又吞了回去。
他憤怒的拂袖坐到床邊去了,捏緊了拳頭,又憋又恨,明明是他的人犧牲,是他流血才把無名帶出來,卻為明蘭若做了嫁衣!
明蘭若前扶起無名先生:「先生言重了,如今工坊已毀,您如果願意,就跟着我回悼王府,我府中必有您的位置。」
無名先生看着面前美麗的女子,她清艷眉宇間是尋常女子沒有的慧黠與明銳,胸有城府。
她在向他遞出招攬的橄欖枝。
無名先生眼神閃過複雜,他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恭恭敬敬地再次抱拳行李:「諾!」
明蘭若心情大好,她笑着道:「無名先生昨日也有些傷勢,我在您房間留了葯,去給您換一換?」
「那就有勞王妃!」無名先生既已經接受了明蘭若遞過來的橄欖枝,自然也不再客氣。
看着明蘭若與無名先生相談甚歡地就要走人,上官宏業簡直忍無可忍:「明蘭若,本王呢,本王的葯還沒上完!」
明蘭若輕描淡寫地道:「哦,等著。」
天大地大,大夫最大。
上官宏業氣結,卻也只能……忍了。
房間里一時間就只剩下他和隱書生。
他瞥見一邊放着的木桶,冷冷地吩咐隱書生:「喂,你,去給本王準備熱水,你來伺候本王沐浴!」
一時間收拾不了明蘭若,他還折騰不了這個巴結明蘭若說瞎話的一介書生?
隱書生危險地眯起眼盯着他,好一會忽然笑了:「好啊。」
呵呵呵……他不殺他就不錯,這小子膽肥了。
不一會,房間的水桶都裝滿了熱水。
隱書生放下熱水盆微笑:「殿下,可以沐浴了。」
上官宏業不耐地訓斥:「不長眼么,本王受傷了,還不來替本王寬衣!」
隱書生挑眉:「是,殿下。」
他上前抬手替上官宏業寬衣,然後彷彿不經意地一扯腰帶。
那硬邦邦的鑲金玉腰帶就「呲啦」一下,從上官宏業剛包好的腰間傷口狠狠抽過!
「啊——!」上官宏業瞬間臉就綠了,痛得悶哼一聲,猛地推開隱書生。
但是腳下一個踉蹌,直接「砰」向後一滑,就摔進水桶里。
水桶里的熱水是被人刻意放了偏燙的熱水,直接沾在他傷口上,痛得他眼淚要下來:「唔——」
上官宏業本能地伸手就去亂抓手邊的東西。
隱書生原本含笑看着他遭罪,卻不想自己衣袖太寬竟被他抓個正著。新筆趣閣
對方猛地一扯,竟整個人一把抱上來,還撕拉一聲扯破了他半舊的白袍。
「滾開……」隱書生整個人都僵住了,厭惡地抽了口氣。
「怎麼,出什麼事了?!」房間大門被人一把推開。
明蘭若聽到上官宏業的慘叫,趕過來查看,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
上官宏業光着上身死死將露出半邊香肩的年輕書生抱在懷裏。
兩人衣衫不整,一個眼含熱淚,一個「嬌喘」不已。
明蘭若沉默了一會,默默退了出去,順便識相把大門關上:「抱歉,打擾了,二位請繼續。」
原來這就是她上輩子輸得徹底的原因,她悟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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