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
他竟然，回來了。
多少次，她從夢中驚醒，因為夢見他不在了。
這半年她聽說他病情好轉，她想，他多多少少是想跟她聯繫的，可是一個電話都沒有……
現在他忽然出現。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傍晚一樣，別墅里忽然多了很多輛奧迪車，她當時正在為顧長卿的事情傷心着，聽見聲音往樓下走，就看見了陸謙。
明珠雙目濕潤。
她盯着他，身體無法移動半分，周遭一切都似乎靜止了。
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是。
他回來了！
陸謙同樣，目光深深，近乎貪婪地注視着她。
還和過去一個好看，只是成熟了。
終於，明珠回過神來，她的嘴唇顫抖，臉上也出現不正常的潮|紅，她掩飾地蹲下身子，開始撿那些掉落地法棍。
「髒了，下次再買。」陸謙彎腰幫她撿。
手碰到一處。
不過是肌膚輕碰了一下下，她卻有很大反應，驀地起身。
她連法棍也不要，跌跌撞撞跑了。
陸謙起身，注視着她的背影。
溫蔓緩緩走過來。
她牽着小爍爍，小傢伙的臉蛋緊繃，但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盯着陸謙。
像是怕他消失。
「舅舅！」溫蔓聲音發緊。
她仰望着他，眼裏有着孺慕之情，聲音更像是要哭出來。
兩年，她飛了瑞士不下20次。
她見過陸謙最痛苦的樣子。
她知道他今天站在這裏，多難。
好在，都過去了，以後會好好的。
陸謙輕輕拍拍她，然後彎腰看着爍爍，聲音挺溫柔的：「帶爸爸去看看妹妹好不好？」
小爍爍仍是綳著小臉。
陸謙心裏微痛，伸手輕摸小傢伙的頭：「傻小子。」
爍爍抿了抿小嘴。
他說：「妹妹在媽媽房間。」
他走在前頭，走得有些快，看起來氣乎乎的。
陸謙多少惆悵。
溫蔓輕道：「過陣子就好了。」
陸謙把法棍交給她，跟上前頭的爍爍，小傢伙心中來氣所以把人帶到二樓，自己就咚咚呼地跑了，去找張崇光了。
陸謙敲了下門，就進去了。
這間女性化的卧室，他來過多次，但此時或許是多了個小嬰兒，空氣里又添了些甜味兒，香香的很好聞。
明珠人在露台上。
她背對着，逆着光，看不真切。
陸謙輕輕關上卧室門。
他緩緩進去，走到一個木製的粉紅小床前面，那裏面睡着一個小嬰兒。
一周歲出頭。
春光正好，小孩子睡得香噴噴的。
白白嫩嫩的，茶色小捲毛。
跟霍西長得挺像，但霍西的長相是精緻掛的，小陸幽是偏明艷。
陸謙喜歡得不得了。
正巧這時小傢伙醒過來。
那雙明亮眼睛，緊盯着他，帶着新奇。
陸謙傾身，把她抱了起來，小傢伙非但不認生還主動地靠了過來，拿軟嫩的臉蛋貼着陸謙的臉，呀呀地叫爸爸。
陸謙眼角發熱。
他的手掌托著小東西的屁股，仔細地親了親。
「你怎麼知道我是爸爸？」
小陸幽當然不會回答。
她歡快地咯吱笑，小短手抱住陸謙。
陸謙默默地抱了會兒，聞着她身上好聞的奶香味兒，然後理理小裙子走到露台。
明珠仍站在那兒。
她穿了件碎花長裙，外面罩了件寬鬆的長版西裝。
墨色長發，如海澡般散在身後。
微風吹起。
她的背影都是十分好看的。
陸謙抱着孩子走近，她似乎察覺到了，很輕地說：「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陸謙沒有說話。
明珠微微仰起頭。
她轉過身來靜靜凝視他，她的鼻頭微紅眼睛也是，明顯是哭過了的。
陸謙叫她不要哭。
明珠壓抑著聲音：「我們是完了！但你總該顧及爍爍，可是你就那麼走了。」
「我知道。」陸謙聲音帶了濕潤。
再多抱歉的話，說出來也是蒼白。
他選擇不說。
他把孩子放在明珠懷裏，又用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摸摸小傢伙的臉蛋兒，然後塞了一對很精緻的手鐲，是他在瑞士買的。
他淺笑：「才下飛機就過來了，還沒有來得及見老太太。這兩年老太太眼睛都快哭瞎了，我聽說你時常帶着孩子去看她，明珠，謝謝你。」
他說得動情又客氣。
讓人摸不着意思。
明珠收斂情緒，低聲說：「老太太是老太太，你是你！」
「我知道！」
陸謙又逗了會兒小孩子，他病了一場，卻比從前更從容了。
末了，正要告別。
霍紹霆進來，看見他們兩個在說話，就把小陸幽抱了過來。
他親了親，然後說：「杵在這裏幹什麼呢！下樓吃飯啊！今天咱們家裏面雙喜臨門，爸媽特別高興，讓廚房裏加了好幾個舅舅愛吃的菜，說是給舅舅接風洗塵。」
雙喜臨門？
陸謙聞出味兒來，他不動聲色地淡笑。
「不了！老太太在b市，還沒有見着面兒。」
「改天！改天吧！」
……
霍紹霆目光如電：「那真是可惜！不然舅舅正好留下幫着明珠掌掌眼呢，今天來的是司家的一個子侄，人挺不錯的。」
明珠微怔。
那人她見過一面，並沒有想好……
陸謙微微一笑：「那是挺可惜的！」
他看向明珠，輕聲說：「過一天我再來看孩子。」
陸謙下樓。
霍家別墅多了兩輛黑色房車，車門打開，走出一位三十齣頭的年輕男人。
長相不錯，氣質也儒雅。
對方認識陸謙，倒是很禮貌地停住步子。
「陸先生。」
陸謙亦停下，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微微一笑。
這時霍震東過來。
寒喧幾句，稱呼陸謙為陸老弟，然後就拍著年輕的司少爺讓坐下吃飯。
座位安排在明珠身邊。
陸謙轉身，就見着明珠跟年輕男人坐在一起。
她面龐秀麗，眼角帶了一抹薄紅。
氣氛挺微妙。
溫蔓過來，輕輕挽住陸謙的手臂，低語：「我送送舅舅。」
陸謙沒有拒絕。
兩人緩緩朝着停車坪走。
溫蔓聲音緩緩：「舅舅，這兩年明珠她過得並不好。是看過幾個但是並沒有如意的，這次……」
說話間到了車邊。
她輕立於春色中，輕皺眉頭：「明珠有她的難處。」
陸謙眉眼溫柔。
他幫着溫蔓把散落的頭髮撥到一旁，又輕輕拍了下肩：「我知道，是我對不住她。」
試想一個婚姻失敗的女兒。
帶着兒子女兒，一直要父母幫襯著，
父母給介紹良人，怎好拒絕？
溫蔓心下寬鬆不少。
她給陸謙開了車門，「替我向外婆問好，過兩天我去看望她。」
陸謙點頭。
上車之際，他卻看見了小爍爍。
小傢伙躲在花園裏的噴泉後面，怕是跟了一路。
陸謙心裏柔軟。
他下車，打開車尾箱，從裏面抱出一個大箱子出來。
裏面，滿滿都是紙飛機。
幾千隻，上萬隻……
小爍爍慢慢地挪過來，他盯着那些紙飛機，一言不發。
陸謙輕輕摸他的頭，很溫柔地說：「爸爸也想你的。爸爸想你時，就會折一隻紙飛機，晚上睡覺時就能坐着紙飛機見到我的爍爍了。」
小爍爍仍是不說話。
他把那隻箱子，默默地拖走。
陸謙仍蹲在那兒，斯文好看的面孔，微微抽搐。
溫蔓輕聲說：「這兩年，他不太愛說話。總是坐在露台上，等著天空有飛機出現。」
陸謙微微仰頭：「溫蔓，別說了。」
他起身打開車門，坐上車。
幾輛黑色奧迪，緩緩開走，溫蔓站在那兒許久。
霍紹霆找了過來。
他看見太太眼睛微紅，語氣就溫柔了許多：「不會是沙子迷了眼睛吧！我們溫總也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啊。」
溫蔓挽住他的手臂。
兩人緩緩朝着大宅走，夫妻之間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溫蔓輕聲開口：「今天這樣的日子，怎麼把司家那位請來了？我看不光舅舅難堪，就是明珠也不自在。」
霍紹霆淡淡一笑。
他反問她：「心疼啦？」
溫蔓輕嗯一聲：「是，我心疼了！一個是舅舅，一個又跟妹妹差不多！」
霍紹霆停下。
他點了根香煙，把溫蔓籠在上風口。
他徐徐吐出一口煙霧，笑笑：「這事兒真不能怪我！是爸安排的，再說……不是早說好了當親戚處么？你沒看舅舅這次回來高深莫測的勁兒，不會這點兒抗打擊能力沒有的。」
溫蔓細細想過，說：「那我們都不偏私！」
霍紹霆睨着她。
他的太太一臉認真，真是可愛。
他把香煙熄掉，溫熱手掌在她腰間摸了幾下，低道：「怎麼不偏私！我偏你！……你說你的腰怎麼還這麼細呢，要不我們再生個孩子，家裏再熱鬧熱鬧？」
溫蔓拍開他的手。
「混賬話！再說這兒是什麼地方。」
霍紹霆輕笑：「我們是夫妻，家裏的傭人都是有眼色的，不會亂說。」
溫蔓臉皮沒他厚。
兩人鬧着，一前一後進了大廳……
……
陸謙回了自己居住的別墅。
闊別兩年，首次回來，家裏面也忙得熱鬧。
柳太太親自下廚，給弄了好些硬菜，道道都是很拿得出手的。
老太太親手炸了小肉圓子。
車子停下，柳秘書立即就跑過去開門，還說了幾句吉利的俏皮話。
老太太也趕出來了。
陸謙上前，輕喚了一聲老太太。
老太太眼睛不如從前了，她輕輕撫摸兒子的臉，比之前好太多了。
陸謙半蹲著給她摸。
老太太忍了又忍，才說道：「回來就好！」
柳秘書親手放了鞭炮。
熱鬧中，他跑回來捂著耳朵說：「這以後都是大吉大利的事兒了。」
陸謙淡笑不語。
老太太湊過來問他：「明珠呢，還有我的寶貝爍爍跟小陸幽呢？你不是去過霍家，怎麼沒有帶回來？」
陸謙扶著老太太回去。
他含笑說：「傻小子還在跟我鬧彆扭呢！過天吧，過天帶他來玩兒。」
老太太心情舒緩些。
她睨着他，罵了句：「我看她們娘幾個就是不想看見你，平時明珠可沒有少看我。」
陸謙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都摸不着他的底兒。
這時，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過來，正是陸熏。
可惜的是，她仍是不肯說話。
她給陸謙做了個小蛋糕，醜醜的，送過來就不好意思地扭頭跑了。
柳太太笑着說：「她是很想念陸先生的。」
陸謙也只是淡笑。
一頓飯吃得熱鬧，飯後他吃了兩顆葯，然後坐在卧室里發獃。
即使他表現得再是從容，
他心裏其實是在意的。
在意那個，坐她身邊的男人。
他跟明珠，早在兩年前就沒有了發展感情的可能，他離開得決絕，幾乎是不留餘地的，她實在沒有必要等他。
但他活了下來，便又不甘心。
現在他想抽根煙，但是身體又不允許……最後他從衣袋裏掏出一顆糖果，是明珠很愛吃的那種。
陸謙剝了放在嘴裏。
一絲絲兒的甜味，味道像明珠。
……
陸謙接手了公司。
這兩年在霍紹霆的打理下，公司也算是穩步增長。但霍紹霆總歸精力有限，也不可能大刀闊fu地去改革，於是陸謙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整頓。
這三個月，他每周去看望小陸幽跟爍爍。
小陸幽很喜歡他。
總是鬧着要他抱。
小爍爍跟他有隔核，很少叫爸爸，也不太肯跟他說話。
陸謙知道急不來。
這天，他在霍宅陪着兩個孩子，霍紹霆正好也回來。
他脫了外套，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睨着陸謙。
霍紹霆默默地想：可真沉得住氣！
陸謙帶着小女兒，教她走路，小姑娘走得不穩。
撲通一聲跌倒。
那張嬌氣的小臉蛋，皺在一起，輕輕哼著要爸爸抱。
陸謙把她抱起來，親了親哄了又哄：「我們再試一次！」
小陸幽湊過去，要他再親一下才會走。
陸謙笑了：「真嬌氣！跟你媽媽一樣。」
陸謙把小傢伙放下，自己到三米遠的地方，張開雙臂……那隻小人就搖搖晃晃地朝着他跑，中間摔了一次，陸謙沒有去扶。
小傢伙爬起來，又像只雛鳥一般。
搖搖晃晃。
後來，竟然穩了許多，她驚奇地看着陸謙。
最後幾步，撲進爸爸懷裏。
陸謙親她……
門口響起汽車的聲音，還有雨聲，傭人打開玄關門說：「大小姐自己身上都淋濕了！司少爺，您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