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必有失。
人生如登山,或許因為太在意登上山頂,我們往往沒有慎重選擇路徑就匆匆出發,於是,有人踏上大道,有人走進小路,有人奔向捷徑,有人闖入險途。
有的路,平坦而通暢,帶給你的是安穩或者平庸;有的路,崎嶇而險峻,帶給你的是精彩或者傷害。
而男孩卻是不急不躁,比起全力全開的拚命往上,直到站在山頂從上往下一覽風光無餘的豪情萬丈,他其實更享受這種「走在路上」的充實與美好。
腳踏車行行停停,悠哉悠哉的遊走在東京錯綜複雜的交通線中,平日裏不會留意的細節也清晰可聞。
帶着閑情雅緻觀賞起這座繁華都市。
可惜這裏是生活節奏快得離譜的東京,要是到京都再說這話,想必這種閑適的心情會更應景。
少年深吸了一口風中的花香,繼續騎着。
風裏帶着輕快的曲調。
於今日的清晨出發,露水未消,枝間鳥鳴。
微微低頭,輕輕撥動電動開關,車速很緩慢。
悶着腦袋,男人獨自憑記憶緩緩的駕駛着,額發也被鋪面的微風吹拂撩動。
如他這樣的人,一向不喜歡長時間繃緊神經,該放鬆的時候就是要好好休息,尤其是這種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狀態,無需多在意金錢的威逼利誘,只是在這條路上輕哼著歌兒筆直往前。
悠閑,怡然。
然而現實中不知多少人都迷失在了這座大城市的喧囂中,日復一日的為各自的生活而奔波。
忙碌到頭連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麼都沒好好想過,未免也太可悲了點。
從東京大學的駒場一路行來,途徑文京區的富坂和本富士、千代田的萬世橋和神田。
又在偶然間穿過一片青蔥的小樹林,身處喧鬧的大都市竟也能置身生機勃勃的自然,千原的身體和靈魂彷彿都被裏裏外外的沖洗乾淨,莫名輕鬆了不少。
頓時忘卻自己已經誤點了的憂愁。
以上。
「再次聲明,我遲到的原因是睡懶覺起晚了,絕對沒有半道上迷路!」千原格外用力的點頭。
而站在他面前的內田悠馬沉默了幾秒,重新擺正原本反戴的棒球帽,苛刻的抬起手腕,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副手錶。
「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繼續辯解。」他摸了摸今天特地帶過來的棒球棒提醒道。
「兄啊,你這也太嚴格了吧?」千原撓撓腦袋,「我高中時候的老師就算是天天霸佔體育課,至少每個上午還會給五分鐘起步做個眼保健操休息休息……」
就連來自M78的外星人都有三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
「呵呵。」
內田悠馬冷漠的白了他一眼,「咱們是一個高中的三年同班,我怎麼不知道咱老師什麼時候這麼嚴過?」
別的不說,要是悠馬遇到哪個老師敢這麼玩,他絕對可以保證負責「保護弱者」的「家長教師聯合會」肯定會重拳出擊。
「……有沒有可能,其實咱們當時還不處在同一時空?」少年無聲的嘆息,坦然的說道。
「不是一個時空還行……」
內田悠馬冷笑一聲,摩挲着手指,眼睛微微眯起。
睜着眼睛說瞎話,怪不得老姐會說這位朋友最擅長油嘴滑舌。
「對了,你現在只剩十秒鐘可以衝進後台出席《散華禮彌》『最後』的見面會了。」
他拿出棒球棒空揮了幾下,順便提醒自己的高中同學做完這場,待會兒就可以準備去吃席了。
……
正在等車的內田真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四處張望一陣,發現似乎沒人注意到,長舒一口氣松下心神,又揉搓起自己的發梢。
今年的夏天準時到來,悶熱了那麼久,昨晚下過一場雨後溫度驟降,總算可以稱得上一句適宜人類居住了。
悠哉悠哉走出門,少女抬起手掌擋在額前,避開鮮白的陽光,從指縫間仰望湛藍的天空。
晴朗清澈。
一個活潑的小跳避開電線桿旁淺淺的水窪,悠悠的前行。
偶爾抬一下頭,伸手把秀髮撥分到一側。
今天來的時候,路上還是濕漉漉的,鞋子稍微有沾了些水跡和灰塵,需要再清理一下。
等到再次小小的重新打扮一番后,少女瞧向鏡子裏的美人,忍不住嘖嘖嘴暗自心中稱讚美貌。
還有如此美貌的內田小姐即將出席《散華禮彌》的見面會。
真期待呀!
不過最好還是趁著沒開始前多補個覺,萬一再次事故了那就真沒救了……
今天大早上的,負責提醒內田小姐不要睡過頭的內田悠馬在她的房門外死命的敲了一陣子,見完全無效。
無奈的弟弟君果斷使用老辦法。
——大喊一句「內桑,已經遲到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在美妙睡夢中的內田小姐頓時本能性的筆直支棱起身子,連帶着枕頭都被拋飛到半空。
「真是一個可怕的噩夢啊……」
非常健康的長吁一口氣。
半夢半醒的內田真理迷迷糊糊地半睜着眼睛,全身乏力的拉開窗帘趴上窗戶,聆聽一旁時鐘指針秒針的嘀嗒聲,遠遠的還有不遠處的電車駛過鐵軌的聲音傳入耳旁。
「內桑,已經醒了就別磨蹭了……」內田悠馬忍不住催促道,時不時低頭看一眼好像非常緊迫,數字不斷跳動的電子手錶。
「來了來了,哈啊——」
少女揉了揉眼睛,直起腰活動下,然後拍了拍臉頰督促自己清醒些。
不過,明明今天是內田小姐《散華禮彌》的線下見面會,為什麼悠馬比她還要急呢?
她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
吃早飯時,弟弟君只是低着頭看着手機,完全沒有往日的活力。而後忽的冷笑起來,眼中接連閃爍過懷疑、揣測、震驚、深沉的意味,而後只能用「複雜」來形容的感情。
總之,特別多樣化。
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又或是再次失戀了?
悠馬也不回答。
只是繼續邊吃麵包果醬三明治,邊喝口牛奶。手機玩著玩著,突然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抽空走向房門。
等他再回來,懷裏居然抱着一個高中時候貼喜歡的鋼製金屬空心棒球棒撫摸個不停,與此同時那雙幽邃神秘的眼中還散發着濃烈的戰意和高漲的復仇慾望。
坐在對桌,內田真理隱隱的感覺到一股殺意在不斷狂增、暴增、勁增。
瞥着他的樣子,內田真理遲疑了好一陣子,可還是選擇開口了。
「悠馬,你之後是準備和朋友去打球么?」
「對,我今天要去「打球」。」
內田悠馬格外肯定且用力的點點頭。
內田真理也格外讚許的點點頭。
畢竟熱愛運動總是好的,不管是有氧無氧,肯定比某位不願意動的懶狗年下前輩要來得健康。
女經紀人發來的嗡嗡嗡的提醒通知驚醒了沉浸在回憶中昏昏欲睡的內田真理,等她驚慌睜眼,才發現等候已久的列車早到了。
眼前不斷閃爍,還在嗶嗶叫的黃燈似乎在提醒某位瞌睡小姐快沒時間了。
急忙衝進車廂,少女舉起小手,嘴裏用好聽的聲音說着「抱歉」,擠進女士車廂的隊列里,沿着車廂壁移動,來到角落。
等電車再次行駛,車廂微微晃動。
外面的陽光灑進車廂內部,溫柔和煦地親吻著每一位乘客的臉頰。
內田真理選擇稍稍背過身讓自己不至於太曬了。
接着她就從隨身小包里艱難地躡著身子拉開拉鏈,從裏邊拿出一本中二病為主角的青春戀愛輕小說,乘着這個機會慢慢翻閱看看。
最近似乎是什麼好日子,動畫化的作品數量肉眼可見的多。
不過很可惜,自從《散華禮彌》之後,最近幾次都沒有拿到什麼出人意料的好角色。
內田小姐最近也在思考,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演技還是感情的誤差讓自己錯失了?
身為一介聲優,內田真理還是不太了解動畫公司內部的選擇方式以及音響監督的選擇傾向到底是根據什麼來的?
功底、契合度、還是性價比薪資?
完全猜不到嘛。
不過她已經切身體會到聲優界試音會的競爭到底有多激烈多離譜。
現在的試音會既有耳熟能詳的前輩和中流砥柱的老手,以及初出茅廬的韌性新人……幾乎是各個段位都有高階選手參與。
只能用一句恐怖如斯才能形容。
內田真理自認無論是努力還是天份,自己似乎都不是最頂上的那類人,當然,把兩者加到一塊說也是一樣。
要不然也不至於在散華禮彌之後那麼久都競爭失敗。
思來想去,感覺應該就某位油嘴滑舌的前輩的話有點道理。
「那應該是靈魂契合了吧?達到了100%甚至跟真嗣君與紫色大長腿機械人一樣的400%同步率?」
「儘管內田小姐從硬件配置上無論外貌、身材還是作息與性格上都差了我老婆好幾個檔次……」
(此處少女眼神略帶殺氣)
「但聲優這玩意就是如此,要是有緣遇見那類如同是自己倒影般契合的角色,用心體會交流,當演技、心境與畫面融合時,另一個次元的故事就將成為現實浮現眼前……硬要追究的話,這種緣分你還是得去問問老天爺為什麼會讓你們這麼相似吧。」
當然,此處某人指的畫面是漫畫,畢竟真實現場的分鏡草圖,想要真切代入蠻難的。
少女側過頭去,遙遙的看向鋪着陽光,熠熠生輝的街景,忽然有些感傷,畢竟自己可能再也遇不到像散華禮彌這樣適合自己的角色了……
半晌后她又頗覺好笑的揉搓了下發尾。
真是的,想那麼多幹什麼啊,到站了走下電車就好了。
繼續往前走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