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可是神明啊!
還是大乘佛教的護教伽藍!
再則,皓白佛陀乃是先天神祇,雖然和道家土地公一樣,在戰鬥力方面比不上其他神明,但他也存活了至少一個紀元的時間,即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皓白佛陀歷經過滄海桑田,走過海枯石爛漫長歲月。
現在你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要和這位活了十幾萬年的先天神祇論道?
眾人一陣意外,且有些哭笑不得。
別說陳君羨了,哪怕在場修為最高的玄明道長,恐怕都不敢和皓白佛陀論道,只有虛心傾聽的份。
但偏偏,陳君羨剛才的論道確實富含至理!
「陳師兄怎麼擁有如此慧根?」華易訝然道。
曲大苟也很驚訝,「是啊,他說出來的話,仔細一想確實很具慧根,放不下為何要放下?」
這邊竊竊私語。
那邊慧明和尚一伸手,已經請陳君羨盤膝坐下。
他同樣跌坐在地上,「我佛家還有一故事,一年輕禪師拜訪得道高僧,年輕禪師為了表示他的悟境,頗為得意對高僧說『心、佛,以及眾人,三者皆空。現象的真情是空。無悟、無迷、無聖、無凡、無施、無受』,高僧當時正在掃地,未曾答腔,而是突然舉起掃帚柄打了年輕禪師一下,使得年輕禪師甚為憤怒,高僧這才說道『一切皆空,哪兒來這麼大的脾氣』。」
「小友。」慧明和尚稱呼已經變了,「可悟?」
不遠處的曲山常恍然大悟道:「皓白佛陀是在說放不放不下塵世間的一切都是空的,讓陳師侄放下執念怨念呢。」
「你們說陳師侄會如何論道?」傅鶴語都好奇了起來。
「應該回答不了吧。」
「慧明高僧都拿出四大皆空來說了。」
其餘人都是這麼覺得。
可誰知,陳君羨卻依舊淡淡道:「我這裡也有一佛家的故事,佛祖的弟子問佛祖『你所說的極樂世界,我看不見,怎麼能夠相信呢』,佛祖把弟子帶到一間漆黑的屋子,告訴弟子『牆角有一把鎚子』,弟子不管是瞪大眼睛還是眯成小眼,仍然伸手不見五指,只好說看不見,佛祖點燃了一支油燈,牆角果然有一把鎚子。」
說到這裡,陳君羨反問了一句,「你看不見的,就不存在嗎?」
「什麼?」
「陳師弟居然再次回應了高僧?」
「是啊,看不見的就不存在嗎?」
陳君羨說的小故事,讓在場的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他們怎麼都沒想到,被定遠宮眾人視為臭流氓的陳君羨,居然有如此慧根,和先天神祇論道都不落下風。
孟鶴鳴怔怔地看著陳君羨。
雷古、花仙兒等人看向他的眼神也變了,變得複雜起來。
可論道還沒有結束。
慧明和尚緩緩道:「你是因為梅施主隕落遷怒我等,想要復仇,但你可曾想過她無論隕落與否,實際上依舊還在?」
陳君羨問道:「在哪?」
慧明和尚沒有正面回答,「我剛入佛門的時候,獨坐參禪默然不語,我師父降龍羅漢濟公看出其中玄機,帶我走出寺門,那時寺外一片大好春光,放眼望去,天地間瀰漫著清新的空氣,半綠的草芽,斜飛的小鳥,動情的小河……」
陳君羨靜靜聽著。
其他人也安靜的聽著。
只是他們都頗為意外慧明和尚的師父居然是十八羅漢之首的降龍羅漢。
「一個下午師父都在打坐,我不明所以。」慧明和尚語速很慢,「當夜幕快要降臨之時,他把我關在寺外,等到天完全黑了,他把我叫進去詢問外面如何,你猜我是怎麼回答的?」
陳君羨搖搖頭沒說話。
慧明和尚道:「我說全黑了,師父又問我還有什麼嗎,我說什麼也沒了,然後師父告訴我:不,外面清風、綠野、花草和小溪天地萬物,一切都在,安然無恙。現在你可有所醒悟?」
一切都在?
你的意思梅君燕哪怕隕落了,但她實際還存在於世界上?
只是換了一種形式?
又或者換了一種形態?
大家聽得雲里霧裡,也沒太聽懂慧明和尚到底什麼意思,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是在勸陳君羨不要痴迷於外表假象仇恨中,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陳君羨這回什麼都沒說,而是起身朝著院子里的小溪走去。
「嗯?」
「陳師侄要幹嘛?」
「不知道啊,難道他被皓白佛陀點化,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該把怨念執念放在心裡?」
曲山常、孟鶴鳴等人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別說他們了,哪怕是慧明和尚眼中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很顯然不知道陳君羨要幹嘛。
下一刻,陳君羨從小溪里撈了一條魚出來,又折身走到慧明和尚的面前,淡淡地詢問道:「大和尚,我和你打個賭,你說我手中這條魚是死是活?」
「啊?」
「魚的生死不是掌控在你手裡嗎?」
「如果慧明高僧說魚是活的,你勢必會捏死它,如果慧明高僧說死的,你又會放了他,怎麼看都是你贏啊。」
「是啊,這是要和皓白佛陀分勝負嗎?」
大家都不知道陳君羨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是坐禪論道,怎麼現在還要角逐出勝負?
果不其然,和大家想的一樣,陳君羨見到慧明和尚不回答,再次問道:「大和尚,你倒是說說,這魚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啊。」
慧明和尚嘆息了一聲,於心不忍道:「是死的,施主,我輸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陳君羨血紅的眼眸子一閃,身上大葯之力迸發,這條魚瞬間暴斃而亡,他淡淡道:「不,你贏了。」
華易:「……」
曲大苟:「……」
人家皓白佛陀都讓你贏了,你這是幹什麼啊?
曲山常等人也不明白什麼意思。
梅念君身旁的草籽青嫩色又一次消散,徹底枯萎!
慧明和尚看著陳君羨手裡的死魚,露出一絲苦笑,「施主,何必呢?」
陳君羨再次反問道:「這條魚我抓在手裡的時候,明明是活的,你為何要說它是死的?」
慧明和尚嘆氣道:「貧僧……於心不忍。」
陳君羨咄咄逼人,「既然大和尚你說世間一切都是空的,死亡也不過是換了一種形態存在,那為什麼會於心不忍?」
慧明和尚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沒有回答上來。
陳君羨把死魚往小河裡一拋,發出「噗通」聲,他看著慧明和尚冷笑一聲,「你為了你佛家的至理,對一條魚兒尚且心存於心不忍,梅君燕乃是我師尊,她教導我、護我周全,我作為她的弟子難道就於心能忍?」
慧明和尚不語。
陳君羨再問,「既然世間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會還在,為什麼佛陀要設極樂世界,讓行善之人往生極樂,卻又設阿鼻地獄,讓行惡之人受盡磨難才能轉世重生?天地萬物,生生死死乃是自然規律,為何還要你們滿天神佛制定規則,表彰或者懲罰它們生前的功德或者罪孽?」
慧明和尚依舊不說話。
陳君羨三問,「你到這兒是來幹什麼的?」
慧明和尚這次回答了,「我是來修你心的。」
陳君羨哈哈大笑,「我的心沒壞,不用修,你先修自己的心吧!」
此言一出,慧明和尚滿臉羞愧。
玄明道長和曲山常等人一開始也沒聽懂這兩人打的什麼啞謎。
可仔細沉浸下來一想,他們隱隱約約懂了皓白佛陀為什麼會滿臉羞愧了。
佛家講究四大皆空,卻又要普度眾生積累功德。
慧明和尚今日感受到滔天怨念和執念,憑他的神通修為,自然能夠預見到如果任由陳君羨入魔,若是有朝一日神功大成,會給天下蒼生帶來什麼樣的苦難。
自然,慧明和尚為了普度眾人積累功德,前來度化陳君羨。
說到底,皓白佛陀有私心。
而陳君羨一心赤誠,始終只想為梅君燕報仇雪恨,同樣是私心。
既然大家都有私心,你憑什麼來點化陳君羨?
自然,慧明和尚被點破心思,這才面露羞愧。
「陳師侄……悟了!」傅鶴語露出凝重的神色。
曲山常苦笑聲連連,「是啊,只可惜他悟的是至真至誠的魔道。」
什麼是至真至誠的魔道?
魔道是一種歷來被人們所誤解的,與傳統道法所不同的另類處事求道之途。
魔道並不是說就是邪惡之道,而恰恰相反,魔道的修行與道教和佛教雖然不同,但是殊途同歸。
道家講究順應自然,即人們所常說的道法自然。
佛講求超脫輪迴。
而魔道講的自在由我,是一種不受世俗倫理與輪迴所限,放蕩不羈的超脫輪迴的處事方式。
五方五老合力擊殺了梅君燕。
陳君羨作為她的徒弟,心中不平,為何要放下?
他就是要快意恩仇!
他就是要以真我順心而為!
管你五方五老是不是先天神祇,管你們是不是神通驚人,只要我還活著,一定要蕩平心中不快,掃盡一切心中不平!
陳君羨就是這麼想的,他就是要為梅君燕報仇,就算天王老子攔在前面也不能阻擋他!
慧明和尚默然不語,好半晌之後,才問了一句,「施主,當真要入魔?」
陳君羨斬釘截鐵道:「是魔也罷,是佛也好,我只求心中痛快!」
「你不怕有一天漫天神佛會視你為異類圍剿嗎?」慧明和尚再問。
陳君羨猖狂大笑,「神若擋我,我必弒神,佛若擋我,我必滅佛!」
好大的氣魄!
好狂妄的言論!
眾人聽得有些痴了,他們怎麼都沒想到入魔的陳君羨居然心智堅毅到了這個地步,哪怕滿天神佛都不在眼裡!
屋頂的梅念君忽然笑了,她笑得非常開心,在她身旁徹底枯萎的草籽,居然再一次迎風就長,整個屋頂,瞬間長滿了枯萎的雜草。
慧明和尚深吸了一口氣,嘆息道:「為了梅姑的仇恨,你何苦呢?」
陳君羨死死的盯住他,「我看過一本小說,裡面有一段話,今日我送給大和尚你。」
慧明和尚伸手道:「施主請說。」
眾人都豎起耳朵,想聽聽到底是什麼樣的言論。
下一刻,陳君羨說出了一句讓在場眾人驚駭不已的話!
「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
「要這地,再也埋不了我心!」
「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諸神,都煙消雲散!」
說完,陳君羨就轉身朝著屋子裡走去。
而此時,屋頂梅念君身旁的枯草們卻違反自然規律,居然從枯黃色一點點變成青綠色!
沒多久,整個屋頂都青芒芒一片,好似春天到來了一樣!
大門口的人卻炸鍋了!
「好狂妄!這小子太狂妄了!」孟鶴鳴憤憤不平道:「他不過一個鍊氣期小修士,憑什麼要這天地遮不住他的眼埋不了他的心?憑什麼要讓眾生明白他的意?憑什麼讓諸神煙消雲散?」
秦宗主一聽這話頓時滿臉羞愧,伸手就在孟鶴鳴後腦勺抽了一下,「混賬小子不懂別亂說!」
「啊?師父我說錯了什麼嗎?」孟鶴鳴不懂。
「你沒錯,只是你境界還沒到。」慧明和尚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孟鶴鳴輕聲道:「他已經悟了,明白自己的道,是堅持真我,這種真我不受天地眾生的束縛,哪怕漫天神佛都阻擋不了他求真求自我的道,你現在不會明白的。」
孟鶴鳴被說得滿臉通紅。
曲大苟和華易汗了一下,他們剛才也想這麼說來著,聽到皓白佛陀這麼說,他們慶幸剛才沒有開口,不然丟人現眼的就是他們了。
曲山常傅鶴語和燕夢漁等人臉色各不相同。
很顯然他們也沒有想到,一個鍊氣期小修士,居然能夠在修為如此淺薄的時候就找到自己的道。
這個叫做陳君羨的年輕人,好像有些與眾不同。
大家看向屋子裡,眼神都非常的複雜,他們知道,從今天以後,陳君羨的修為將一日千里,因為他掌握了自己的道。
換句話說,這在修行里叫做得道,雖然修為上還是很低,但是境界上已經達到了很多人一輩子可能都達到不了的程度。
慧明和尚看向屋頂,微笑道:「梅施主,別來無恙?」
梅念君坐在那邊晃動潔白如玉的雙腿,同樣微笑著回應,「老禿驢,我這師侄怎麼樣?」
「不愧是梅君燕的徒弟。」慧明和尚頷首稱讚,「他雖已入魔,但找到了自己的道,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你在場,我為了天下蒼生,都想著今日就滅殺了他呢!」
華易和曲大苟等人暗暗咋舌,沒想到陳君羨在皓白佛陀這樣的先天神祇心裡都這麼看重。
梅念君雙手放在下巴下面,滿臉笑容說出了一句最狠毒的話,「如果你敢在他得道之前出手,我一定會把你永明寺上下三百六十五口殺的乾乾淨淨,記住了哦!」
慧明和尚身形漸漸消散,只留下一段話,「現在不殺他,他有朝一日也會找上門讓我殺。」
梅念君望著空氣,嘴角勾起一道弧線,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反問了一句,「哦?是嗎?為什麼我不是這樣覺得?」
言罷,她周身的青草們瞬間變得茂盛無比,一下子將整個屋頂霸佔,好像在映射著陳君羨這次走火入魔整個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