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米高空。

  碩大無比的飛機穿梭在雲層間，向下俯衝。經過12小時的航程，即將降落在距東京數千公里外的希思羅機場。

  從機艙窗戶往下望去，機場的草地、跑道和航站樓逐漸清晰可見，連地勤人員的身影也愈發清晰。

  飛機著陸後，機艙內燈光漸亮，擴音器中傳出舒緩的音樂，乘務人員從休息室內掀開帘子走出，座位上的旅客在睡夢間漸漸甦醒。

  靜坐於14b位置的天海九琉璃將手腕上的錶盤向後調動8個小時。

  錶盤正式來到倫敦時間——七月十五日，周六，凌晨五點。

  她轉過頭，看到在身邊位置睡著了的榊原樂。

  體育祭結束過後的第二天，七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一點，前往英國的飛機便正式起飛出發。

  樂君的這個邀約其實是有點突然的。

  一是英國的氣溫偏向溫和，楓葉的紅色美景要等到秋季九至十一月才能欣賞。現在過來大概只能看到綠葉大道。

  二是這時候來英國，沒有比賽不說就連七月阿鈴她們也沒跟過來

  天海九琉璃即便很高興能與榊原樂有這樣很長一段時間的單獨相處，可少了大家的存在，總還是覺得身邊缺了點什麼。

  （接二連三的消息氣泡音。）

  天海九琉璃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有著少女剪刀手自拍像的用戶發來的數條消息。

  看起來，像是是飛機在天上沒有網絡，落地之後一瞬之間收到了很多。

  [琉璃姐姐到了麼？你可一定要照顧好我哥啊，最近我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可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又特別正常而且而且啊！這次我不能陪你們一塊兒去英國還是蠻不開心的畢竟總有一種你們把我拋棄了的感覺！]

  [(兔子抱胸，生氣跺腳的表情）]

  [但實在是沒辦法啊，我還要為之後的演唱會排練呢實在是抽不出空來。上次陪大家一塊練習籃球就占了我很多時間，搞得我後面學習也沒怎麼學進去不過嘛，嘿嘿，現在期末成績也出來了，老哥的押題還真有用，我直接年級排名第14！還比yuki高很多呢！

  [這件事我真的挺開心的，yuki她也變得比以前開朗了好多越來越像是回到從前了。所以我們就想請琉璃姐姐在英國的時候，偶爾給他買點小禮物，小零食什麼的送給他老哥這個人啊，從小到大，除了我，真沒什麼人會送他禮物。因為他以前就是那種只會埋頭學習，偶爾出去跑步，只是有一點點帥的書呆子罷了。

  [等琉璃姐姐回來，我也會親自做個蛋糕送給琉璃姐姐感謝一下的！欸！琉璃姐姐可不要嫌棄哦，那肯定是我第一次做成功的成品蛋糕，要不是最近老哥不願意做菜了，還硬要我自己學著做一做，我才不會做呢。]

  [(雙手交叉，自信抬頭的兔子)]

  消息到這裡便沒有了。

  最後一條消息是東京時間凌晨三點半。

  天海九琉璃笑著看完這些消息，她能看得出來，鈴對樂君離開她的身邊會感到特別的不適應。

  因此才會在半夜向自己發送條消息，表達關心。

  [ok]

  回復一個小表情包，天海九琉璃將手機收了起來。

  同時，她還發現榊原樂這時候已經醒了，他面朝著飛機窄小的橢圓窗面，觀察著凌晨五點的倫敦，沒有言語。

  「樂君是在想些什麼？一直看著外面。」

  「沒什麼，」榊原樂收回視線，「只是覺得除了英文變多了，人變得不一樣了，這機場看起來也沒什麼太多的差別。」

  「畢竟都是現代化的設施樂君其實去國內的各大都市中心看一看就知道了，很多店鋪，很多裝修風格，都沒有太大區別。」

  「是啊，」榊原樂面對天海九琉璃那張顯得很是溫婉的可愛臉蛋，笑起來，「那麼，這次我們也是偷偷跑出來的，時間不多，睡覺也睡夠了，就直接去伱最想去的地方怎麼樣？」

  「不要。」

  「嗯？」

  「才不要呢。最好的當然是要留到最後啦，怎麼可以最先過去！」

  「嗯也對，那這次短暫的旅行，我就全程聽琉璃的吧，怎麼樣？」

  「全程聽我的」天海九琉璃遲疑兩秒，眨眨眼，然後立刻笑了出來，「當然好。」

  本次行程本身沒有什麼要緊事，所以安排的不是很長。

  按照一路的安排，大概三四天左右就能把想去的地方全部走完？

  在飛機上已經把覺睡飽了，所以兩人下了飛機後，馬不停蹄地就要準備出發。

  天海九琉璃在手機上鼓搗半天都沒能註冊好一個本地的打車軟體，只能陪著榊原樂拎著行李箱先走出機場。

  彎彎繞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可以去乘坐計程車的地方。

  天海九琉璃拉著行李箱，穿著連衣裙，戴著夏季遮陽帽，眼裡充滿了好奇。

  「英國的計程車是黑色的唉，好老派，像個大黑盒子。為什麼會是黑色的？」

  榊原樂與她一同站在路邊，手裡拉著行李箱，與她一同看向從遠處駛來的黑色計程車。

  「琉璃記得經常在影視劇里看到的黑色廂式馬車麼？」

  「啊，有印象，很多作品裡面都見過。」

  「在17世紀中葉，廂式馬車風靡整個英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黑色不僅車身是黑色，就連駕駛員，也必須著裝黑色西裝，甚至於黑色禮帽。後來馬車出現了等級分化，更隨著工業革命逐漸被內燃機取代但不變的，就是各種載客小車不約同使用的黑色塗裝。」

  「原來如此」天海九琉璃點點頭，更好奇了，「樂君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榊原樂回答：「上次反正是三個月前，我記不清是哪一天了，七明月非要拉著我看吸血鬼電影，我問她，她給我介紹的。」

  「難怪一股七月在介紹的味道。」

  天海九琉璃說著說著，便伸手在路邊招了個計程車，意外的沒有將這個話題延伸下去。

  抵達提前預定好的酒店，榊原樂簡單收拾收拾就要出發，天海九琉璃卻遲遲沒有出來。

  其實這種心理也很好懂。

  琉璃不僅是把這次行程當做簡簡單單的旅遊，而是一場只有兩人世界的旅行約會。

  咚咚咚

  高跟鞋的動靜在一聲門響後，停了下來。

  榊原樂抬起頭，時間仿佛也順勢停止。

  她身著清涼的白色連衣裙，裙子邊緣綴著細緻的淡藍與靛藍，色調明亮而活潑。腰間繫著一條輕巧的腰帶，與裙子相搭配，凸顯出纖細的腰身。亞麻色長髮在側面盤出麥穗樣式的公主辮，整齊乾淨，露出纖細的頸項。

  另外，不曉得她是塗上了口紅還是潤色護唇膏，看上去非常自然，面朝自己淡淡微笑時，心底像是有股清淡的甜味。

  再加上她本就高挑的身高

  還真是個漂亮的大女孩。

  「這麼盯著我看做什麼？」

  天海九琉璃露出的羞澀笑容，像是小女生一樣忸怩的聲音反而令她更加真實一些。

  「不好說。」榊原樂捏起下巴，仔細端詳。

  「什麼不好說？不、不好看麼？我花了半個多小時打扮的唉。」

  「我是說琉璃你打扮得這麼成熟，卻還是會像個剛戀愛不久的小女生一樣臉紅這樣的姿態，很微妙，很讓人難以評價啊。」

  「什麼嘛要誇人就直說！」

  榊原樂沒有再接下她的話，反而因為她這身如此漂亮的打扮，不由多去審視她許久許久

  天海九琉璃注意到了他突然停滯在原處的眼神，「看看呆了？」

  「」

  「樂君？」

  榊原樂突然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琉璃你僅僅是出門就耗費這麼大一段精力來梳妝打扮很令人」

  「感動？開心？」

  「開心是開心但更多的是另外一種心情」

  榊原樂描述不出來，只是看著琉璃這雙眼睛，看著這張與七月完全相同的臉蛋，心裡總會想起她一次次為了照顧自己而做的妥協。

  到現在她肚子上都還有一道傷疤清晰留著。

  並且前陣子自己向她們說出要對之雪負責任的時候，琉璃也基本沒有生自己的氣。

  仿佛她就像是跟定自己了一般，堅定地一直跟隨自己身後。

  天海九琉璃突然來到榊原樂的身邊，雙手後背，略微彎下腰的同時，側著臉看向他，微笑道：

  「既然樂君說不出口就不說了好不好。我們可是出來度蜜月的。以前啊，我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個這麼喜歡的男生，覺得他超級努力，覺得他對人超級好。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像是救世主一樣，把我從泥潭拉了出來，然後給足犯下錯誤的我無限關愛，無限力量。」

  「」

  天海九琉璃這一段評價自己的話語，榊原樂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復的好。

  大概過去的自己，的確如此吧。

  會試著去儘量原諒她，會試著去儘量理解她的經歷，會試著明白她軟弱的地方，以及她為什麼犯下錯的真正原因。

  但這能修補她肚子上的傷口嗎？

  顯然是不能的。

  「樂君？最近怎麼總是發呆啊。」

  「在想一些事情，」榊原樂回答道，雙手插兜，「另外，在出發前，琉璃你覺得現在的我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樂君，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假話。」

  「那就是樂君一切完好，什麼都沒有改變。」

  「真話呢？」

  「樂君，很多時候已經變得不像是樂君了。那些對七月說的話我也認為完全不會是樂君你能說出的話來，無論從什麼角度看，從你和七月的過往來看，都是極其不理智的。」

  「是麼但是啊，琉璃，那的確是我說出的話。」

  「樂君真是那麼想？」

  「我已經累了，琉璃。現在的我，不想再為照顧誰誰誰的感情而奔走，這對你來說，其實是違背了你喜歡我的初衷。你喜歡的不就是會對身邊人照顧的我麼？而現在，我已經變了。這也是你會在我身上覺得違和的原因。」

  天海九琉璃矗立在原地，一直在嘗試去理解他的這段話。

  但無論怎麼去理解，他這段話的字裡行間，卻永遠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你喜歡的我。

  「樂君，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我更覺得是樂君你在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

  「樂君你這不是帶我來英國了麼？」

  「嗯，因為我想知道琉璃你在明白這些後，在我身上，會有著什麼樣的選擇。」

  「」

  天海九琉璃沉默了。

  最大原因，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接榊原樂的這段話。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發生了改變變得也不再是過去那個會悉心呵護人，會一直無條件照顧人的那個樂君了他最近的笑也變得更少，變得更加勉強。

  自己看得出來。

  正因為如此，自己又要在他的身上，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來？

  天海九琉璃沒有回答，或者說是沒有想明白回答，只是在沉寂許久之後，被榊原樂一句「走吧，一起去看看倫敦」，驅使著走下了酒店。

  *

  乘坐計程車，來到英國旅途的第一站，大英博物館。

  作為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卻令天海九琉璃有些失望，正門前沒有雄偉氣派的廣場，甚至都不在一條足夠寬闊的大街上。物館外觀是再熟悉不過的希臘式建築風格，古典主義的設計使其過分簡化，遠沒有巴洛克和哥德式建築帶給人的那種震撼無比的細節。

  裡面的文物還是多樣化到令人新奇且震撼。

  但兩人卻沒有在期間又任何交流，只是像人生過客一般，走過一件件傳世千年百年的奇珍古蹟。

  第二站，白金漢宮。

  到達到達白金漢宮是中午十一點二十，即便是中午，這裡早已圍滿了前來觀看士兵換崗儀式的遊客。很多遊客早早就占據了有利地勢，寧願站著等兩三個小時也要目睹一眼皇家的風采。

  儀式開始前，騎著白馬的皇家女騎兵在白金漢宮前維持著秩序，十分鐘後穿紅色軍服頭頂熊皮高帽的皇家士兵由左側公園朝白金漢宮走來，整齊的隊伍在鼓樂手的引領下沿廣場左側直徑走向宮殿的正門，在白金漢宮內完成換崗的交接儀式。

  過程英氣十足，也別有一番吸引力，兩人卻只有簡單兩句交流。

  第三站，牛津大學第四站，倫敦塔橋兩人也都是猶如無緣過客一般，匆匆走過。

  直到深夜，天海九琉璃才在酒店門口，將憋了一天的話，說了出來：

  「我才不管樂君你有沒有什麼變化，我只喜歡你了，這輩子全身上下被也全都被你看光了，就賴著你了。我不會在乎樂君你的意見的，即便你已經變了！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會依舊堅持我的選擇——跟在你的身邊！」

  英國的晚風，貌似和東京沒什麼不同

  甚至於更冷了一些。

  榊原樂聽到她在背後對自己的呼喚，沒有回頭，但在心中卻因為她的這段話，而明白了她與過去的不同。

  在以前，琉璃大概只會委曲求全，渴望著，卻又不敢把最想要的事物，對自己說出口來要求自己吧？

  以至於她到最絕望的時候，也只是拿刀對向了她自己

  而現如今，她卻已經能夠把想要的事物，她自身的想法，全部對自己說出口了。

  這又何嘗不是琉璃已經成長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