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後，榊原樂開著跑車到了表參道站前。這裡位於港區和澀谷區之間，道路兩側種滿了成排的喬木，是一個繁華的購物和文化街區，以其寬闊的林蔭大道、時尚的精品店、咖啡館和藝術氛圍而聞名。

  自然，這裡少不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和年輕人。

  榊原樂將車輛拐入兩側滿是銀杏的主幹道，坐於副駕駛的天海九琉璃明顯觀察到路兩旁的遊客和年輕人們，都在稀奇打量自己現在乘坐的這輛超跑。

  眼裡或是驚嘆、或是羨慕又或是純粹的興趣以及好奇，也偶有一些人對這輛跑車是不是符合它的價位而產生質疑。

  有些乾脆的人已經舉起手機進行拍照。

  天海九琉璃觀察這些的同時，將目光回移在專心駕駛的榊原樂側臉上。

  她在想，樂君開跑車出來兜風，是不是在追求類似的目光呢？

  *

  榊原樂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停車，並在隨後走進滿是喬木的表參道商業街。

  街上充滿了具有獨特藝術風味的奇異建築。

  走了一會兒，一間外觀與繁華寬闊道路上顯得格格不入的店家映入眼帘。

  以木材和竹子為主要材料，與周圍的自然環境相融合。入口處有一道拱形門廊，上方種植了蔓延的綠植。店面大門上方懸掛著古老的鐵藝招牌，書寫著「古新咖啡館」的名字。

  天海九琉璃跟在榊原樂好奇打量這家店鋪的時候，他已經走在了最前面，還親手幫自己推開門。

  推開門時清脆的銅鈴聲還在耳邊縈繞。

  「」

  天海九琉璃有些好奇地去看站在台階上的他。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樂君有點討好我的嫌疑。」

  「難得和如此美麗的小姐出來喝咖啡，難道不用表現得紳士一點？」

  榊原樂調侃著說，語氣和動作都跟著言語做了些變化。

  天海九琉璃自然不會是因為這種話就會開心到忘乎所以的人，只是覺得他的前後態度變化有些大。

  或許樂君平時打籃球那麼受歡迎，真不是他的錯？

  他收一些水啊、飲料啊之類的小禮物，也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謝謝」

  天海九琉璃感謝一聲，先行一步走入咖啡店。

  兩人在靠窗的位置拉開椅子入座。

  店員送來水，榊原樂接過菜單、翻開。

  「琉璃下午訓練過後還沒有吃東西吧，要不要額外吃點東西？煙燻鮭魚搭配奶酪怎麼樣？」

  「都行。」

  「那好。」

  榊原樂給自己點了個雞肉、蔬菜沙拉，又額外點了兩杯奶咖，將菜單遞還給服務員。

  「這家店，以前我其實來過。」天海九琉璃四處張望，最後收回視線，將目光落到了窗外喬木參天的街道上。

  「哦？」

  天海九琉璃點頭，又面向榊原樂：

  「只不過，和我印象中的樣子相差很多。以前母親還會來探望我和七月的時候，往往就會帶我們來這裡。仔細一看，變化還真是大啊」

  「聽起來，琉璃好像很不喜歡變化？」

  「變化有好有壞，但無論怎麼變，只要本身不是特別討厭過去的印象，就還是會對駐留過的過去留下一些懷念。」

  ——還真是彎彎繞繞。

  不過，琉璃把話題主動拐入正軌的想法，榊原樂不是聽不懂。

  但這時候的他，卻在心裡莫名有些不想這麼快說這些話。

  並不是抗拒。

  而是覺得說起這些，會覺得心累。

  這讓榊原樂想起來前不久的自己。

  如果琉璃和七月能給自己這樣一個可以好好坐下來說話的機會，自己一定會竭盡所能向她們解釋。

  一定竭盡所能照顧她們的心情，解釋自己的想法。

  畢竟，自己的確是對不起她們的。

  說起來，一直努力去找她們永遠難以得到正確的回應，甚至連獲得說話的機會都談不上，可一旦放下，需求反而會來主動尋找自己。

  「樂君，為什麼會一定想要接回之雪呢？」

  「這個啊」

  「明明樂君無論是對我，對七月，都有過承諾而那天那些話，對我們來說，無疑是背叛。」

  榊原樂沉吟片刻，「這件事很複雜，我對我自己的錯誤也不否認這麼說吧，琉璃你認為我為什麼會選擇在過去照顧你？為什麼我會在琉璃你選擇把我甩了之後，我還會主動去照顧你。」

  天海九琉璃聽得難以言喻。

  「甩了」這個詞無論榊原樂剛才的語氣有多平靜，可在天海九琉璃聽來，實在是無比刺眼。

  「那次的確是我的錯樂君願意在那時候那麼對待我，是看在我很難受、很傷心的份上，所以才會主動上前」

  「其實不止，」榊原樂搖搖頭，「如果單憑這一點，我還不會主動靠近琉璃你，而是我在偶然聽到伯母對你說的那些話後，明白你本身也是受了影響，如果一個人在受了他人影響之後犯下錯誤，我想無論如何，也應該將他身上的負擔減輕一些。更何況我本身就對琉璃你有一些情感。」

  「嗯明白樂君的意思。」

  「所以，結合我上面所說的話，我之所以會去挽留之雪，是因為我本身無法否認這些日子以來與之雪相處所產生的情感我也無法看到一個曾經在我身邊那麼開心快樂的人，落到永遠只能鬱鬱寡歡的境地。

  「她犯了錯，但她的確誠心悔改。她無法抑制內心的感情，但她卻選擇掩藏感情，主動離開。

  「這就是yuki她自身擁有的真誠

  「設身處地的想，之雪那時候的情況，是不是也和被所有人拋棄了的琉璃你一樣？

  「這和當初選擇原諒琉璃你的心情，也是一致的。」

  天海九琉璃好好消化了一下榊原樂所說的這些話。

  很複雜，但並不是不能理解。

  榊原樂在解釋他選擇接之雪回家的動機。

  這個出發的動機，並不是出於愛情意義上的喜歡之雪，而是他內心不忍看到之雪陷入到那種境地，之雪又那麼需要他的心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感情的背叛麼？

  榊原樂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餐食後，繼續說道：

  「琉璃也很想聽聽我最近是怎麼對待之雪的吧。」

  「嗯。」

  「你大概也從阿鈴那邊聽到過一些說法。我在這裡和你親口說一下，其實我和之雪的關係，反而沒有之前我們住一起的時候來得親密。」

  天海九琉璃耐心聆聽。

  「之雪現在與我的關係，很複雜，我也的確答應了她，要對她負責。琉璃你大概不知道，接之雪回來，我幫她把那本被雨水打濕了的生活手冊補齊之後，她對我表白了。」

  天海九琉璃：「真正表白的那種？」

  「是。」

  榊原樂盯著自己面前咖啡上飄散著的淡淡煙尾，「很長很長一大段光是聽著就覺得她的感情有夠卑微和弱小的，再加上她本身的身體條件，以及她從來沒有被人真正愛過的人生過往，很難不讓人生出一種想要照顧她的想法。

  「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我就總會想起之雪總喜歡盯著擁有著父母的孩子看。

  「每次她看到一些父母帶他們的孩子出來玩，父母給孩子買東西，之雪她都會下意識地朝我這邊靠上一步。

  「每次注意到這一點，總是會想，yuki眼裡到底是羨慕還是害怕？」

  榊原樂說到這兒，停了停。

  「然後再想起之雪只是為了讓我開心，就努力畫畫送給我的樣子一系列一系列複雜的過往和感情綜合起來，我便難以放下想要照顧之雪的心情。

  「這和想要照顧琉璃你，是一致的。」

  天海九琉璃：「那如果說之雪離開後，能有個妥善的處理呢？」

  榊原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可我提前去之雪要去的四姑家考察過。四姑有個特別嬌慣的兒子，路人稍微碰了一下他，四姑眼裡都全是嫌棄和厭惡。

  「再加上梓姑姑也說過，過去四姑以前就不喜歡之雪，多有冷落，如果她再和那個嬌慣的小侄子有什麼衝突琉璃認為那會是個好去處麼？」

  「」

  天海九琉璃無法反駁。

  關於之雪的事情，真的是太複雜太複雜。

  她甚至感覺幾人的關係說起來，幾千字都說不完。

  「琉璃，因為這些，我才會在那天對你們說出來我要對之雪負責的話。現在，我答應了之雪可以跟在我身邊一輩子的要求，只不過考慮到你們，也因為我本身對yuki沒有愛情，我沒有保證可以對她的情感負責。」

  天海九琉璃盯著咖啡中的倒影，點點頭：「明白了那樂君現在和之雪，真正的關係是什麼？」

  「嗯不好說，你要說是一輩子的義兄妹，倒也不一定。畢竟之雪對我的感情的確是愛情。」

  榊原樂思量片刻，想出了說法。

  「我們之間，現在更像是各取所需的感情付出吧。」

  「？不理解。」

  「這很簡單，我對之雪付出的感情並不是愛情，但對之雪來說，這些可以當做是愛情。」

  天海九琉璃瞬間理解，「然後，之雪就是靠著這種感情，維持在樂君你身邊，打算跟著你一輩子？」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爺爺他，知道？」

  「他知道。」榊原樂肯定地點頭，「也是他同意我把之雪接回去。」

  天海九琉璃徹底明白了現狀，並問出了現在最想問的問題：

  「那樂君認為這算是對我和七月的背叛麼？」

  榊原樂笑了起來：

  「這可就要看琉璃你了，你認為是就是，你認為不是就不是，再怎麼說，我也是答應了之雪可以跟我一輩子。」

  煙燻鮭魚已經在面前擱置有七分鐘。

  天海九琉璃一口沒吃。

  她在這件事的思量上，只覺得不好說十分不好說

  說是背叛，可他感情上沒有背叛過，行為上也沒有

  說不是背叛嘛，他又答應了帶一個其他女生在身邊過一輩子。

  這一點相信沒幾個女生能接受吧？

  不好說

  這件事真不好說。

  還真就是樂君所說的那樣。

  你覺得是，就是。

  不是，那便不是。

  一切都看個人意見。

  樂君的意見和想法已經十分清楚了。

  那麼，這個問題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要接受麼？

  要接受以後都帶了個之雪的樂君麼？

  天海九琉璃認真看向對面榊原樂的臉龐。

  對其他人來說，過去的經歷或許只要度過了便能淡忘，可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過去，內心，不也早就認定了他？

  心裡渴望的是認可、是相互依存。

  是他及時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選擇不計前嫌，挽救自己

  現在自己還能回想起當時撲在他懷裡，拽著他衣角啜泣的樣子。

  明明才對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他卻還要給自己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天海九琉璃忽然閉上眼睛，臉上多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不這些事情固然重要，但卻已經是無數次重提過的基石了，牢牢固定，撼動不了。

  正在吃沙拉的榊原樂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琉璃看著我突然就笑了，覺得最近我帥氣十足？不瞞你說，最近幾天我還和阿鈴學了一下打理妝容。」

  「啊？哪、哪有」反應慢一拍的天海九琉璃不滿地朝他嘟囔去，「最近只感覺你對我不咸不淡的。」

  「是麼？」

  榊原樂端著自己面前的餐盤，直接到對面的天海九琉璃身邊坐下，又拉上停對面的咖啡杯子，挪到跟前來。

  「做、做什麼貼這麼近。」

  「說實在話，琉璃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我特別喜歡。」

  「」

  「其實誰都會喜歡的吧？身材高挑、臉蛋好看，學好體育也好，還是個富家千金大小姐。說真的，琉璃，一開始你能答應做我女朋友，我特別開心，還特別想帶你出去逛街，向大家炫耀一下我能和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交往，真是太好了。」

  天海九琉璃不是那種聽到溢美之詞就會開心的少女。

  可眼前這傢伙，明明什麼華麗的辭藻都沒用上的稱讚，自己心裡聽著，反而高興得緊。

  「琉璃，你說我要現在攬住你的腰，店裡面這麼多年輕人，會有多少人羨慕我？」

  「大概，很多？」

  「是全部才對。」

  「為什麼？」

  他微微探身，附在少女的耳邊，悄聲說道：「畢竟，琉璃是漂亮好看到令我心花怒放的美麗。」

  天海九琉璃頓時紅透了耳根子，明明他就淡然坐在旁邊，就安安靜靜吃著他的那份蔬菜沙拉。

  可就是開心說不出來的開心。

  真是奇怪明明，明明前不久還生他氣來著

  天海九琉璃十分不安地用銀勺攪動杯子裡的咖啡，低下頭，小聲嘟囔：

  「天天說些花言巧語」

  「琉璃要是把自己的臉紅收起來的話，我還是可以認為你很討厭這些話的。」

  「前些天，樂君是不是過分了？」

  「哪有？」

  「嗯？還哪裡有？」

  「如果是琉璃大小姐要求的話，我當然會努力改正。」

  「這還差不多」天海九琉璃小聲嘟囔著，右手轉動銀匙的速度，都跟著臉上不經意浮現出的笑容，加速不少。

  「另外，你能不能再喊一遍剛才的那個稱呼？」

  「琉璃大小姐？」

  「」天海九琉璃立馬高興地努了努嘴，然後一本正經的樣子，「算你喊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