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嗯？」

  「琉璃認為，等會兒我應該同伯父說我們之間的事情麼？」

  正在榊原樂身邊好奇看他處理龍蝦的天海九琉璃聽到榊原樂的榊原，背著雙手，側頭瞧向了他望過來的視線。

  少女對他眨了眨眼，隨後笑道：

  「樂君自己心中就有決斷了吧？怎麼還來問我。」

  榊原樂繼續處理龍著蝦，手上的菜刀沿著龍蝦的背部劃開一道淺切，將刀插入劃開的位置，再沿著龍蝦的背脊將其切割成兩半。

  這刀工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看得天海九琉璃很驚訝。

  榊原樂一邊處理食材，一邊笑著說道：

  「你不是我老婆麼，在丈夫想要去做一想事情的時候，即便他心中有的選擇，詢問詢問老婆的意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天海九琉璃看著他愣了愣。

  果不其然，榊原樂還沒到兩秒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被少女給嬌羞地錘了一下。

  「誰是你老婆」

  還在處理龍蝦的榊原樂頓時笑了出來。

  「不是嗎？」

  「不是才不是嘞。」

  「那就是七月？」

  「七、七月？」天海九琉璃變得有些不滿，眼神幽怨地去看他，強調道，「那七月也不是你老婆！只是女友，女友而已！」

  「可是我喊七月老婆，她都會默認。」

  「那是七月她不想回答你！別以為我沒看到過你這麼稱呼她的時候，她給你的白眼。」

  天海九琉璃的回答像是帶了氣，很是不滿，與她平時里在學校、在講台上落落大方的形象相去甚遠。

  榊原樂倒覺得琉璃這樣特可愛，變成了會生氣的小女友，又嬌又凶的。

  「兄長，你這樣說姐姐百分之百會吃醋~」在兩人後面偷吃後廚小番茄的天海七明月聽到兩人的討論，她翻找著自家這個餐廳後廚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好吃的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

  「不過，你在姐姐面前喊我老婆，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

  「七——月——」

  「啊，姐姐生氣了，但姐姐不接受的話，給我也挺不錯的，我很樂意用姐姐使用過的東西。」

  「七——月——」

  「建議姐姐說話不要那麼大聲，不然會被隔壁主廚房的廚師們聽見，傳出去對姐姐的影響不好姐姐不要過來，我還在還在洗蔬菜。嗯」

  天海七明月一聲輕吟。

  榊原樂扭頭過去才看到是九琉璃在七明月後面撓她腰部的痒痒。

  「過分，姐姐，剛才的聲音被兄長聽見了。」

  被抵在櫥櫃旁的天海七明月轉了個方向，面朝後面的天海九琉璃。

  天海九琉璃的手還放在妹妹的腰上，兩姐妹靠得很近。

  大概是不想讓榊原樂聽到，兩人說起了姐妹間的悄悄話。

  「分明是七月你故意的，居然說我過分，而且你和我一塊兒洗澡的時候才過分。」天海九琉璃瞪著妹妹的眼，狠狠質問。

  「我只是用了姐姐喜歡的技巧而已。」

  「七月——」天海九琉璃臉紅抱怨著，「在外面哪有這麼說話」

  「反正只有我和姐姐兩個人能聽到，又沒有什麼關係。」

  榊原樂繼續處理著龍蝦，倒是沒有聽到兩姐妹之後說的悄悄話。

  不過她們倆姐妹在說完之後，天海九琉璃重新走了回來。

  「琉璃剛才和七月說什麼了？」

  「還不是樂君要對父親說的事情。」

  「嗯？你們有什麼討論結果或者建議麼。」

  「」在談起這件正經事的時候，天海九琉璃認真了許多，「父親其實也知道我和七月的想法，在他的心裡，也因為從小沒對我和七月有過什麼照顧，基本上不會安排我和七月的生活和想法簡單來說就是父親特尊重我和七月的意見。

  「但尊重歸尊重，在現代社會裡，兩個女兒同時跟一個男人，這本來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吧？」

  「琉璃，這種事情在現代社會裡有不少。」

  「我知道有不少，但我說的是在傳統和正確的觀念上換做是樂君你，捨得我和你的兩個女兒跟一個男人？」

  雖說只是舉例子，但琉璃現在甚至能說出「我和你的兩個女兒」這樣的話。

  這說明琉璃內心是非常願意跟隨並相信自己的。

  這讓榊原樂挺高興的。

  看到琉璃那寶石般的天藍色眼睛，他甚至能聯想到兩人共同的女兒能有多可愛和多漂亮。

  「這肯定一個都捨不得。」榊原樂回答到。

  「那對咯！」天海九琉璃立刻補充，「既然樂君都會這麼想，那父親他知道這件事後，又怎麼不會難受？父親雖然不是很傳統的人，但父親在戀愛以及婚姻上，其實都挺保守的甚至離婚那陣，父親也試著去相信過母親。」

  「嗯，所以琉璃想說的是——」

  天海九琉璃正色道：

  「所以我們在這件事上，是虧欠父親的。」

  「」榊原樂不明所以，「這不本來就是麼？」

  「不完全對，樂君沒有考慮到我與七月同爸爸他的關係，在父親看來，我們都算是很獨立，很有想法的人父親有很大概率會覺得，他要是不答應我們的想法，我和七月反而會跟著你跑國外去這雖然是事實，但對於父親來說，也是一個很傷人的行為。」

  榊原樂聽完，思索中點點頭，「的確，即便感情不是特別好，但也沒有哪一個父親願意看到自己兩個女兒遠離自己。」

  「爸爸這輩子都在追求的，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反抗爺爺是如此，為了我和姐姐過得更好一點、生活條件更優渥一點而去對抗家族的打壓也是如此。」

  琉璃解釋到這兒。

  榊原樂也逐漸明白她是想要表達些什麼了。

  伯父他，不想要破碎的家庭。

  並且因為從小對琉璃與七月沒有任何關照，他也會對兩人的想法進行妥協。

  畢竟還要保住幸福的家嘛。

  現如今啊

  即便自己的混帳想法足夠他扇自己一輩子的耳光，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在完美與完全破碎的區間，伯父有很大概率會折中。

  時間回到現在。

  這也是榊原樂現在會這麼對伯父這麼熱情的原因。

  眼下，榊原樂已經看到正上方的天海茂典將手中的筷子放下。

  伴隨他放下筷子動作的，還有整個包間裡的視線。

  天海九琉璃和天海七明月知道爸爸是要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天海美和了解茂典是想要主動把幾人的關係說明清楚，榊原鈴覺得老哥等會兒肯定要被伯父痛罵一頓。

  天海之雪榊原樂做的清蒸龍蝦味道確實好吃。

  氣氛

  有些緊張。

  但天海茂典閉上眼，深吸著氣，一句非常普通且特沒有長輩架子的詢問，將氣氛瞬間緩和了不少：

  「你說說你現在的想法吧。」

  「」

  榊原樂原以為伯父會把架子端起來和自己對話，他已經做好了面對伯父劈頭蓋臉的斥責和批判。

  可現在伯父居然以這麼平和的語氣對自己把話題主動開始，令榊原樂心中頓時有了數種猜想。

  他甚至會去懷疑這算不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自己只要稍為表現得不順他心，他便會斷然拒絕自己。

  「是覺得我已經聽過了你的想法，所以現在你認為不需要再打算對我重複第二遍？」

  天海茂典的出聲提醒，讓榊原樂反應了過來，他搖搖頭，直視伯父看來的視線，主動解釋道：

  「完全沒有。至於我的想法，伯父懇請你同意我和七月以及琉璃同時交往。」

  榊原樂說這話時在直視自己，言語懇切，行動上也有所表示。

  他的這句話，再度讓包間內的氣氛重歸寂靜。

  天海茂典有點想知道美和在聽到自己兒子後的這句話後是什麼樣的想法，鈴又是怎麼想，七月和琉璃這臭小子應該和姐妹倆提前溝通過了吧，正因為提前溝通過了，所以才會在自己生日的今天，特意把氣氛營造起來。

  阿樂這臭小子忙活了大半天味道還挺行的菜，還真難吃啊。

  心中有著諸多感慨。

  但再次聽到時，天海茂典感覺自己忽然沒有之前第一次聽到時，那種想要使勁抽他巴掌的衝動。

  是的

  即便是知道他這話很混帳。

  即便是知道他這話不可理喻。

  即便是知道他這話自己作為父親完全不能同意。

  可就是——不想去罵這臭小子。

  他只感覺自己兩個女兒怎麼能同時栽在這臭小子的頭上？

  可這問題一出來，天海茂典再去一細想她們之間的事情。

  又感覺兩個女兒栽在他身上也合情合理。

  缺愛的女兒遇到了完美給予她們關愛與家庭溫暖的繼兄，再加上這臭小子為了配得上自己的兩個女兒，又跟著自己學了許久的知識，對她們做了許多的事情。

  從能力上，這臭小子能賺錢，能做飯。

  從性格上，這臭小子還能給她們照顧、愛。

  從外貌上，這臭小子即便是以自己的審美來看，也不落下乘。

  想挑他的毛病，還真只能從他在七月與琉璃關係上來做文章。

  這麼仔細琢磨。

  自己都感覺自己做得不如他。

  不如就不如吧。

  自己也不是什麼只會端架子的人，只要是合理的、切實的事情，自己都會承認。

  天海茂典重新捏起了筷子，想完這些，才對著等待自己開口說話老半天的榊原樂說道：

  「你認為你說的這話，正確嗎？」

  「完全不正確。」榊原樂回答。

  「既然你自己都認為不正確，你現在還能當著我的面，當著你繼父和親生母親以及妹妹的面，對我把這話說出來？」

  天海茂典的話不緊不慢，可就是隱隱有種從容不迫的壓迫感。

  這感覺就像是平時在電視劇里見到的那些位高權重的老頭子，屬下在地板上跪著，而他們則悠哉悠哉地吃著簡單的餐食

  只不過眼下不是電視劇。

  伯父的形象、言語，動作，都萬分清晰地出現在面前。

  這是現實距離近到榊原樂都能感受到伯父現在心中的不悅。

  榊原樂注視著伯父吃菜的動作說道：

  「這是我必須說出來的話。」

  「必須說出來？怎麼就必須說出來？」

  「伯父，您知道的，我和七月與琉璃之間的經歷和關係七月和琉璃又都是認死一個人的那種性格，我對她們都有所虧欠，我也想要去照顧她們的情緒。

  「七月基本上每天都一個人坐在文學部的教室，她因為性格，因為身份，一直都和班級里的同學說不上什麼話。這麼多年了，她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真正的朋友每次聽到背後有同學說起給七月私底下取的『大小姐』的蔑稱，我都多多少少能體會到一點七月喜歡一個人待著的心情她小時候一個人坐在公交站台下，腳受傷了，在梅雨天等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等來母親找她現在我回想起來過去的事情，也還是會去心疼那個渾身上下濕漉漉，趴在我背上，緊緊抱著我，虛弱到不停發抖的七月

  「琉璃之前也讓人心疼，她無數次聽從她母親的話，無數次被她的母親當做實現夢想的道具她母親即便是在我的面前，也要對琉璃說出來『從來沒拿你當過』女兒這樣過分的話。琉璃這麼願意聽母親的話，也是因為從小沒能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她缺乏愛她也因為缺乏愛，所以才會想要去愛人在學校里對同學們那麼好，能幫忙，能處理的事情，她都會去做她還會在那次我坐飛機離開東京前，給我織毛巾，半夜起床起來幫我整理行李箱和衣服，捨不得我離開她的身邊她一直都因為之前的事情，對我懷有無比的歉意。」

  榊原樂看著伯父，繼續說道：

  「也正是因為這些事情，這些感情，我才想要照顧七月和琉璃我想要照顧七月的心情，讓她不再那麼孤僻。我想要支持琉璃，讓她找到屬於她自己的目標。」

  「所以，伯父我才會對你說出來這些想法，並希望得到您的答應和認同。您作為她們的父親，也明白她們心中所需要的是什麼我，可以給予她們這樣的感情，我，可以讓她們在這個世界上過得更加幸福。

  「伯父，您當然可以不相信我。可您即便不相信我，我也會努力去把這件事做到最好。」

  榊原樂洋洋灑灑的一大段話一口氣說下來。

  聽得不出聲的，不僅是天海美和。

  還有九琉璃、七明月，以及榊原鈴。

  天海美和對兩個繼女的感情狀況了解得最少，而在聽到自家兒子說出這麼一大段話後，才明白幾人原來有著這樣一個心理路程。

  九琉璃七明月以及榊原鈴都知道彼此之間大家的情況，所以都選擇以默認，認同了榊原樂所說的話。

  「」天海茂典聽完後沒有回覆。

  他理解這臭小子所說的是什麼。

  這臭小子說得也是事實。

  「既然你們的感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又何必來詢問我的意見？其實在你們眼中，我的意見應該是最不需要的那個，不是嗎？」

  「不是，肯定不是。」

  榊原樂立刻、堅定地對著伯父回答，並繼續說道，「伯父您的意見也相當重要伯父的意見對我和七月以及琉璃來說，也是必須的。無論伯父您的婚姻狀況如何，無論她們的母親柏莎如何對待她們這些都不是伯父您的本意從七月和琉璃那裡，我了解過一些伯父信息伯父您也一直想要給她們一個很完整的家庭吧？

  「從離婚前開始，伯父就明白了她們母親對她們做的事情。

  「從離婚前開始，伯父就明白了她們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從離婚前開始，伯父就把這些事情看在了眼裡，並嘗試與伯母商量，想要伯母有所改善

  「這難道不是伯父您對七月以及琉璃父愛的表現嗎？

  「我還記得七月和琉璃對我說過，她們小時候坐在您腿上，您在書房裡給她們看書，給她們講故事的經歷伯父您其實從一開始，就想要在家庭上面對七月以及琉璃的態度做出改變，可是卻因為後來天海家的事情，弄得伯父您忙到無暇照顧家裡。

  「可即便是這樣，伯父您還是依舊會去試著教育七月、教育琉璃，以父親的身份教她們禮儀，教她們知識。

  「對七月和琉璃來說，即便父親您平時很少有照顧家，也很少回過家，可是伯父您對她們說的話，給她們的東西，卻實實在在是作為父親能給的

  「對七月和九琉璃而言，即便有缺陷，但伯父您也依舊做到了把她們很好的養大，並變成了現如今的樣子這難道還不算是父親嗎？

  「也正因為如此，伯父您的意見，對七月和琉璃，與我，都是非常重要的，並不是無足輕重。」

  榊原樂又一大通流暢的話，令天海茂典再度陷入了沉默。

  因為這臭小子說的都是事實。

  還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不知道是不是琉璃和七月對他說了很多事情，以至於他把自己的心思都猜明白了個十之八九。

  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琉璃與七月，也的確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

  徵求自己做為她們父親的意見。

  十多年來。

  自己不只一次詢問過自己，有資格做琉璃和七月的父親嗎？

  連生日禮物都是只發錢給她們的人，有資格做她們的父親？

  這個疑問在自己心中盤旋了多年

  現如今，卻通過一個泡走自己兩個女兒的臭小子嘴裡說出口。

  這實在是

  命運弄人。

  自嘲歸自嘲，不可否認，這小子是完全說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居然被臭小子戳中了軟弱的肋骨，這讓自己這個繼父，有些說不太過去

  見到天海茂典沒有反駁自己，榊原樂便繼續乘勝追擊：

  「伯父，現在七月和琉璃已經做到了和解，她們也願意同時和我交往。您的意思，您的願望，不就是最大限度的遵循尊重女兒的選擇嗎？」

  「」

  天海茂典開始想，如果是自己不能接受，就主觀地去改變女兒的想法。

  那這和為了自己的願望，壓迫自己好幾個妹妹去聯姻的老頭子，又有什麼區別？

  老頭子從來都認為他配對給對方的人就是妹妹所能擁有的最大限度的幸福。

  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兒女的頭上，而不尊重她們的意見。

  如果在七明月和九琉璃都同意的情況下，自己還拒絕，那不是又變成了第二個老頭子？

  在父愛方面自己已經走了老頭子的老路，但現在他真的不想再變成老頭子那種樣子。

  他從小反抗的，就是自己父親對自己一味施加的枷鎖。

  「伯父，既然要尊重女兒的選擇，那在她們都會獲得幸福的條件下，這樣的情況也算是很好的一種結局吧？大家都會很高興，大家的家庭還會繼續以後我也會帶著您的孫子孫女，來探望伯父您。」

  「」

  這讓天海茂典多去看了榊原樂一眼。

  這臭小子還有臉說這句話？

  我兩個女兒的子女，都是你這臭小子的子女是吧？

  可榊原樂言語懇切，態度認真，這又讓天海茂典沒有出聲反駁他。

  「所以，伯父，可以懇請你同意我和你兩個女兒的關係，我保證，以後能讓她們都變得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