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蕯

  電話被接通。

  [七月。]

  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是較為低沉的中年男性聲音。

  天海七明月一直以來都與父親的關係並不是那麼親近，不過即便如此，作為女兒的她，還是聽出父親聲音的不對勁。

  「爸爸疲憊得像是昨晚沒有睡覺？」

  [嗯，三宿沒有睡著。]

  「辛苦了。」蕯

  天海七明月聽到父親的回應，走到陽光灑落的窗邊，她「唰」地一下掀開紗簾，高樓外，是充滿了夏日氣息的夏威夷海灘。

  她立刻猜出來了父親打這個電話里來的目的：

  「爸爸昨晚找爺爺商量好了？」

  [（吸氣）看來，七月你是大概猜到了。但很遺憾，我和你們爺爺交涉失敗。]

  交涉失敗

  也就意味著爺爺還是選擇堅持他的選擇。

  「原因？」蕯

  [原因包括多個方面；首先，他無法忍受你們姐妹之間的爭執；其次，在天海之雪成長過程中，他有過失職的行為，之雪也越來越像母親。因此，他如今會毫無保留地支持天海之雪的想法。對他而言，在當前階段，讓小樂和天海之雪結婚反倒成為了最理想的選擇。]

  天海七明月率先進入了沉默。

  她不想對此去評價什麼。

  對她來說，背後有爺爺的支持自然是好。

  但沒有，也不阻礙她的想法。

  「爸爸是怎麼想的？」蕯

  [荒唐。]

  天海茂典只說了這兩個字。

  可這兩個字說出來完全算不上底氣十足，反而有股無奈的情緒夾在裡面。

  [七月，在你看來，之雪對小樂的喜歡，是不是真心實意。]

  「」

  天海七明月先是沉默，她先是走到了陽台外面，從太平洋刮來的清晨的風將她額頭的髮絲輕盈吹起。

  「這一點是真。」蕯

  [梓也是這麼對我回答的，現在連你也這麼說，那琉璃呢？]

  「姐姐和之雪接觸的不多。但姐姐並非不懂別人的情緒，我只能回答，以我對姐姐的了解，在她明白我見到過的事情後，也會認為之雪的那份心情沒有假。」

  大概是天海茂典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他在電話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關於這件事情，我思考了很久很久。我一直有在想，導致你們如此的根源是什麼但無論我從什麼角度去思考，都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作為父親，我和你們爺爺都對你們虧欠太多。

  [家庭的不幸和各自的經歷導致了你們姐妹作為雙胞胎，有了像現在這樣截然不同的性格，心中也有了截然不同的堅持。

  [我也在這中間質問過我自己，在你們成長途徑中，最需要人的時候，我作為父親，有很好地站在你們身邊？蕯

  [答案很明顯了，沒有。

  [在七月你五歲的時候，是小樂背你回的家，是他照顧的你。

  [在琉璃真正明白一直被柏莎所欺騙的時候，是小樂幫了她，替她站了出來，給了琉璃支持與信念。

  [不論時間前後，現在都是小樂在支持你們前進。

  [在家裡，也一直都是小樂作為家裡最重要的一員，照顧著新的家庭。

  [而我和美和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只是給了你們一個住的地方，一些資金上的支持。

  [在這裡，父親還是要向你道歉，很抱歉七月，一直以來都沒能做到作為你父親應有的職責。]蕯

  「」

  天海七明月已經將目光投向了一望無際、閃耀著粼粼波光的太平洋海面。

  聽到電話里父親對自己的道歉。

  心中也有著些許感觸。

  「我從來沒有責怪過爸爸你。」

  天海茂典在電話里長嘆了口氣：[你這麼說我反而更難過。]

  「」天海七明月沒有反駁。蕯

  天海茂典會這麼說，其實是因為七明月作為女兒，十多年裡居然沒有去責怪過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哪怕一次。

  甚至想都沒有去想過。

  連責怪都不去責怪，想都不去想，那到底是有多失職，才讓女兒完全放棄了他作為父親的身份？

  天海茂典明白，在女兒的心中，遠不如再次重逢的榊原樂重要。

  [如果我最後不同意你和小樂的事情，你會怎麼做？]

  「私奔。」天海七明月想也不想地立刻回答。

  [拋棄一切的逃離，對吧？]蕯

  「只要他願意。」

  [想來也是這個結果，琉璃也絕對會對我這麼回答。]

  天海七明月聽著父親的聲音像是忽然老了十幾歲。

  [雖然很不情願這麼去想，但這也是應得的後果，是我對你們的虧欠，抱歉。]

  「」

  [同樣的，你們爺爺對待之雪也是這麼一個態度。所以現在會想方設法地去滿足之雪，滿足她的想法。我剛才問你們原因，也是想知道之雪她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爸爸是說——」天海七明月聽出來了父親這是話裡有話。蕯

  [我和你們爺爺的交涉並不是沒有任何成效，吵了幾天我累他也累。他現在也並非不明白過於束縛只會導致你們過度反抗，他大概也是不想要家裡變成亂糟糟的戰場，所以把選擇的權利下放到了之雪的身上。]

  天海七明月一秒就理解了現如今是個什麼狀況。

  爺爺把選擇權交給之雪。

  她喜歡榊原樂，爺爺就支持，不留餘力的支持。

  她選擇放棄，爺爺也就跟著選擇放棄。

  天海茂典：[在這件事上，我就不太好說話了。你們之間的關係太亂了，我作為你們這幾人之間的局外人，也給不了什麼情感建議，你們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選擇你們爺爺給我開出的條件就是不准我干涉你們之間的感情，怎麼選擇全讓你們來結果到頭，事情還是回到了原軌。]

  「那爸爸你對他的想法想法是怎麼看待的？」蕯

  [小樂？混帳小子。但他的想法我即便是不同意也沒有任何用處，最終選擇權不還是在你們身上？這是我早在天海家就說了的東西現在只不過是更進一步，你們你們要是都同意跟他，就跟吧]

  父親大概是真的吵累了，即便最後這些話對他來說難以啟齒，卻還是硬生生地說出了口。

  明明沒有嘆氣，電話里卻通通都是無奈，又壓抑著怒氣。

  不同意又如何？

  到時候臭小子帶著兩個女兒私奔，簡直能把他氣到吐血。

  反正都是氣死，不如把那臭小子留在身邊，沒事還能劈頭蓋臉對他教訓一頓，遞煙遞酒，他還不能說任何不是。

  這只能是無奈中的無奈中的妥協。蕯

  「爸爸你這句話也只代表兄長的想法。我可還沒答應。」

  [嗯，所以說，選擇權全在你們。你和九琉璃隨便一人和小樂相處也好，還是你們同意這話我不太說得出口，你明白我管不了你們就行。]

  「這樣爸爸倒不如來支持我。」

  [我沒辦法偏心你們其中一人，對一人好都是對另一人的不公。]

  「爸爸你已經自己代入到了兄長的身份和思維。」

  [正因為明白你們之間的關係，也才會理解他些許的所作所為。但理解歸理解，該罵他還是罵，這臭小子混帳還是混帳。]

  「爸爸為什麼會突然同意了兄長的想法？」蕯

  [很簡單，累了。我對你們姐妹之間的吵架感到累了，和你們爺爺吵架把整個天海家都吵了個遍也累了，你的姑姑姑父們一個個過來輪流勸我，我還不能把話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爺爺一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有無數人幫他說話說實在的，我更怕是他又做出什麼限制你們自由的手段來。

  [即便他現在再怎麼在乎家族裡的人，可家主就是家主，天海家後面大大小小那些事，也足以讓他的手腕在該硬的時候硬起來他願意向我妥協，也只是因為他現在算是在雞蛋殼上開刀，會特意留心不把裡面的蛋液一下子全擠出來。]

  天海茂典的這些話，天海七明月在腦海內稍微總結了一下。

  潛台詞就是，爺爺還是爺爺，家主還是家主，他有他的手腕。

  如果他退了一步後，還要得寸進尺的要求，那麼大不了把事情敞開了說話。

  他該有的動作一個都不會少。

  天海茂典雖為長子，但因為長期脫離家族，導致他在東京的人脈完全比不上整個天海家。蕯

  大家聽家主的，還是聽他這個和家主作對，還沒什麼勢力的長子？

  天海茂典不想把局面落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大家都不想。

  介於爺爺給出的妥協還算合理，爸爸也就順勢推舟，心想算了反正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你們自己認為可行就好。

  作為當事人的女兒們都妥協了，他這個從小就失職，算是半個外人的父親，又能說得上什麼話？

  [當然了，這些東西都算是你和琉璃互相同意後，我不得不同意的最終結果。可現在你們還沒有達成共識，對吧？]

  「沒錯。」蕯

  天海茂典：[我甚至不認同你和琉璃能達成共解，畢竟你們都是在感情上很要強的人。我更希望看到你們其中一人會自願選擇放棄，自己走出去當然，以我對你們的了解，我說這話其實也沒什麼作用。

  [七月你也不要誤會，不是我贊同那混帳小子的想法，而是你們兩姐妹之間，以我的立場我無法再站隊。你們和小樂的感情我再施加束縛住只會讓你們爺爺得逞，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是我無奈後的妥協罷了至於你們兩姐妹之間的感情，你們近期也開始和平相處了吧？我不知道你們倆姐妹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但對我而言，這是你們開始認真思考的結果。]

  爸爸對兄長的想法，不支持也不反對。

  他支持的僅僅是我和姐姐的情感，只要我和姐姐同意，他自然也會在無奈中同意。

  說到底，爸爸贊同的根本是「你情我願」。

  天海七明月想明白了這一點，淺淺地吸了口從海面上飄來的氣息。

  「爸爸對之雪的事情怎麼看？」蕯

  [嗯，之雪的背後是你們爺爺，我作為你們的支持者，自然是站在你們這一方，和你爺爺就是對立面。當然了，我和你們爺爺都暫時插不了手。現在主要還是看之雪的意見。]

  天海七明月閉上了眼：「只要之雪放棄，爺爺也會跟著放棄，對吧？」

  [沒錯。相反，如果之雪還要堅持，他也會出手，現如今只是暫時不會出手。]

  「這只是明面上不會出手。」

  電話對面的天海茂典像是輕笑了一下：[看來七月你還是很了解你爺爺的，是這樣沒錯，小梓現在明面上是安排去監視你們的人，但實際上卻是在暗中幫助之雪的人，她就是你們爺爺在你們幾人之間感情的操盤手。]

  「和想像中的大差不差。」

  蕯

  天海七明月也不得不佩服一下爺爺的手腕。

  爺爺明白現在他自己的立場。

  他也明白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

  他會嘗試狠毒打壓，然後又放寬條件給上一顆糖，讓人感覺無比幸福的同時還無法拒絕。

  這明面上說得過去，又暗地裡安排一切，謀取他想要的利益。

  爺爺已經把他在社會上推動天海家前進那無所不利的那一套，搬到了這上面來。

  還當真是無懈可擊。蕯

  天海茂典：[對了，小樂對之雪是什麼態度？]

  「拒絕。」

  [很好，看起來那混帳小子還有點良心。但你們要注意了，別讓小梓這丫頭偷偷摸摸搞出什么小樂必須對之雪負責的事情來，這小梓可不是守規矩的人

  [不然，我也幫不了你們。小樂不想負責也得負責，你們爺爺完全占領高地就會去要求他，我不好再去說什麼，你們也同樣如此。]

  「明白了。」

  [你們可以趁現在之雪和小樂接觸還少，試著去引導一下她的感情，讓她不要把愛情方面的事情放到小樂身上。之雪是一張白紙，很容易聽人說話。]蕯

  和父親又討論了接近十分鐘。

  電話也就差不多到這裡了。

  天海七明月問到最後一個問題：

  「那伯母的監護權？」

  [這個你無需擔心，那是你們爺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通過小梓告訴我的雖然我不明白這麼做會對他有什麼好處，但你們爺爺只要這麼做了，就說明一定有後手這個後手我暫時還想不明白是什麼。]

  「全是假象？」蕯

  [也不全是。看你們的感情抉擇，如果阿樂最後是選擇了之雪，為了以後名義上說得過去，你們爺爺還是會那麼去做。到時候你們爺爺再親自和你們伯母商量。]

  「明白。」

  [好，事情就說到這，等會兒我也會把這事和琉璃再說一遍。事到如今，你們能冷靜下來暫時不吵架，至少是我希望看到的局面。關於小樂的想法我只能回答，作為虧欠你們一輩子的父親，最重要的是看到你們幸福]

  嘟嘟嘟

  電話盲音。

  通訊掛斷了。

  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