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父和老媽出了房間準備去外面透氣之後。

餐室內的氣氛依舊凝重。

這大概就是吵過架后的冷戰期，誰也不想主動開口說話的時候。

神原樂本來還想和九琉璃和七明月說說什麼話...可瞅見她們對視時那股劍拔弩張的氣勢，他便知道現階段屬於無法對話的時間。

大家都需要冷靜冷靜。

「小少爺。」

神原樂跟著聲音看了過去，發現是櫻伯送完老爺子后回到這裡。

他好像沒有觀察到這裡的氣氛一般，臉上堆著微笑熱情向大家提議要不要去吃個點心或者去參觀宅子亦或是去泡一泡溫泉之類消遣時間的活動。

櫻伯的出現，讓室內的眾人都有了可以各自選擇的台階下。

氣氛也就自然緩和了不少。

不得不佩服老管家的眼力。

「泡溫泉吧。」神原樂說道。

櫻伯又看向了九琉璃和七明月她們：「那小小姐們...？」

天海七明月擺手，語氣平靜好似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就不用櫻伯你麻煩了，帶他去爺爺替他準備的那間新卧室就行，我回我自己的房間。」

天海九琉璃的意見也大差不差。

神原鈴挺想和神原樂說說話，可她現在也知道不是時候，就對櫻伯說要去吃吃點心。

「我也去。」

神原樂這才想起來，原來這還有個「姑姑」，少女剛才一直聽完了他們說的話。

「之雪小姐也還想吃點心？」櫻伯問。

「是的。」天海之雪輕輕點頭。

「能自己去嗎？」

「...可以。」天海之雪在望著櫻伯半晌之後，發出如同微風般細小的聲音。這聲音雖然細，字句卻特別清晰，不明就裡地能夠讓人完全理解到她的意思。只不過無論聽幾次，感情都是澹澹的。

神原樂聽得出來，這不就是平時三無七明月的語氣嘛。

也是這種澹澹的，沒有感情的聲線。

然後，然後天海之雪就走了。

「之雪小姐，之雪小姐。」櫻伯趕緊喊住了她。

天海之雪回過了頭，無言又面無表情，可她看人的眼睛，能讓人明白她在等待別人說話。

櫻伯微笑道：「之雪小姐，鈴小小姐和你順路，小姐你能不能帶她一塊兒過去？」

「好。」她答應了。

神原鈴來到她的身邊，她很對這名姑姑好奇，她感覺這名少女的性格怪怪的，很呆。

「你是叫之雪吧？」

「嗯。」

「yukiyuki？喊起來好可愛。」

「可愛？」天海之雪歪著頭，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這就是稱讚的意思啦！」

「稱讚的話，應該用『大和撫子』和『小町娘』。」

「小町娘？」

神原樂倒是聽過這個稱呼，「是指小野小町吧，平安時期的美女詩人，后被用做稱讚人美的詞，現在根本沒人這麼用這個詞。」

神原鈴很是凌亂，這是什麼爺爺輩才有的稱讚詞！

「......沒那麼正經。」

兩人的對話很是簡短。

天海之雪大概是不喜歡說話。

而神原鈴有點想要逃離目前令人尷尬的氣氛。

望著兩人走向寬闊走廊另一頭的背影，櫻伯在神原樂的一旁解釋道：「因為之雪小姐不太喜歡和外界接觸，所以直到現在，之雪小姐都是在家裡長大的，對外面不是很了解。」

「那總需要上學吧。」神原樂問。

櫻伯搖頭：「之雪小姐是老爺請的老師來教的她。讀的是私塾，沒有正式去過外面的世界讀書。至於性格奇怪...是因為之雪小姐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總是忘東西，有什麼不對或冒犯的地方，還請小少爺不要責怪之雪小姐，那不是她的本心。」

「沒有，是櫻伯言重了。」

神原樂看了天海九琉璃和天海七明月一眼，在確認了她們目前沒有什麼想和自己說的后，他還是準備跟隨櫻伯去泡溫泉了。

「那請小少爺跟我來。」非常恭敬地彎腰行了行禮。

恭敬到神原樂都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是個「小少爺」。

一路跟隨櫻伯來到爺爺給他在宅邸內準備的房間，還來不及欣賞這房間有著天窗和外景滿是雪草地的美景，神原樂就被櫻伯引入了更深一層的房間。

這裡有著一口不斷冒水的溫泉。室內布滿了熱氣，僅僅是待在這裡片刻空氣就像是升溫了好幾度。

神原樂還能聞到些許硫磺味兒。

這正是溫泉的味道。

「這溫泉是不是每個房間都有？」

「並不是，這是老爺特意為小少爺準備的。」

「......」

神原樂又扭頭看了眼那面可以拉下帘子的透明落地窗玻璃，視線穿過巨大的玻璃幕牆，眺望向了外界被白雪覆蓋的草地與宅邸的后苑。

那白皚皚的一片難以看到盡頭的雪景，令人心生遼闊。

特殊待遇就意味著特殊風險，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就對自己這麼好，准沒好事。

反正神原樂是這麼認為的，眼前這口足以容納幾人的大溫泉就足以說明問題。

「那麼我就先出去替小少爺你準備衣服，浴室請隨意使用。」

「好的，謝謝。」

等到櫻伯出了房間，神原樂沒有著急入浴，先是做了幾個伸展動作放鬆放鬆身體，然後再將腳踏入溫泉，使整個身體沉入溫熱的水中。

「啊~~~~」

熱水沒過身體、鑽入肌膚的舒適感，全身上下所累積起來的寒意和疲憊彷彿一衝而散。

神原樂閉上了眼，聽著浴室內溫泉流水的聲音，放鬆放寬了精神。

今天...貌似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僅僅是一個上午，自己就面臨了很多信息與抉擇。

至於答應的老爺子的考驗？

說實話，他壓根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當時站出來說話無非就是為了照顧九琉璃的心情。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自己一旦和七明月結婚，九琉璃就會突然一無所有。

而且自己要是那時候不站出來的話，那就不是單純的渣男了，而是人渣。

這樣對於想要向自己託付一生的九琉璃而言，太過於殘酷。

所以，介於這個目的，他就算是不知道老爺子要給自己什麼考驗，也要硬接下來。

要問能不能達成？

神原樂知道自己就算是不能達成，也要拚命去達成。

這可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過去點。」

一道不合時宜的清冷聲音直接打斷了神原樂的思緒。

他在驚訝中，看到了一隻白凈的腳踢了踢自己肩膀。

神原樂側頭，沿著那雙修長白皙的少女雙腿往上一看，才發現是圍了條浴巾的天海七明月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自己這間浴室。

她抱著浴巾，束著亞麻色的髮絲，腦後掛著兩束低矮的雙馬尾。

「你怎麼來了？」

「我為什麼不能來。」

「...這可是浴室，我還在泡澡。」

「你的床我上過至少三回，還在乎會不會一起洗澡？」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啊，那時候你衣服完整，我又沒有碰你。」

神原樂的臉剛好在她腳的旁邊，視線一轉自然就能看到她白皙修長的雙腿。

白中透粉，曲線完美，赤腳踩在留有水漬的浴室石板上。些許溢出溫泉池的流水從她那雙的小腳滑過，滿是如同初生蓮花般粉嫩的玲瓏小巧。

她又用這雙腳踹了踹神原樂的肩膀，示意他讓開。

「姑奶奶，你還真是不講究......」

「過去點。」

「你確定要和我一起泡？我當然沒什麼意見，吃虧的可是你。」

「過去點。」天海七明月又重複了一遍。

「七明月啊，女生和男人泡澡，這事情要是傳出去，你可就名聲不保了。」

天海七明月直接從後面，一腳踹向了他的臉。

可神原樂早有準備，直接反手抓住。

又軟又小。

神原樂腦子感受著手上回饋而來的感觸，只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

「放開。」

「不放。」

目前的局勢很是奇特。

神原樂躺在圓形的溫泉大浴池裡，背靠入口處，而站在他身後的，是被捏住了一隻腳的天海七明月。她被捏住了腳后，顯得有些生氣。

「放開。」

「不放。」

天海七明月微微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平靜地說道：「是不是要我拿手機給你拍一段你捏住我腳的畫面給姐姐看？」

神原樂立馬鬆開了。

不過等他鬆開以後，才忽然意識到誰來泡澡帶手機啊！

神原樂果斷朝後一看，發現天海七明月似乎是料到了他的想法一般，手裡舉著他的那部手機。

早有準備是吧！

「......」

行，你厲害！

神原樂讓了位置，讓天海七明月自己進入浴池。

她邁出腳，用腳尖嘗試了一下水溫之後，她踩了下去。溫泉水沒過腳踝，沒過膝蓋，沒過大腿與肚臍......肌膚沾染上了冒出熱氣的溫泉水，在她沉入入浴池的這期間，纖美的身子與白皙的鎖骨晶瑩剔透。

天海七明月圍著浴巾入了浴，閉目凝了神。

神原樂兩輩子了，還是一次和女孩子泡溫泉。

看到天海七明月那精緻秀眉的臉蛋，要說沒有感覺才是不可能的。

肩膀半露在水面上，赤條條一絲不掛的鎖骨線條分明，熱氣混雜著她的汗珠，從頸脖劃過鎖骨，撫過潔白的肌膚上，又重新無聲的融進水中......再加上她閉目養神時那副認真又放鬆的模樣，夾雜著溫泉水味若有若無的青蘋果甜香......

神原樂看到這幅入浴后的景象，只感覺彷彿有一股清泉在滌盪心房。

這讓他不由聯想到雪天里，偶遇妙齡少女在溫泉中沐浴的傳說。

那種可以看到少女上半身之美的景象，莫不過如此了吧。

不過小七月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看她。

她在進入了浴池之後直到現在，就一直在閉目養神。

差點讓神原樂以為她就是來這邊泡溫泉的。

「七明月。」

他喊了一聲，小七月沒有回應。

「七明月。」

依舊沒有回應。

「七明月~」

「做什麼？」少女的聲音清冷空靈。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

天海七明月知道他是在明知故問，有意向自己搭話，「不想說。你沒什麼重要的問題就別說話，安心泡你的溫泉就好。」

七明月冷冰冰的回應也讓神原樂明白了她的真實想法。

她現在很不開心。

「今天這事是你一直在準備的是吧？讓鈴都來幫你忙了。」

「是覺得我很煩，還是說覺得我算計很深。」沒有感情波動的聲線。

「是有點這麼覺得。」

天海七明月深吸了口氣，「該說的話我已經說過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是爭取來的。你要討厭我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並不認為我做的有什麼錯。」

話是這麼說...可小七月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自己討厭她了吧。

畢竟小時候的羈絆在她的心裡那麼重要......

至於她現在為什麼要把這話說出口，是因為她內心在流血。

身後了無一人，自己卻仍在堅持的傷痛。

至於天海七明月為什麼要突兀地出現在這裡，目的已經很明確了。

她想要有個人陪陪她。

天海七明月看到了神原樂在微笑中向自己靠近的動作，她的內心猶豫了一兩下。

「你不是討厭我？」

「是討厭。」

「那你可以離我遠點。」

「我話還沒說完啊，但我不是討厭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你只是想要贏過姐姐...我只是討厭現在的你，七明月你想想，你是不是變了很多了？以前還只是有點兒冷，現在是越來越冷冰冰了。」

「......」天海七明月沒有回答。

神原樂緊跟著說道：「以前你還會嘗試調戲調戲我，你還覺得這樣非常有趣，但現在我覺得你更多是怒氣，對九琉璃的怒氣...你沒靜下心來。」

這番話讓天海七明月輕嘆了口氣：

「也不看是因為誰。」

因為前陣子神原樂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讓她十分心累。

神原樂看著她，好像能從她的話語間揣摩出她的意思來。

究其原因，七明月會變成選擇這樣，還是因為自己。

「對不起，七月。」

自己是真的太傷她的心和她的自尊了。

「道歉就夠了嗎？」

「肯定不夠。」

「你僅僅是被姐姐甩了一次就要離家出走。」

神原樂順接她的話，語氣越說越弱，「而七明月則是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神原樂想起來七明月說喜歡自己，被自己拒絕時那副抱緊了懷裡的書，然後眼睛一直看向自己的模樣。

被從小一直憧憬的人所拒絕，可比神原樂之前那事要悲痛得多。

而且七明月還一直都在遵守著兩人之間的約定。

視若珍寶。

「你打算拿什麼來補償？」

「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說。」

「我要你的後半生。」

神原樂笑了，「是要我後半生都給你當奴隸？」

天海七明月閉著眼，冷漠地說道：「奴隸都不如，你這傢伙永遠只能聽我的話，永遠只能做我想要你做的事情，永遠只能圍在我的身邊。」

想要你聽我說話，想要幫助你處理事情，想要你永遠都在身邊......

聽七明月的話聽多了，神原樂才意識到七明月永遠都是話裡有話。

隱藏在她猶如麥芒一樣凌厲冰冷麵具之下的，是七明月那顆比誰都要火熱的堅持的心。

「七明月......」

「用不著一直喊我，我沒有耳聾。」

她一直都在用堅強包裝自己。

她也一直希望會有人不顧一切地去喜歡她。

她也會喜歡有人在她的面前犯傻，博取她的開心。

而這麼對她做的結果就是，換來了她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

神原樂想到這些，再去看天海七明月那秀美精緻的臉頰，如鯁在喉。

「七明月你之前對我說過很多次帶有特殊含義的話，對吧？」

「是又怎麼樣？」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帶我去見見真正的天海家，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走到最高的位置俯瞰一切......我問過九琉璃了，她說你名下有個基金會，你沒事的都說好都會去看看。我是不是可以將這個看做是你在為我做準備？」

......

「你還對我說，我要是喜歡悠閑一點的生活的話，天海家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我想走，你就會跟我走。」

......

神原樂將手搭在浴池邊的弧形背靠上，舒了一口氣，頭仰天，視線跟著溫泉水的熱氣一齊向上升騰：

「以前我是覺得，有人會喜歡我，我就覺得會很開心了...如果一個美少女願意跟著我，願意喜歡我......那我簡直是感激涕零...七明月你對我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你說，我要是不喜歡她，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的垂憐和恩賜好不好，不喜歡她簡直是要被天打雷噼的。」神原樂又半開玩笑說道。

「你想說什麼？」天海七明月終於睜開了眼眸，澄澈清晰又動人。

「我想說的很簡單，我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對七明月你感到厭煩，相反...我還很理解你的心情，也為你的行動而感動。」

「......渣男的一面之詞罷了。」

小傲嬌。

神原樂看到她的這份可愛模樣，由心地笑了：

「我現在明白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七月。」

「......你到底想說什麼？」天海七明月聽到他的這句話，語氣有了些許鬆動。

他好像，真的是真心說出的這句話...

而不是為了單純哄自己開心而說出口的話。

「我是想讓你恢復之前的狀態，那個沒事就會調戲我的七明月。」

「很難。」

「很難總要嘗試，不是嗎？」

「你少靠這麼近......」天海七明月一隻手拎著胸口的浴巾，一隻手推阻著他的臉。

「那讓我喊你七月好不好。」

「不行。」

「七月這名字喊起來多順口多好聽。」

「說...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七月~~」

「......」

「七月~~~」

「你好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