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九琉璃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切實的溫暖，是在那天晚上大半夜了他也要為了自己去做夜宵的時候。
這是一件小事。
的確也只是一件小事。
可是看到他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願意去幫自己在廚房裏忙碌，微笑着端來冒着熱氣的食物並對自己說出一系列關心和鼓勵的話語，心中那份奇異的季動便越發難以隱藏。
覺得他的面容越來越好看，覺得他的笑容越來越溫暖，覺得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也因為心中時常懷揣著這份奇異的心情，天海九琉璃會經常看着手腕上他送的鈴蘭花手鏈發獃。
在上課時、在參加社團運動時、在晚上睡覺時......
這大概就是名為喜歡的情緒在作祟吧。
天海九琉璃非常珍重這份感情，也想要維持。
她明白，即便是開始交往了，互相之間也要保留一些私人空間，不能一直粘著對方。
所以每當可以兩人一起的時候，她都會無比珍惜這份可以相處的時間。
天海九琉璃一直都這麼想的。
也因此，她每天晚上都會在自己的房間里望着天花板不停問自己。
「去？還是不去？」
有時候實在是很想見他，很想和他說說話，才會去到他的門前，輕輕扣響房門。
而在今天，天海九琉璃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
在這深夜一點多的時間裏，她突然發現隔壁妹妹的房間居然還有光亮。細微的光透過門縫照亮了地板拼接的縫隙，在這沒有月亮的雪夜裏格外的顯眼。
或許是出於女生的直覺，天海九琉璃隱約感覺到了有一些不對勁。
同時，又發現神原樂沒在他的卧室睡覺之後，她心中便越感不妙。
哥哥不在，妹妹的房間里的燈又亮着。
這...代表這什麼...
她站到妹妹的門前，裏面雖然聽不到什麼聲音，可她還是敲響了門。
「七明月，你還沒睡嗎？你有沒有看到哥哥，他好像不在他的卧室里......」
天海九琉璃將這句話喊出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明明什麼都不用擔心的才對。
於是，天海九琉璃又敲了敲房門：「七明月，你睡了嗎？你燈還在開着」
......
與此同時，天海七明月的卧室里。
「停，先停。」
「怎麼了？」
面對天海七明月表情近乎於天然的疑問，神原樂無奈伸出手指，指了指門，特意壓小聲音說道：「九琉璃。」
「不用管這些無所謂的外物，我們繼續。」
神原樂趕緊制止，「停停停，七明月，我可不想讓你和九琉璃打起來。」
天海七明月微微歪頭，平靜說道：「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了和姐姐扯頭髮的準備。」
「扯頭髮？別開玩笑了，你們可是雙胞胎啊！之前你們多要好？」
再說了！
七明月你打得過九琉璃么？難道我指望我幫你？那不行，到時候自己真的是兩頭都不好幫。
「我知道，姐姐也知道，這是我們兩個心知肚明的選擇。打一架或許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你打得過她？」
「你會幫我。」
「......」
天海七明月說話的語氣沒有絲毫感情，有一瞬間讓神原樂都認為她的心是冷的。
其實在神原樂看來，她們倆姐妹之間的感情不應該這麼塑料才對。
「七明月。」
神原樂對面前精緻漂亮的天海七明月無奈說道：「你看，九琉璃又在喊了。」
「我這就回應她，怎麼樣？」天海七明月問。
「回應之後的後果呢？」
「大不了就是打一架。」
怎麼老想着打架？神原樂繼續勸慰：「然後你們兩個打得伯父和老媽都起床問什麼問題？你看九琉璃喊的聲音和敲門的聲音都很小，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不想驚動了其他人。」
「這又如何？」
「那好，七明月，我就問再問一句...你，真的捨得讓九琉璃和你之間的關係到那種地步？」
「兄長你，在說什麼？難道我們現在關係很好嗎？」
「是不好，這點我承認，」神原樂說，「但你想想，今天晚上你沒來吃飯，她是不是還去喊了你？」
「是。」
神原樂嘆氣：「我可是親眼看着她幫你盛飯的，然後親自去喊你去吃的飯。」
「......」天海七明月想到九琉璃的那個畫面，沉默了，過了幾秒后才開口說道，「你說這個是想說明什麼？」
「七明月。」天海九琉璃又在門外喊了一聲。
「其實...你們姐妹之間不就是在爭個誰輸誰贏么，完全沒必要鬧個你死我活。」
天海七明月無論如何都是理性的，可在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顯得有些偏激了。
天海七明月只思索了兩秒，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嘴角帶了些許嘲笑的意味：「你是想要安撫我，然後給你一點時間照顧姐姐的意願是吧？等你找到了合適的機會讓我們倆都接受對方，然後達成你兩個都想要的條件。」
「是這樣沒錯。」
「知道什麼是春秋大夢嗎？」
「我知道。但秦始皇不就是做成春秋大夢？所以機會還是有的吧，雖說他是戰國時期的人。」
「首先，」天海七明月忍受不了，「我必須糾正你一點，春秋大夢是指那些君王窮兵黷武卻只想稱王稱霸的不切實際的夢，而秦始皇從一開始就確立了統一的目標，這兩個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一點。怎麼能混為一談？」
「......」
神原樂虛心接受，「好吧，是我用詞不當。不過即便是七明月你不給我機會，現在你是不是也不適合和九琉璃大打出手？被伯母和岳父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情，這個家就沒了。」
天海七明月抬起眼：「你想要我做什麼？」
「今天...暫時就幫我隱蔽一下......」
「我倒是更樂意看你進入到必須選擇的場面，我要看看你到底選誰。看看你對我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七明月，今天我也是背着九琉璃來哄你的...為什麼我要這樣來照顧你，你不清楚嗎？」
「好色罷了。」
「真沒有，你和九琉璃是雙胞胎啊，我要是想親嘴...找她又不是不行，就是因為我考慮到你的心情，才會去那麼做的。」
天海七明月聽到這話，她的心裏好像是舒服了不少，「這話我樂意聽。」
「那你還想聽什麼？我都給你說。」
「說你喜歡我。」
「嗯，我神原樂喜歡天海七明月。」
「說得還挺快，」天海七明月稱讚了一句，「可我還記得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你還說打死也不會說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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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真是記仇......
「我錯了。」
「真錯了？」
「真錯了。」
「那好，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最後一個......
天海七明月凝視他：「和我接吻舒服還是和姐姐接吻舒服？」
「......」
「說。」
這不是...送命題么？
「都舒服。」
「嗯...？」
「我不想說謊話。」
天海七明月在盯了他一小會兒后，沒有選擇為難他：「實話就實話吧，希望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也完全是實話。好了，現在，你可以躲床底了。」
躲床底？！
怎麼跟個被抓姦一樣。
神原樂：「我可以從窗戶出去。」
「神原樂，我必須提醒你，這是16樓，我房間到客廳陽台，沒有任何通道。」天海七明月立刻說道。
「沒事的。」
「不行，我不會允許。」
「七明月你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天海七明月一點兒也不想回答他的這句話，直接朝門口走去，幾步路就快到門把手的位了。
姑奶奶！
你倒是給我點時間啊！
神原樂迅速把七明月沒吃完的薯片炒飯放她的抽屜里，快子也一併塞進去。
然後，再抓過柑橘味的空氣清新劑對着她的書桌和房間就是一頓亂噴，最後爬進床底。
全程花費時間不到十秒，剛好在這個時候，天海七明月也壓下了門把手。
......
「七明月...」
天海九琉璃站在門口，看到了自己妹妹拉開門的動作。
同時，一張掛在門上的紙條落了下來。
「姐姐有什麼事？」
天海九琉璃試圖在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你...還沒有睡嗎？」
「沒有，半夜醒了，我還在考慮明天妹妹醬的生日，以及我怎麼把那份禮物送出去。」
「既然七明月你在考慮妹妹的生日，更應該早點睡才是...你是不是沒吃東西餓著了？」
「也有一些。」天海七明月回答，並發現天海九琉璃很想往自己的房間里看，「姐姐還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
「那好，」天海九琉璃沒在她的房間中看到神原樂的影子，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可不可以讓我進去坐坐？」
「為什麼姐姐要進來？」
「站在這裏聊天容易打擾到爸爸和伯母，鈴醬也有可能醒。」
天海七明月對姐姐的這個理由沒有異議，讓開位置，讓天海九琉璃進了自己的房間。
天海九琉璃進房間的第一時間便是四處打量房間里的陳設。
「姐姐在找什麼？」
「沒什麼，只是好久沒進你這裏了，有些好奇......還是這麼整潔，沒什麼可以隱蔽的地方。」
天海九琉璃要走向衣櫃時，天海七明月擋在了她的面前說道：「姐姐不是有問題要問我么？」
「嗯，是有...」天海九琉璃的回應略顯敷衍，還有些走神。
「姐姐？」
天海九琉璃注意到了她擋在自己面前的細節動作，意識到必須將話題開展下去了，「對，我主要是想問問你今天晚上為什麼生氣到不想吃飯。」
「生氣很常見吧。」
「是很常見，但七明月你很少生氣，也根本不會做出來這種將自己關起來的幼稚行為。」
「姐姐說我幼稚？」
天海九琉璃非常非常非常了解七明月，知道她這是在故意支開話題。
她這是想隱藏什麼。
「不是在說你幼稚，而是七明月不像是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吧？」
天海七明月應對自如，「比起這些，姐姐敢和媽媽說不，才真的是令人大感意外，聽說媽媽因為姐姐的事情非常生氣，好久都沒有接廣告了。」
「七明月。」天海九琉璃喊了她一聲。
「好吧，看來還是必須談談我為什麼會生氣...原因很簡單，姐姐趁着我不在的時候，和某人卿卿我我。」
「為什麼要說趁你不在？」天海九琉璃不解，「就算是這樣...我們也是正當關係才對。」
「我不會承認，他以前答應我的事情還沒有兌現過。他就可以隨隨便便輕易忘了那些？」
「七明月...小時候的事情很容易忘的，很多人都記不清楚上個星期自己具體在做什麼事情。」
「姐姐可真是好女朋友啊，還沒交往幾天就開始幫着某人說話了。」
「這是事實。」
「那姐姐也應該知道某人小時候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沒有那些事情，我很大概率也變得只會像是姐姐這樣。姐姐連先來後到都不承認了么？」
「可是那只是小時候，而且他也沒有說出對你以後一定會娶你之類的話吧？」
「姐姐就知道沒有？」
「我——」
凝視天海七明月，這個與自己外貌相同的孿生妹妹，天海九琉璃半晌才緩過勁來，她嘆道：
「還是七明月你厲害，不知不覺又把話題支開了。」
「姐姐也厲害，別人往往這時候都被我勾起情緒，根本意識到這個問題。」
天海九琉璃：「七明月，我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些了，能不能請你讓開，讓我看看衣櫃裏面。」
「看衣櫃做什麼？」
「......我想看看裏面有沒有人。」
天海七明月雙手抱胸——這是她繞有興緻的意思，「姐姐這麼說，是對某人不信任了？」
「我...沒有。」
「沒有，既然沒有，姐姐又為什麼非看衣櫃不可？」
「我就是，看一看。」
「可是，」天海七明月平靜的聲音一如既往，冰冷又銳利，「姐姐要是看了，是不是就對某人的不信任了？戀愛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們連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麼戀愛？——明白這些，即便是這樣，姐姐也還是願意看么？」
天海九琉璃在妹妹看似挑釁的言語下，沒有絲毫怯場：
「這並不是不信任，而是我覺得他今天有理由回來找你。今天你不太高興，並且還沒有吃飯。我覺得作為哥哥，他那種性格的人，還是會對你關心一下的。剛才門外你貼的『謝絕會客』，不就是你貼給他看的？」
天海七明月深知姐姐不好對付。
再這樣爭論下去，話題只會無窮無盡。
「那好，你看吧。」
天海七明月主動讓開了位置，天海九琉璃隨後也打開了衣櫃。
很顯然，裏面並沒有人。
「姐姐，我知道戀愛中的女人容易懷疑，這也是正常的動作。可你不該懷疑你最喜歡的人。」
「七明月你說錯了，我說過，只要好好解釋，我又不是不能理解...我也沒有懷疑他...我只是擔心他晚上來關心你，但又怕我誤會，所以躲了起來......這件事情就像是他沒告訴我他重回了文學部一樣，是完全可以解釋的事情。」
天海九琉璃這句話看似是對妹妹說的。
可天海七明月完全清楚，她的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聽。
天海九琉璃關掉衣櫃后，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的視角看來，七明月你現在才是需要關照的對象...作為姐姐，很能理解你想的心情如何，不被關心，就連哥哥重新加入文學部，也是在可憐七明月你的情況下產生的事情。」
「姐姐好意思說出這話嗎？」
天海九琉璃沒有理會妹妹打斷自己的話：「在這種心境下，你又見到自己喜歡的人趁自己不在和其他女生待一塊，生氣也是在所難免的。同樣，照顧生氣到飯也不想吃的妹妹，也是再所難免的，晚上來看看非常正常。」
姐姐，好狠。
看似是在說自己，實則同樣也是說給隱藏在角落裏的某人。
再加上姐姐這溫柔普通的語氣。
完全合理的推理。
某人心只要稍微軟一點，怕不是立刻會竄出來解釋？
天海七明月自己倒是無所謂，她擔心的是床底下的某個傢伙招不招架得住。
再怎麼解釋得合理，只要他出現了，以後他和姐姐之間都會產生信任危機。
雖說天海七明月對此完全持樂意態度。
......
天海九琉璃在七明月面前表現得很普通，可內心其實已經急死了。
她一直在想，為什麼不出來和我解釋？
為什麼要躲着我？
只要出來好好解釋的話，自己還是會相信他的。
七明月試圖掩飾什麼的語氣，略顯凌亂的被單，以及書桌前的兩條椅子。
這些，都是他在這裏存在過的證據。
可他半夜跑來找七明月也完全說得通的啊，只要解釋的話，完全說得通......
難道說，他其實是在私底下和七明月有其他的關係嗎？
因為內疚，所以不敢出來見自己嗎？
天海九琉璃又在沙發上的窗帘后看了看，最後，她鎖定了卧室內剩下來的唯一位置——床下。
慢慢朝床邊靠近，視線也跟着挪了過去，她看到了床單下的空間，以及那裏面堆放的行李箱。
那行李箱是歪的，可依照七明月喜歡整潔的性格，不可能是歪的才對。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證據。
只有一種可能，床底下，有人...在裏面。
「姐姐。」
「七明月，你別動。」
「姐姐。」
「都說了，別動。」
這一次，天海九琉璃直接伸手攔住了她，雖然她的語氣還很普通溫和，可心臟已經開始劇烈加速了。
她的腦海里，已經有了萬千種他為什麼不出來，而是要躲著自己的，自圓其說的解釋。
一定...一定不可能的，對吧？
不可能在這裏的，對吧？
......
我也只能幫到你這裏了。
天海七明月看到姐姐伸手攔住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的態度，心中只能祝願某個傢伙自求多福了。
天海九琉璃蹲下了身體，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朝床底看了過去。
天海七明月已經在後面扭開了臉，扶住了額頭。
......
半晌沒有聲音。
天海七明月甚至以為是姐姐已經看愣住了。
不過這樣也好。
大家都徹底攤牌吧。
「你們在幹嘛？怎麼還不睡？」
與此同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了。
天海七明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順着聲音的源頭往那邊一看，發現神原樂就站在卧室的門口。
他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房間里的兩人。
這傢伙，什麼時候跑出去的？天海七明月眼帘微閉，表示出她的疑惑。
「哥哥...？」蹲在床邊的天海九琉璃立刻站了起來。
「嗯，怎麼了。我剛才肚子不怎麼舒服。」
「那就是在上廁所了？」
神原樂沒有回答，而是一臉古怪地，又很正常地走了進來，他看了看房間里的兩人，「我暫且不說，倒是你們...為什麼都還不睡覺？在這兒幹嘛。」
天海九琉璃瞬間鬆了一口氣。
天海七明月則還是那副古井不波的平靜表情。
只是，她看神原樂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怎麼了？」
天海九琉璃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沒什麼。」
天海七明月則在心中腹誹，你這傢伙倒是熘得挺快。
......
誤會，似乎就這樣解除了。
可又似乎沒有完全解除。
在向兩人完美解釋，神原樂躺回床上后，天海七明月又對他發了一條line：
......
神原樂放下手機，躺床上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今天這氛圍搞得跟個諜戰片一樣。
可，又怎麼讓兩姐妹能友好地接受對方呢？
神原樂感覺自己和七明月這事兒，要紙包不住火了，遲早有一天得爆發出來。
要不，乾脆自己和七明月的事情抖露出來？
然後讓她們倆打一架，她們誰贏了自己就歸誰？
......
想想就不靠譜。
得有一個辦法把她們倆都拉到一塊兒，只有共同去辦一件事情。
哼哼，那感情才會更好。
至於是什麼事情...
神原樂還沒有抓住最緊精髓的要點。
仔細想想也想不出來什麼。算了。
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