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

砰地一聲，門上多出一個小腦袋。

是羅賽，感受到“黑之尹修麥格”那毫不掩飾的靈力，直接撞門而入，兩顆虎牙直齜。

莉安娜隨後走入客廳。

當然是推門——推開一半，另一半被羅賽卡着。

與黎恩一般清亮的眼睛緩緩擡起，直視從亞空間中滲出力量的“黑暗”。

“‘相剋’的條件遠未滿足，這就等不及了？不如先以我和亞格利昂爲對手？”

呼應着聖女的話語，一股清澈凜冽的靈氣噴涌而出，猶如山間清泉，一舉衝澹黑暗的濃霧。

“‘黃昏’在即，沒有把時間和力量浪費在無意義的地方。”

奧斯本微微搖頭，既像是在對莉安娜，又像是對虛空的另一存在。

很快，光明覆歸。

莉安娜與亞格利昂的氣場隨之消散。

客廳之中重回天清地靜。

黎恩頭也不回，走向大門。

克蕾雅略一猶豫，跟了上去，在黎恩走到玄關的時候，一把將他拉進側邊的衣帽間。

之後，才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是打個招呼，總有一天，要好好打上一場。”

“啊——”

克蕾雅還想在問，卻在擡頭的一瞬瞥見黎恩的表情。

放鬆，爽快，像是在穿上新內褲迎接新年的第一縷陽關。

這樣的表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黎恩臉上。

莫名地，她想起了雷克特說過的話。有些話，不打上一架是沒法說清楚的。

大概就是指現在吧。

而自己的義務，

就是見證這場戰鬥，以及爲他們創造出最佳的條件，努力不留任何遺憾。

“還有沒有什麼話需要我轉達？”

黎恩垂下眼皮，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了句：“替我說一聲對不起。就這樣吧，其他的我不想說了。”

“好。”克蕾雅的迴應同樣很輕。

是的，對不起。

不是虛情假意，而是發自真心的。

比剛纔的說出絕大多數言語都要真心。

這一句對不起針對的其實就是這“絕大多數的言語”。

——人不是神，不是全知全能。

——人總要面臨選擇。

這些黎恩都懂，就算以前不懂，經歷過這麼多事後也都懂了。

重來之前的最後，他面臨的就是這樣的選擇，要麼犧牲自己拯救世界，要麼保全自己，毀滅世界。

他不認同的只是奧斯本的某些做法——而這些做法甚至都不一定出自奧斯本自身的意願，而是爲了麻痹尹修麥格，不得已而爲之。

同樣是出於這個原因，黎恩沒法把所有的話都擺在明面上說。

只能在細節上稍加暗示，比如“完全正確”“必須選擇”。

當然，還有最有的那一句“放心”。

放心，尹修麥格我滅定了，你看着吧。

你的孩子已經長大，不是那個需要你獻出心臟庇佑的幼兒。

黎恩不知道這些話奧斯本能不能聽懂，可哪怕聽懂了，他仍會覺得抱歉，因爲傷人的話語是出自他之口。

傷害的還是那個爲了他，連生命都放棄了的親生父親。

尹修麥格，你是真的該死！

一直以來都奉行能不殺就不殺原則的黎恩動了殺心！

◇◇◇

在克蕾雅詢問黎恩的同時，莉安娜也走到奧斯本身邊，詢問同樣的話：

“發生什麼事了？”

奧斯本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這位曾經最愛的女人一眼。

他重新坐回原位，稍微整理下被靈壓繚亂的衣領，像是累了般閉上雙眼。

黎恩需要小心翼翼，隱藏真心，作爲“黑之契約者”的奧斯本只會更慘，一旦被尹修麥格察覺，他的“黃昏計劃”勢必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搞不好十多年的苦心都會毀於一旦。

唯有在這一刻，有莉安娜和黎恩共同在側，始終緊繃的心絃纔能有片刻的放鬆。

莉安娜是尹修麥格唯一顧忌的強者，實力、心性、氣魄皆是無可挑剔。在後者得到啓動者前，曾不止一次破壞尹修麥格的好事，一度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德來凱爾斯死前，莉安娜是有見過“黑”的意志顯化。然而在奧斯本誕生之後，黑卻始終不曾顯現，連搞事都得挑莉安娜去見盟主的時候，由此推測莉安娜這兩百年沒少壞尹修麥格的事，說不定還直接修理過，最終導致尹修麥格躲着莉安娜。）

雖說現在有了啓動者，力量萬全，可過往的陰影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而黎恩……的確，灰之騎神是位格最差的騎神，但作爲上一任“灰之啓動者”，奧斯本很清楚，灰所持有的可能性有多大。

更別說黎恩自身的成長。

快，實在是太快了。

尤其是在成就劍聖之後，連他這個父親，帝國曾經的最強者都看不透。

剛纔的直指尹修麥格的扣心一刀，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壓住衝口而出的“好”。

這孩子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卡莎，我們的孩子，長大了，成長得非常好。

你可以放心了。

對面的羅賽見奧斯本一直不說話，急了。

她用力把腦袋從木門裡拔出來，氣鼓鼓地就要質問。

可才說出一個“問——”字，便被莉安娜按住嘴巴，搖頭外加眼神示意。

——別說話。

可是——

羅賽同樣以眼神抗議，兩人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早就可以做到不經過言語交流。

順帶一提，最初的起點是羅賽是個懶（吸血）鬼，很多時候連話都懶得說。

——沒有可是。

莉安娜板着臉搖頭， 卻在下一瞬轉爲溫柔，靜靜地注視着沙發上的奧斯本。

這個時候，不要吵他，讓他靜靜就好。我們能做的，只有陪伴。

——好好好，就你最懂他行了吧，就我笨。

羅賽用力鼓着腮幫子，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過不滿歸不滿，她也沒有和莉安娜對着幹，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地板上生悶氣。

莉安娜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而後略一猶豫，緩緩伸出手，覆上奧斯本的手。

奧斯本的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挪開。

莉安娜嘴角微微上揚，雖然容貌變了，但他還是他。

“中年”的男人，“年輕”的聖女，“年幼”的吸血鬼，好像一家三口。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