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尖銳,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塞德里克二度沉默。
他不說話,黎恩便繼續說,好歹也是當了教官的人,嘴皮子功夫是越來越擅長。
“緋之騎神很強,非常強,曾將德萊凱爾斯大帝逼入絕境。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絕對無法戰勝它,殿下是他的啓動者,得到了它的力量,又爲何會變成那樣的結局。”
“因爲我的力量還不夠強,不足以控制緋紅魔王。”
塞德里克咬着牙,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堅定一些,但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動搖。
“那麼要強到什麼程度纔可以控制緋紅魔王呢?話說,人類之身真的可以與騎神抗衡嗎?”
“……”
塞德里克第三次被黎恩問到無言以對。
不過這次他終於學聰明瞭,不再被動回答,而是主動問。
“黎恩先生認爲是什麼?又是如何克服鬼之力的失控?”
“是這裡。”黎恩手指心臟,“是心,是堅強的意志,是強大的內心。‘光之劍匠’閣下曾經說過一句話,我至今銘記在心——‘力量’與‘劍’不過是己身的延伸,揮動它的是‘己身’的靈魂與意志,最後將由這些決定一切。”
“心……意志……”塞德里克同樣手按心口。
“沒錯,追求力量沒有錯,但如果沒有駕馭它的意志,結果就會變成曾經的你我那樣。不僅不能用來保護他人,反而會傷害自己,傷害重要的人。殿下,如果你想成爲真正的強者,就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絕對不能忘了——無可動搖的從來不是力量,而是意志。”
重來前的塞德里克就犯了這個錯誤,致命的錯誤,只是單純追求強大的力量,忽略了意志,最終走入歧途。
說經歷,比慘痛,黎恩絕對不會比塞德里克輕鬆。
只說煌魔城一戰,黎恩的心理陰影絕對不會比塞德里克差,甚至一度有過“啊,什麼都無所謂了,隨便怎麼樣都好”的自暴自棄的想法。
但他最後還是在同伴們的鼓勵下振作起來,不斷在時代的洪流中掙扎着,努力着,用自己的方式貢獻力量。
想要成爲教官,也是因爲覺得這樣可以把自己學到的一切都傳給後來人,讓他們少走彎路。
克洛的死,讓黎恩在成長的同時,也更加註意人與人的聯繫,變得更加敏銳,更加堅強,也更加溫柔。
這纔是真正的強大,也是他成就劍聖的關鍵契機。
“真正的強者……無可動搖的意志……我記住了。”
塞德里克終究還沒到最後魔怔的地步,還聽得進他人的勸告。
“只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擁有無可動搖的意志,這種東西不是我說不會動搖……就不會動搖的吧。”
“能想到這一點,說明殿下已經開始走上這條路了。”
黎恩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真正的堅強在我看來有兩個關鍵點,清晰的認知和麪對的勇氣。
首先你需要知道你爲什麼要變得堅強,爲什麼要獲得力量,不是單純地說我想要力量。明瞭這一切,纔會有明確的目標,明確的方向以及爲之奮鬥的動力。
這樣一來,哪怕遇到挫折,遇到困難,遇到外界的誘惑,也能分清什麼纔是重要的,最終不爲所動。
舉個例子。殿下要在下次的考試考滿分,爲什麼要考滿分,因爲如果考不到滿分,艾爾芬殿下會笑話殿下。”
聽到這裡,塞德里克忍俊不禁:“像是艾爾芬會做的事情。”
“但是滿分是沒有那麼容易考的,需要付出足夠的努力,佔用大量的時間。殿下是皇族,不管在哪裡都是焦點,會有比普通人多得多的交際和邀約,這同樣需要大量的時間。
時間只有那麼多,不夠做完所有的事情,那就要面臨取捨。
如果沒有清晰的認知,說不定會在別人邀約的時候心一軟,就跟去了,浪費了原本用來學習的時間。
反過來說,如果有,那就好辦了。邀約重要,還是不被艾爾芬殿下笑話重要,哪邊更重要,就去哪邊。”
“有道理,那麼面對的勇氣呢?”塞德里克又問。
“這個接下來正要說。”
例子雖然舉得幼稚,但黎恩是真的有全盤想過,絕非一時興起。
“人的一生中面臨很多選擇,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殿下選擇交際,放棄學習,結果不用多說,被艾爾芬殿下笑話;殿下放棄交際,選擇學習,也有可能會造成負面影響。
邀請殿下的人會不會認爲是殿下看不起他,所以才拒絕邀約。周圍的人會不會認爲殿下架子太大——這個說法可能有些誇張,但殿下乃是皇太子,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很容易被人過分解讀。”
這一點黎恩深有體會,晚宴上和艾爾芬說會兒話,立馬就被解讀成自己是駙馬候補,這到哪說理去?
“這些負面影響,就是做出選擇的人要去考慮,要去面對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如果考試發揮失常該怎麼辦?如果出現意外狀況又該如何?
什麼都考慮周全,面面俱到很困難,但至少要明白對自己在做什麼,做有此承擔後果的勇氣。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都是由我自身做出的選擇,必須正視它,面對它。做到了這一點,離強大的內心也就不遠了。”
“哪怕……要面對的是緋紅魔王或者鬼之力這麼可怕的東西?”塞德里克聲音低沉。
“沒錯。事情已經發生,就在我們身上,要麼因爲恐懼而止步不前,要麼拿出勇氣,面對它,接納它。前者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會讓歷史不斷重演,後者則意味着成長——或許這麼說有失偏頗,但人在逆境中確實更容易獲得成長,變得強大。”
“冷靜,清醒,認知恐懼,面對恐懼,戰勝恐懼——黎恩先生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嗎?”塞德里克總結道。。
“是。”黎恩點頭,“殿下知道我教的科目是歷史,深入瞭解人類史後,不難發現這不僅是我個人的例子,更是無數偉大先驅者強大的根源——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人類的偉大是勇氣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