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爵嘴上噙著絲笑意，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忽然玩笑式的笑了聲。

「大哥，這事兒難度可真大啊，那小傢伙黏我媽得很，一會兒不見奶奶就大哭不止，這種情況，叫我怎麼把小傢伙給你弄來？」

寇全笑，「你自有你的法子。」

唐世爵輕輕擦了下鼻翼，「大哥，這不是為難我嗎？」

「居然能讓你覺得為難的事兒？」寇全笑。

「得，我試試看吧。」唐世爵笑了句。

寇全掛了電話，車子開去了醫院，在醫院轉了一圈，然後回家，推門進去，老父親坐在家裡一動不動，寇全喊了聲。

「爸。」

寇元成緩緩抬頭，「回來了，吃飯沒有？我給你熱飯吧。」

「好。」寇全點頭。

寇元成進了廚房，給兒子熱飯。寇全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眼眶一熱，背轉過去。

讓父親做一點事情，讓老人覺得自己的存在還有點價值，讓他知道兒子一個人是需要他的。父親老了，在裡面受了不少苦，寇全記得當時接父親回來后，父親站在門口局促不安，近三十年的牢獄生活，早已將人摧殘得忘記該如何正常生活了。

聲音稍微大一點，都能將父親嚇到。

寇全忘不了那一幕，那天陪父親在樓下小坐，幾個小孩兒在打鬧，其中一個拿著哨子再吹，尖銳的哨音一響，父親猛地站起身，渾身顫抖。從那天之後，寇全再也沒和父親一起下樓去過，就怕再遇到頑皮的孩子。

父親不敢出門，怕過馬路，家裡冰箱甚少食物，寇全醫院裡若十分忙碌的時候，顧不得家裡，父親一人在家連飯都極少吃，過得很是清苦。

「全兒，飯好了，來吃吧。」寇元成低聲喊了句。

「嗯。」寇全走過去，在餐桌旁邊坐下。

寇元成沒問兒子的事情，怕給兒子添亂，他知道兒子的事業忙，從來沒有陌生女子跟他回來過，現在年輕人成家都晚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算了，生活還得向前看。

「唐家對我們有恩。」良久寇元成低聲道，「他們家，我們高攀不上，得不到的別再執著，人生就這麼幾十年，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

寇元成斷斷續續的說著，希望兒子能明白，得不到的苦求也沒有用，不如放手，退一步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嗯。」寇全輕輕應了聲，沒多說別的。

「……」寇元成幾度提話，又沉默下去，等寇全已經放下飯碗后，他話才又起，「苦了你了，我們家，沒有為你的事情忙綠打點的父母，不像別人家，倘若你生在健全的家庭中，早已經有家室了……」

這是自責吧，自己當年的錯誤害了自己一家，害了年輕的妻子，害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爸，每個人的命都是老天決定的，我是寇家的兒子，誰也改變不了，我就算在唐家吃住二十年，我依然是您的兒子。」

寇元成沒再說話，寇全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出怎麼才能讓老父親心裡的愧疚和自責減輕一些。

寇全回房間時輕輕說了句，「唐家對我寇家有恩，特別是讓我能有機會與父親生活。」

寇元成欲言又止，停頓這片刻兒子已經進了房間。

兩父子都是話少的人，心中有萬千的話，可話到口邊都只剩零星的幾個字。

兩個大男人，確實連幾句貼己話都少出口。寇元成埋頭將碗碟收進廚房，背過客廳時老淚縱橫。

他的記憶，快三十年了，還沒有更新，還停留在二十多年前被人帶走那數日中。年輕倔強的妻子，年幼的孩子，多少次自責和懺悔也換不來妻子年輕的生命和兒子對生活的自信。

兒子寄人籬下二十餘年，叫他怎麼主動去爭？

主動了一次，卻落得……

一進一出，時間眨眼消逝，他已經再跟不上這個時代和如今的生活。

早起，寇元成將早餐端上桌，等著兒子出來用飯。

寇全出來，看了眼時間，還早，父親坐在一邊等他，父親吃得快，再燙的粥再硬的饅頭，也能五分鐘之內吃完，寇全多少次叮囑不用趕時間，不用吃太快，老人家胃本來就不好了。可二三十年牢獄生活養成的習慣，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你要是真那麼喜歡唐家小姐，就去爭取吧，爸支持你。」

久久寇元成才說了這麼一句，就昨晚，他還委婉的勸兒子放棄，他們高攀不上。

他們確實高攀不上，人家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難道要來他們家受苦？

唐家跟他們寇家毫無關係，人家卻為里他們家的事不遺餘力的相助，幫寇家將孩子養大，為緩刑減刑的事情奔波那麼久，其中付出的財力物力，豈能是一句「謝謝」就能了的？

寇全緩緩抬眼，父親從出獄后就一直謹言慎行，束縛自己同時也反對他再動任何歪心思。

寇元成沉默片刻后再道，「我想過了，唐家的恩德，我們若撇清關係就報答不了半分，如果唐家小姐能嫁進我們家，我老頭子為她做牛做馬，總能報答唐家幾分……」

「爸！」寇全忽然伸手搭在老父親手背，「不要這麼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懂了，我會再爭取一次。」

寇全神情明朗起來，臉上笑著卻同時熱淚盈眶。

寇全上午趁有空時候去了趟幼兒園，榮騰月念的幼兒園不在小區里，而是外面的貴族學校，有錢就能進去。不是小區的幼兒園，外人倒是能進出。

寇全帶了些小吃，去看了榮家的孩子，零食交給老師，他在門外看著小女孩。

老師在裡面跟榮騰月說話，沒一會兒老師拉著榮騰月出來。

「先生，騰月說不認識你，東西您還是帶回去吧。」老師笑道。

「沒事兒，我是她母親的朋友，如果這裡，就來看看。」寇全笑道。

「哦，這樣啊。」老師拉著小姑娘說，「叫叔叔啊。」

「叔叔好。」

寇全半蹲在小騰月面前，「你媽媽中午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