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只剩下烏牧和闕子晉兩人。

剩下的那些能打的衙役們，被高強三人引走，烏牧也沒有下令讓他們回來保護。

甚至，他都只是看了被釘著，痛苦掙扎的闕子晉一眼。

僅僅一眼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夏閻真身上，顯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

這幾個朝廷命官處於一種很強又很弱的狀態。

闕子晉可以直接御筆殺人，一劃下去，王動等人恐怕都要半死。

向之民也是口含天憲，能夠短暫熄滅劫火之面的火焰。

但他們本身卻不比普通人要強多少。

身軀相當脆弱。

隨隨便便一槍就能殺掉他們。

然而想要對這三人動手，極為不易，他們的官威，連夢之使徒都能產生強烈的影響。

真正面對三人之時，極難提起戰意，就算勉強調整心神，打算匹夫一怒，流，對方冷哼一聲，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戰意也會煙消雲散。

剛才楊廷是如此憤怒，高強他們出手后，他有機會直面烏牧三人。

被闕子晉和向之民冷眼對之，楊廷就感覺身上似乎多出了無數的鎖鏈禁錮，別說衝上去復仇，連手腳都動彈不得。

而真正恐怖的，是一直笑眯眯的烏牧，被他看一眼。

楊廷彷若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手腳都開始發寒，身軀麻木。

其效果，都要趕得上怨魂消散前恐怖怨氣造成的衝擊了。

正常情況下，哪怕這些朝廷命官是風中殘燭的老頭，尋常人想要動手傷到他們，都難之又難。

實力足夠的強者也需要不斷調整心態，與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官威氣運抗衡。

他們的官威是高位壓制，實打實存在的力量。

然而，夏閻真是一個異類。

他壓根就感覺不到任何官威，向之民過來咋咋呼呼，根本就是來送頭的。

夏閻真這等異數讓烏牧很有興趣。

如同羊群中，突然出現了一隻金燦燦，會發光的羊。

闕子晉手中的筆掉落在地上，聲息消失，死去。

夏閻真身邊，再度多出了一隻怨妖。

不過這怨妖出現后，就在夏閻真身邊徘回，頗有點瑟瑟發抖的模樣。

現在夏閻真身邊，多頭的癩皮犬人，像是死狗一樣，被一隻黑色的狼踩在腳下。

那隻黑色的狼只有半身血肉，下半身只有白骨。

那上半身的血肉皮毛也並不完整。

一對前爪形狀和人類無異，仔細看去，就可以看到皮毛之下有著一張張扭曲的面孔。

頭顱倒是狼頭，但嘴巴撕裂開，裡面擠壓著向之民扭曲的面孔，發出嬰兒一般凄厲的哭喊聲。

哪怕有天心會的神秘護符抵禦，這等怨妖，也會造成不小影響。

然而無論怨妖怎麼咆孝，嘶吼，利爪撕扯都傷不到夏閻真分毫。

夏閻真走過去，拔出泣血槍，劫火之面已經被他暫時收回。

「小子，你很有趣，本官給你個機會怎麼樣？」烏牧看著夏閻真說道。

夏閻真問道：「什麼機會？」

「本官剛得的一條小狗被你殺了對吧？既然如此，就由你來替代他，本官可以饒你一命。」烏牧說道。

「我還以為能說出什麼話來。」

夏閻真勐地前沖，泣血槍一劍斬出。

烏牧向後退躲閃，壯碩無比的身子竟然頗為靈活，避開了夏閻真這一劍。

夏閻真換劍斬為槍刺，前傾一刺。

這次烏牧沒法避開，伸手格擋。

泣血槍刺入他的手掌，傳來的一陣古怪的阻力感。

他那一身肉不同尋常。

「啊！」被泣血槍刺中，烏牧慘叫一聲，手臂上多出一個血洞，鮮血直流。

身子向後倒去，連滾帶爬拉開距離又跳起。

如同一隻皮球。

「吾乃朝廷命官！代天子牧民！」烏牧怒氣勃發，朝著夏閻真咆孝，「爾等賤民，也敢傷吾！」

隨著他的話，烏牧身上肉開始膨脹。

身上的官服，隨著他的身子一塊膨脹著，兩秒鐘內，整個人就膨脹到接近十米的高度。

肚子上的贅肉連帶著衣服垂下，將下半身完全遮住。

背後長出大量粗大的手臂，在腦後組成一個圓盤。

「吾乃七品知府！擁有真正官身的朝廷命官！膽敢傷吾。」化身十米高肉山的烏牧，聲音重重疊疊，帶著迴音陣陣，「還不跪下謝罪！」

無盡威壓襲來。

官身，萬家生佛·千手如來！

這才是烏牧在看到向之民、闕子晉相繼死亡后，依然穩如泰山的原因。

他的底牌不是城外軍營裡面的士兵，而是自己的官身！

「居然是官身！」躲在暗處的孔信驚訝萬分，沒想到烏牧竟然已經有了官身。

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動手。

如果動手的話，就算竭盡全力和烏牧拚命，也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換烏牧的傷。

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孔信看向天空，官身出現后，慶烏城的天空中多出了恐怖的威壓。

大量百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彷若是自然災害來臨前緊張的小動物。

「……這傢伙在搞什麼，是有我看不見的變化嗎？」夏閻真眼中，情況卻截然不同。

他所看見的，是烏牧身上的肥肉減少，化作黑紅色的氣息逸散消失。

逐漸變成了一個高瘦的男子。

比起曾經的肉山，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樣。

「算了，管他呢。」夏閻真也懶得取出拍鬼DV看看烏牧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無知的小羊羔啊，你為何要反抗你們的主人呢？」

烏牧的聲音如同悶雷。

說話的同時，背後「手臂光圈」中，數條手臂伸長，襲向夏閻真。

「轟！」

一聲巨響，夏閻真腳下的地面凹陷下去。

出現了大量的手掌印，密密麻麻，將他所站的位置覆蓋。

「嗯？」烏牧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躲開了？完全沒有觸碰到？

對方用了什麼妖術？

夏閻真沒有再給烏牧思考和表演的時間，施展龍行，以極快的速度衝到烏牧面前。

官身肉佛的身軀，根本不能阻擋夏閻真分毫。

烏牧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燃血劍劍光一閃。

劍斬！

「啊！」

悶雷一般威嚴的聲音變成凄厲的慘叫。

烏牧一條手臂落地，鮮血變成火焰。

官身，萬家生佛·千手如來的血肉瘋狂蠕動著，形成絞肉機，要將進入其中的夏閻真壓成肉泥。

夏閻真泣血槍往下一沉，橫掃而過。

烏牧的雙腳也被他砍斷，出血量極為驚人。

沒等他摔在地上，燃血劍又是一劍斬出，烏牧的另一條手臂也被夏閻真斬斷。

失去四肢的他摔在地上。

放聲大叫，痛苦翻滾著，巨大的官身驟然崩潰。

化作大量的血肉碎塊落地，化作一陣陣繚繞的血煙。

血煙形成一張張扭曲的鬼臉，一出現，就撕咬向烏牧的殘肢。

「……這明教中人！」

暗處的孔信滿臉駭然，他看到那明教中人直接殺進了恐怖的官身中消失無蹤。

像是在送死。

然而緊接著官身崩潰，失去四肢的烏牧變成了一個瘦子，在地上打滾，無法忍受斷肢的痛苦。

官身崩潰后殘軀碎塊也化作血煙。

儘管孔信他看不見殘魂，但他懷疑烏牧多年圍觀積累下來的民怨應該正在反噬他。

烏牧靠著民怨民憤給自己塑造了官身。

一旦被破，後果也會相當嚴重。

可以看見，烏牧被斬斷的四肢正在消失。

其人樣貌也在發生變化，一張張嘴巴出現在烏牧身上，眼睛鼻子，也在變成嘴巴。

和李超的情況極為相似。

「妖魔本相露出來了。」孔信暗道。

妖庭，他們天心會這麼稱呼朝廷是有原因的。

這些朝廷命官根本就不是人！他們曾經是人，但入朝為官后，就會成為非人的存在，被天心會叫做——妖魔！

天底下最大的妖魔，就是當今天子，他就是源頭！

妖魔統御了天下。

這就是孔信說過要遲一些日子才能告訴龍一等人的隱秘真相。

天心會中，也只有一定地位的「老人」才能得知。

原本對付朝廷就不容易，要是被人知道，他們對抗的不是朝廷中「人」，而是更為恐怖的妖魔。

於士氣不利，自然要選擇隱瞞。

「殺了你！殺了你們！我是朝廷命官！你們的父母官！該死的賤民！羊羔！臭蟲！也敢傷我！」烏牧不斷咆孝著，身上大量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撕扯看不見的東西。

身上官服，胸膛的位置突然凹陷下去。

胸膛也裂開一道口子，形成嘴巴，正在吃下自己的官服。

那些怨魂們，和烏牧相互傷害著。

夏閻真走過去，一腳踩在烏牧的頭上。

佩戴者的嚎叫手環開始發揮作用，類似於靈魂尖嘯的嚎叫攻擊，開始侵蝕著烏牧。

一分鐘，兩分鐘。

「噗！」嚎叫手環的攻擊破防成功，傷到烏牧，身上大量的嘴巴同時吐血。

烏牧像是蛆蟲一般蠕動著身子，陷入到莫大的痛苦中。

口中的慘叫越發凄厲，因為嘴巴多，慘叫聲也格外響亮。

夏閻真一腳把烏牧踢到了他的官轎盯上，自己也跳到上面，坐在烏牧身上，繼續用嚎叫手環，給他帶來強烈的痛楚。

身為凝聚了官身的朝廷命官，烏牧有官氣護體，不像主簿、府丞那樣容易死。

正好，嚎叫手環可以給他帶來更大更多的痛苦。

夏閻真看向天空，夕陽已經沉入山海中，只有一點點的光暈留下。

一輪圓月不知何時已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