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啟軒幾乎握不住手裡的筆。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一支筆竟然可以這麼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握住。

他用力保持鎮定，是他的手依舊在不住的顫抖，寫下的字也歪歪扭扭。

怎麼辦？

他的眼睛里，都是那碩大的「病危通知書」幾個大字。

從小到大，他自認為也經歷過很多，父親的過世，曾經初戀的過世，都曾經讓他的心靈上遭受過劇烈的打擊。

而這些，已經足夠讓他看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生老病死。

在醫院這麼多年，也見慣了，生離死別，可為何這一次，讓他這麼難以承受？

恍惚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瞬間被抽走了一般，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副空殼。

席晨瀚見唐啟軒徹底傻了，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表情莊重嚴肅的對醫生說。

「一定要儘力搶救，不能有任何差錯！」

「我們儘力！」醫生連連點頭，趕緊重新返回手術室。

唐啟軒呆愣了半晌，幾乎是脫力一般的依在牆上，身體緩緩滑坐在地上，看上去頹廢又狼狽。

席晨瀚一把將唐啟軒拽起來，聲音很高的大聲對他說。

「你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能不能振作一些！連你對她都沒有信心，她如何在裡面堅持？」

「你讓我怎麼振作？我是醫生，我比誰都清楚，腦部忽然出血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這些都不是絕對的，你是學醫的高材生，腦部出血現在已經不是絕症，只要搶救及時，完全可以留住生命。」

「而且恢復的幾率也很大，你不要不給自己希望，自暴自棄的覺得這就是絕望。」

席晨瀚的話好像重鎚一樣，一下一下敲打唐啟軒的心房。

「我，我……」

唐啟軒迷茫的搖著頭，心中一團亂麻，剩下的話堵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忽然覺得自己的天空陷入一片黑暗中，明明前方有光明，卻又全身無力，不敢相信那光明就是出口。

原來安子喻在他的心中，已經佔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嗎？

「好了，你也不用害怕，我相信自己一定會平安出來。」

「可是我好怕……」

唐啟軒握住席晨瀚的大手，希望席晨瀚可以給自己力量，可是他的手，還在不住的顫抖，說出口的話也是支離破碎。

席晨瀚很生氣，恨不得給唐啟軒一拳。

「你能不能像個男人！」席晨瀚低吼一聲。

「相信我，安子喻一定會沒事。」席晨瀚還是放軟聲音，勸慰道。

唐啟軒用力的點頭，「好好好，一定會沒事，我相信她一定會沒事。」

唐啟軒不安地在走廊里，來回打轉，渾身好像都在火鍋上烤，怎麼都不能安定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是腦部最有權威的專家，他現在真想沖入手術室，親自為安子喻做手術。

唐啟軒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我去消毒！」

席晨瀚一把攔住唐啟軒，「你消毒做什麼？」

「我要進去陪她！」

「唐啟軒！你不要再添亂了！你現在進去只會打擾醫生做手術！裡面的專家都是這方面最好的醫生，你要相信醫生一次，相信子喻一次。」

「我不能在這裡等著！我要進去陪她，她一個人躺在手術室里，一定很害怕。」唐啟軒大聲吼。

「這裡是醫院，需要保持安靜，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席晨瀚用力拽著唐啟軒，臉色已經漆黑一片。

唐啟軒也惱了，「如果今天躺在裡面的人是小喬，你還能這麼鎮定嗎？」

席晨瀚一怔。

他當然不能這麼鎮定！

可是……

唐啟軒還是不依，「你別看子喻好像很清冷清傲的樣子，其實她膽子非常小，就是因為害怕手術才會偷偷跑掉藏起來，她害怕自己走不下手術台。」

「她害怕自己，好像她的媽媽一樣，進入手術室之後，再也出不來！」

席晨瀚的大手用力抓住唐啟軒的肩膀，一雙黑眸狠狠的盯著唐啟軒的眼睛，「到底是她在害怕？還是你在害怕？」

唐啟軒猛然沒了聲音。

「是你害怕，子喻好像你前任一樣，最後因為腦瘤這種病奪走生命！」席晨瀚的話，一下子就扎入了唐啟軒的心。

唐啟軒頓時無力了，整個身體都需要席晨瀚的支撐才能站穩。

「你放心，現在的醫學技術已經不是當年了！能不能有點信心？我不是阻撓你，不讓你進手術室陪著子喻，而是這種關鍵時刻你不能進去。」

「你會打亂醫生的搶救！你帶著這種情緒進去，只會造成不可挽救的後果！子喻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出現任何差池，你懂不懂！」

唐啟軒緩緩垂下頭。

他當然懂，當然什麼都懂！

只是他是真的很擔心安子喻，很怕那個女人會放棄堅持，會自此離開他……

唐啟軒無力的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深深的閉上眼睛，臉色一片蒼白。

席晨瀚輕嘆一聲，用力拍了拍唐啟軒的肩膀。

走廊的深處，傳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磚上的嗒嗒聲。

梁淑敏來了。

她看著一臉頹廢的唐啟軒，聲音輕柔的對他說。

「啟軒，振作一點。」

梁淑梅想要靠近唐啟軒，卻聽見唐啟軒一聲怒喝。

「你來幹什麼！」

唐啟軒的語氣里都是嫌惡，「你還嫌事情鬧的不夠大是嗎？還想再鬧出更大的事端是不是？」

梁淑敏顯得有些心痛，「我是過來看望子喻的，她在裡面做手術，我也很擔心她。」

唐啟軒諷笑一聲，「你會擔心她？說什麼鬼話！鬼都不會相信！你只怕是擔心子喻不會出事吧？只有子喻出事，你才會心滿意足，對吧？！」

「啟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好歹我是你的媽媽，子喻也是我的兒媳。」

「你想我怎麼對你說話！！！」

唐啟軒低吼一聲，抬眸看著梁淑敏，盛大的怒氣在眼底翻湧。

「啟軒，你……」

梁淑敏握緊了拳頭，近乎心痛的望著自己的兒子，聲音悲切。

「我一直都牽挂著子喻的情況，知道她今天手術，特地過來看望她，你居然這樣說你的媽媽……」

「子喻不用你假惺惺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