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靖宗主準備離去的那一刻，大殿內，方御突然道：「不行。」

  不行！

  此話一出，葉觀勐地抬頭看向大殿內的方御，他雙手緊握了起來。

  靖宗主停下了腳步。

  大殿內。

  方御面前的甘嘯眉頭皺起，「方御，你……」

  方御死死抓著那張已經被蓋過章的紙，搖頭，「這是不對的。」

  似是意識到什麼，甘嘯臉色頓時為之一變，「方御，你可莫要胡思亂想，現在的你，前途無量，只要你願意釋放善意，做出正確的選擇，可以說，你與你方家將徹底崛起，成為最耀眼的新貴，你千萬莫要自尋死道！」

  方御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搖頭，「甘長老，這是錯的。」

  甘嘯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還想說什麼。

  方御突然輕聲道：「你知道我第一次來,考核觀玄外衛的心情嗎？那個時候，我一腔熱血，充滿希望，然而，當我得知內幕時，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我當時要的不多，就只是想要一個公平的機會，然而最後卻發現，這想法是何等地奢侈。」

  說到這，他搖了搖頭，「直到遇到了院長，那一天，他與我聊了很久很久，最後的時刻，他跟我說了一句話，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話，他說，我們不應該讓年輕人失去希望……」

  「院長就是扯犢子！」

  甘嘯突然怒道：「方御，院長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根本就不懂下面世界的運行規則，我告訴你，我們觀玄宇宙是一個人情宇宙，在這書院中生存，你要學會做人，你要學會和光同塵，你要與那些頂級世家宗門形成利益共同體，這樣一來，你的路才會好走，不然，你將寸步難行……」

  方御點了點頭，「我知道，甘長老你說的對，按照你所說的去做，我方御肯定是前途無量，但是，這是錯的。我曾經遭受過不公，我知道那種會有多痛苦，所以，我現在不應該讓別人也遭受不公……」

  甘嘯臉色無比的難看，「方御，你……你千萬莫要做出愚蠢的事情。」

  方御緩緩低頭看向手中那張信紙，輕聲道：「我在院長眼中，我就是一個螻蟻，不，連螻蟻都算不上，但是……」

  說到這，他目光突然間變得有些炙熱，「他卻能與我稱兄道弟，能與我坐在一起喝酒，能與我一起探討書院的未來……我沒有什麼能報答他的，我也改變不了現在書院的現狀，但……我能讓我楊兄不失望……」

  說罷，他突然勐地用力一撕。

  嗤！

  那張信紙直接被撕碎。

  見到這一幕，外面的葉觀突然笑了起來，眼中不再有任何的茫然，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轟！

  這一刻，他原本正在暴跌的劍意與境界氣息突然間恢復。

  靖宗主站在原地，她盯著遠處大殿的二人，面無表情，默然不語。

  葉觀轉頭看向靖宗主，正要說話，靖宗主漠然道：「繼續看。」

  葉觀眉頭微皺。

  大殿內，當甘嘯聽到方御的話後，他盯著方御看了許久許久，然後搖頭，「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轉身離去。

  而方御則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如釋重負。

  其實，他也很糾結，他作為世家子弟，自然知道這書院裡的一些彎彎道道，他很清楚，他只要點頭答應，那他將獲得無數的資源，他與方家將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崛起，但他不能那麼做。

  因為他希望，他有一天再次面對院長時，能夠坦坦蕩蕩地喊出那一句：楊兄。

  過了沒多久，甘嘯又回到了大殿內，他低聲一嘆，然後拿出一道捲軸遞給方御，「這是調令，大概內容就是，文化院如今正缺一副主事，讓你去。」

  副主事！

  方御沉默，副主事的級別比他現在的級別高一級，但是，沒有實權，屬於位高權低，而且，一輩子都將沒有提升的希望，可以說，那就是清水衙門，養老的地方，就是一些沒有關係，或者是得罪人的人，去的地方。

  方御倒不意外，他拿起來捲軸，然後轉身離去。

  看著方御消失在視線盡頭，甘嘯搖頭一嘆，眼中閃過一抹惋惜，「還是年輕啊！」

  這時，一名老者出現在甘嘯身旁，老者看了一眼遠處大殿外，然後譏諷道：「不是年輕，是愚蠢，他就是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有如此機會，卻為了心中所謂的正義，而白白浪費，真是愚不可及！」

  甘嘯再次一嘆，他是真覺得可惜，因為他知道，方御這麼做會丟掉什麼，丟掉了一個改變他方御與方家的機會，而這種機會，一輩子可能就只有那麼一次。

  老者目光突然閃爍了一下，道：「上面會不會……」

  甘嘯搖頭，「不會，他畢竟是與院長接觸過的人，若是如此做，那就真的太愚蠢了。但是，上面也不會讓他這種人繼續往上升，簡單來說就是，讓他遠離核心的權利圈子……」

  說到這，他又是一嘆，「真是太可惜了，他若是稍微懂得變通一下，那真的將是前途無量啊。」

  老者道：「他會後悔的。」

  方御來到了文化院，文化院雖然是一個搞文職工作的地方，但事情那是真的多，因為觀玄書院是非常注重文化教育的，當然，這個文化院與文院是不同的，文院都是大老待的地方，而這個地方是專門服務大老們的，相當於是給大老們打雜的。

  方御的到來很快就引起了轟動。

  畢竟，如今方御可是熾手可熱的存在，文化院的人，都沒有想到這麼一位新貴，竟然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是得罪人了啊！

  方御來到了一間大殿內，在他面前不遠處坐著一名老者，老者穿著一襲灰色長袍，滿頭的白髮，但並不凌亂，很齊整，目光很深沉此人正是如今文化院的院主羊及。

  在羊及身旁，還站著一名少年，只有二十來歲，穿著一襲乾淨的長袍，神色自然。

  方御微微一禮，「見過院主。」

  羊及盯著方御，「得罪人了？」

  方御有些詫異，他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羊及澹聲道：「老實說，我收到你來的消息時，很震驚，因為據我所知，你昨日才去了仙寶閣的晚宴，對嗎？」

  方御點頭。

  羊及盯著方御，「來到這裡的，都是來養老的，你知道這點嗎？」

  方御點頭，「知道。」

  羊及沉默半晌後，道：「去好好工作吧。」

  方御微微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見到方御離去後，羊及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知道他為何會落得如此處境嗎？」

  少年點了點頭，「不知變通。」

  說著，他看向羊及，「爺爺當年也是。」

  羊及笑了起來，只是這笑有些悲哀。

  當年的他，是何等的熱血，是有抱負的，特別是院長提出要，建立一個公平秩序的世界時，他更是將其當做是一種信仰，畢生為之奮鬥的目標，然而在加入到書院後，他才發現這個龐大的書院是何等的複雜，大大小小的宗門與世家盤根錯節，水深的可怕。

  你要做一件事，身後必須得有人，不然，你什麼事都辦不成。

  剛？

  他曾經剛過，然而結果就是，他從書院核心圈子來到了這裡。

  你不辦事，沒事，但你若是想辦事，那可能周圍都是你的敵人。

  在某些圈子內，當一束光照進了黑暗，那它就是有罪的。

  少年突然道：「爺爺後悔了嗎？」

  羊及輕聲道：「後悔，腸子都悔青了……如果爺爺當年也懂得變通一些，家族就不會被打壓成這樣，你也可以去書院，而不是被他們針對，是你爺爺害了家族，害了你的前途……」

  少年微微低頭，沉默不語。

  其實，以他羊越的天賦，他是完全可以加入書院總院的，畢竟，他才十八就達到了道仙境，放到書院內，那也是天才，但就因為當年一些事情，上面的人不希望他羊家有人進入書院總院……

  他們也做過努力，但根本沒有什麼用。

  少年突然抬頭，「院長他是希望書院變好的。」

  羊越微微搖頭，「院長……他還是太年輕啊！大家跟著他混，目的不是想要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而是有利可圖……」

  少年沉默許久後，道：「爺爺希望我以後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羊越也沉默了許久許久，最後他抬頭看向殿外天際，輕聲道：「爺爺希望你做一個好人，但爺爺知道，這個世道，好人是混不出來的……就像這方御，他就是一個好人，可他的結果是什麼？很多時候，人越壞，心越狠，混的越好，人越好，心越善，混地越慘……這個世道，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