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漢塵收回目光，轉過身體，向前看去。
路邊的一塊菜地裡面，正站著一個樸素婦女的身影。
婦女的手裡拿著幾根白蘿卜，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拿些白蘿卜回去。
燕漢塵心頭一暖，當即笑道，“好，謝謝琴嬸。”
他邁步走了過去，一邊接過琴嬸手裡的白蘿卜，一邊回應著對方。
“我聽說，你成了龍門學府的學員是不是？”
“是。”
“了不得啊！要是你爸媽在天有靈，看到你這麽有出息的話，肯定會感到很欣慰的，來，再拿多幾根蘿卜回去，給你的弟弟也補一下。”
“可以了，琴嬸，再多我也拿不下……”
“沒事，你用衣服兜著，我聽他們說，能夠進入龍門學府的人啊，將來都是要保家衛國的，看你這身體瘦的，不補點營養怎麽行？”
“謝謝琴嬸。”
“嗐，你這孩子，跟我還客氣啥，對了，你這次回來，是學府放假嗎？還是特意請假回來，看看你的弟弟？”
燕漢塵低頭看了一眼衣兜，裡面裝著十幾根白蘿卜和兩捆青菜，感覺心頭沉甸甸的。
他的心裡也湧起幾分慌亂和迷茫，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琴嬸，隻好隨口說了一句，“我回來看看小北。”
琴嬸也沒有多想其他，笑著揮了揮手，“行吧，那你趕緊回去，我知道你們的時間都很緊，就不耽誤你了。”
“琴嬸再見。”
燕漢塵彎腰道了聲謝後，繼續朝著家裡面走去。
這一路上，沿途也有不少的鄉親們，看到他的身影后，紛紛笑著招呼起來。
“呦，漢塵回來啦？”
“漢塵現在可有出息了，是燕家的好男兒啊！”
“小塵，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呐？”
看著那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還有鄉親們熟悉的嗓音，燕漢塵也笑著一一回答。
只不過，在他的笑容裡面，多出幾分無奈和苦澀。
鄉親們都還不知道，他已經被龍門學府淘汰掉了。
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隻好暫時埋在心底。
“等我接受完懲罰之後，再回來告訴鄉親們吧……”
燕漢塵在心裡面默默想著。
再看了一眼衣兜裡面的東西，除了有白蘿卜和青菜之外，還有幾塊臘肉、一提排骨、半隻雞和一袋豆子。
這些都是剛才鄉親們，硬塞給他的東西。
就像他八歲那一年，父母不幸離世，鄉親們輪流接濟他兩兄弟，這才一年一年地活了過來。
而鄉親們說的話，也都和琴嬸一樣，讓他好好補補身體，努力變得更強，以後才有實力保護大家，保護好這個拾光村。
也就在燕漢塵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剛才打招呼的鄉親們，已經四下散開，去忙活各自的事情。
看著那些忙碌的身影，燕漢塵忽然覺得，整個村子都明亮了幾分。
而鄉親們的存在，對於他和弟弟來說，就像是一道光。
他們都有幸被那些光芒照亮過。
燕漢塵的心裡，也因此少了幾分焦慮，臉上露出一抹發自肺腑的笑容。
“哥！”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驚喜的大叫聲。
燕漢塵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後，臉上笑容越濃，同時下意識地轉過身體，看向自家的門口。
也就在他轉頭的那一刻。
一道瘦弱的身影，像是一陣風一樣，直接撲進他的懷裡，再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他。
“嗚嗚，哥，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以為你……”
燕漢塵先是一愣，然後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弟弟燕小北的肩膀，搖搖頭笑道，“以為我被那些異物殺死了？開玩笑，你哥我很強的好不好？你也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
“知道啦，哥，我跟你說，這次考試，我得了全班第一名。”
瘦弱身影抬起頭，露出一張五官勻稱的臉龐，眉目間秀氣十足，正朝燕漢塵眨了眨眼睛。
燕漢塵滿意地笑了，“不錯，告訴爸媽了嗎？”
燕小北點點頭道，“當然，我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他們了。”
“那爸媽肯定在偷著樂。”
“對啊，那天晚上，我還夢到爸媽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可惜當時哥你不在家，不過現在和你分享也不遲。”
“你這小子……”
燕漢塵笑了笑，一把揉亂弟弟的頭髮，發現當初跟在他屁股後面，喊著“哥你慢點”的小家夥，如今長得都快要和他一樣高了。
接著燕漢塵松開弟弟，亮出衣兜裡面裝著的東西，解釋道，“剛才我回來的路上，琴嬸和叔公他們，都給了我一些菜，走，去廚房，哥給你炒兩個你最愛吃的菜。”
“有哥在的感覺就是好啊，終於不用我下廚了。”
“你想的美，趕緊過來給我打下手。”
“那你求我。”
“家裡的衣架呢？哥看看還趁不趁手……”
兩兄弟一邊笑著鬧作一團，一邊走進廚房，開始生火做飯。
廚房裡面，也時不時傳出兩兄弟的笑聲，都在說著這幾個月分開的各自經歷。
很快，飯菜都做好了，熱氣騰騰，香味飄滿整座土房子。
燕小北盛好兩碗米飯後，就朝一個房間喊了一聲。
“哥，吃飯了，你還進去房間裡面做什麽？”
“來了。”
燕漢塵炒完菜之後，就擦乾淨手掌，進去房間裡面，先給爸媽的靈位上了三柱清香，輕聲念道著“爸媽，我回來了”。
再拿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還有一支圓珠筆，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他走到四方桌前，坐了下來，示意弟弟先吃飯。
“小北，你先吃吧，哥先把琴嬸和叔公他們送的東西，都記下來，免得遺漏了一些……”
燕小北知道大哥一直都有這個習慣，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們先吃完飯，再記不行嗎？”
燕漢塵搖搖頭道，“沒事，你趁熱吃，哥很快就寫完的。”
燕小北看著桌上的兩菜一湯，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放下手裡的碗筷，看著那本筆記本，嘟囔道，“行吧，那等你寫完，我們再一起吃。”
燕漢塵知道弟弟的性子，沒有再說什麽，開始一筆一畫，認真地寫下琴嬸、叔公和三伯公他們剛才送給自己的東西。
這本筆記本，也記滿了村民們這麽多年來送過的東西。
同時也見證著他們兩兄弟的成長歲月。
很快，燕漢塵寫完了。
筆尖觸摸在紙張上。
他抬頭望著門外的景象，是一片祥和安寧的拾光村，有孩童嬉笑的聲音響起，還有大人的交談聲，以及摩托車和拖拉機的轟鳴聲。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成為燕漢塵心中的另一道光，照亮了他成長的這些年月。
他忽然有些觸動，收回目光，翻開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在上面寫下了一句話。
寫完之後，燕漢塵看著那句話，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收起筆記本和圓珠筆，放在一旁。
“好了，小北，我們吃飯。”
“噢耶！開吃了。”
燕小北立即歡呼一聲，迅速端起碗筷。
同時他不忘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哥哥的碗裡面，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哥，你多吃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要是沒有吃飽，被爸媽知道了的話，不得說我虐待你啊？”
燕漢塵看了一眼碗裡的雞肉，不禁搖頭一笑，也正想要說一句“你這小子”的時候，放在兜裡面的手機，忽然響起一陣特殊的鈴聲。
燕小北一邊吃著飯菜，腮幫子鼓鼓的，一邊看向哥哥，眼睛裡面露出幾分疑惑，好奇這個時候，會是誰給哥哥打電話呢？
燕漢塵聽到這陣鈴聲後，沒有猶豫，立即從兜裡面摸出一部手機。
而這部手機，也是龍門學府給每個學員配備的專用手機，只能用來內部通訊。
燕漢塵解鎖屏幕後，就看到沈教導員剛剛發過來的一條緊急信息。
“立即歸隊！”
看到這四個字，燕漢塵瞳孔一縮，形成了條件性反射，立即起身說道，“小北，學府召我回去，我要走了。”
燕小北頓時張大嘴巴，嘴裡還有尚未吞咽下去的飯菜。
他一臉愕然地看著哥哥，有些慌亂，還有些舍不得，連忙跟著起身，急聲說道，“可是你都還沒有吃飯呢，哥，吃完這一餐再走也不遲吧？”
已經轉身走出兩步路的燕漢塵，驟然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弟弟那張飽含期待的臉龐，再看了一眼桌上熱氣未散的飯菜，想了想，還是走了回去。
燕漢塵迅速拿起筷子，夾走碗裡面的那塊雞肉，再丟進嘴巴裡面，一邊咀嚼著，一邊抬手揉亂弟弟的頭髮，笑了笑道，“味道不錯，哥不在的日子，記得好好學習，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走了。”
“哥！！”
燕小北連忙追了出去，眼睛早已通紅。
他看著哥哥的背影遠去，強忍住眼眶裡面打轉的淚水，“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啊？”
燕漢塵走在路上，背對著弟弟，舉起一隻手揮了兩下，笑聲朗朗。
“小北，不用傷感，你我兄弟一心，終會有再見的那天。”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等著你回來！”
燕小北立即大喊一聲，又擔心哥哥聽不見，連忙補充了一句。
“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直到哥哥的身影已經走遠，然後消失在視線裡面，消失在拾光村的村口時。
燕小北仍是沒有收回目光，呆呆地站在原地。
直到一股熱風吹過，吹乾他臉上的淚痕，這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他轉身走回屋子，卻在抬頭看到桌上的飯菜時，愣住了。
他沒有哭，卻也沒有繼續走進去，而是轉身坐了下來，坐在門檻邊上，望著村門口的方向，像是丟了魂魄一樣。
片刻後，燕小北把手臂放在膝蓋上，再把頭埋在手臂之間。
瘦弱的身軀，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撐，開始不停地顫抖起來。
“哥……”
一陣冷風吹過。
桌上的飯菜已經冷卻。
旁邊放著的筆記本，被風吹開，響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就像是年少時許下的仗劍天涯的誓言一樣，熱血翻滾、沸騰，永遠不息。
很快，筆記本被翻到最後一頁。
黑色的筆墨，已經乾透。
卻露出一行蒼勁有力的文字，呈現在紙上，顯得無比地閃耀和奪目。
“願有一天，我能成為天地的光，照亮這個破爛卻不失溫情的人間。”(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