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斯德聯邦，冰臨城，戰略團駐地住宿區，「318」房間。

聽完「舊日收音機」中悠揚、婉轉的樂曲后，達克和沃夫亞過了好一陣子才舒緩過來。

雖說，達克還依稀記得「迴響者」提到的音樂可以中和「殤」，減少人類精神崩潰的機會。

但畢竟是序位魔物。一旦無法消耗精神力量，便會極大程度上消耗身體力量。

總之，這是一個等價交換的過程，實現目的必須付出代價，如同「能量不會憑空產生，更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從一種形式轉換為另一種形式」的物理學道理同理。

休息了好一會兒，待身體中像是經歷過一場艱難戰鬥般的疲憊感逐漸緩解，聽着肚子裏發出的「咕嚕咕嚕」聲響，沃夫亞笑着起身，伸了個懶腰，撩起袖子，看向手腕處老舊的，由聯邦馬揚市戰略物資工廠生產的「k01型軍用多用途手錶」，查看時間。

「十一點半了，還差半小時就十二點了，達克。」沃夫亞用標誌性的渾厚嗓音說道：

「等下吃點東西吧，冰臨城的物資供應可是全聯邦最充足的。在這裏，只要有『聯邦軍用券』和『新盧布』，什麼都能買到。既沒有限量供應，又沒有那些手續繁雜的票證，可謂是商品貨物的天堂。」

「有啥吃的？可別再是什麼蟑螂做成的餅乾，蛆蟲熬煮的罐頭，鼻涕一樣的營養餐，午餐老鼠肉罐頭，涼拌昆蟲，暗林章魚的觸手，或者是根本沒味的長條大列巴。」達克一臉無語道，掰着手指頭數着吃過的「美味」、營養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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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這些了，達克，你小子要知道，這裏是都城。雖說最近『無心人浪潮』有點多，可公路線、鐵路線還歸我們控制。就算其他城市和據點的人餓死，都城的物資供應都能得到保障。不信你隨便去大街上拉個人問，別說吃了，見都沒見過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沃夫亞解釋道。

從他的語氣和語調中不難聽出那股油然而生的自豪，還有對聯邦資源分配的無奈。

「既然這樣，沃夫亞，帶我去吧，我都餓得等不及了。」達克催促道。

剛才經歷的包括夢境在內的一系列事情基本耗光了他的體力，極致的飢餓感裹挾下，他竟流下了不爭氣的淚水。

從嘴角！

……

戰略所住宿區的走廊如不見天日的洞窟般陰暗，即便是懸掛了常年不曾熄滅的電氣燈，所散發的光芒依舊有限。

達克和沃夫亞快步走上樓梯，離開昏暗的住宿區，才感受到了久違的明亮與溫暖。

這是達克第一次見到冰臨城的白晝，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其他，這裏的天空似乎比起馬揚市來說要晴朗澄澈許多。

臨近聖誕節的日子，新元歷的1月份，溫帶大陸性氣候下，原本應該十分寒冷，零下20度有餘，但從體感來看，達克估計今天也就零下一兩度，難得的暖和。

走出乾淨整潔，一絲不苟，氣氛壓抑的軍控區，兩人來到了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灼熱區。

地如其名，整個區域被聯邦划做了集中商業區，正午剛過，嘈雜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閑聊聲，加上機械戰車、蒸汽機車和有軌電車穿行發出的鳴笛聲，一齊構建了一幅「煙火氣」十分充足的畫卷。

這裏與軍控區可謂大相徑庭，由於軍事管制，尤其是防備「無心人」入侵和失落者滲透，軍控區遍佈明暗崗哨，街道乾淨清爽，罕見污垢和髒水，一切非常整潔，

顯得井然有序。畢竟，污穢處容易滋生「病毒」，即便現在防禦「病毒」的疫苗普遍，清除病毒和扭轉變異的藥劑也不是稀罕物，但沾染了它的人類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

一部分心臟受損，失去行動能力，半年內痛苦呻吟著死去。

一部分遭到精神衝擊，深陷幻覺折磨，多半自我了斷。

剩下的有可能產生部分變異，有形體上的，比如體型變大、肌肉虯結，或者長出不可名狀的觸手、骨刃、甲殼，以及多處動物的肢體。

也有獲得非凡力量，成功解鎖魔源力使用技能的，甚至運氣好點，能直接獲得序組牌認可，成為「職業者」。

然而，隨着「病毒」對精神侵蝕程度加深，或者濫用魔源力導致精神崩潰，被歸於異能者的他們會慢慢朝向「失落者」方向轉變。

即便能維持與「病毒力量」共存，這些人多多少少也會被「正常」人類歧視，生活方面遭到諸多不便。

畢竟，「無心人病毒」的濫觴無人確切知曉，其真實影響始終沒有被完全洞悉。「失落者」精神力完全消失後會變成「無心人」，人類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沾染「病毒」，迅速異變為「無心人」。

所以，至少軍控區的環境管理非常嚴格，任誰也不想帝國強壯勇敢的戰士】頃刻間變成敵人。

灼熱區整片整片街道張燈結綵的，一顆顆聖誕樹被擺放於商鋪門口，上面各式的裝飾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一條條懸掛的小燈還未被點亮。

有身穿克魯斯德傳統服飾的孩子拿着燃燒棒和小煙花歡快地走向街頭，朝向灼熱區、冰龍區、行政區和北岸區交界處的聖普涅尼廣場上的通紅聖誕小屋奔去。

由於節日關係，聯邦放鬆了對舊式交通工具的上路管制，一排排白紅相間地裝飾著聖誕外觀的馬車從人群間駛過，激起一陣陣歡呼。

三日後的節日盛會在這幾天陸續綵排，一個個穿着臃腫、厚重服裝的，坐着麋鹿牽引的雪橇的聖誕老人跟着馬車前進，還一路上撒著糖果，被孩子追逐。

這場面，宛若無數材料和書籍中記述的新元前的城市模樣，沉浸在歡快節日氛圍中的人類彷彿已忘卻了壓抑、痛苦和悲傷，就好像「無心人病毒」從未出現過一般。

突然，都城聖尹凡大教堂清脆的鐘聲響起，悠揚的「曲調」迅速向外擴展，傳遍整個都城。

幾分鐘后，人群中開始出現一股異樣的流動，不少穿着整潔正裝和乾淨正主教服飾的人類朝向教堂方向跑去。

「他們去幹啥？」觀察到這一異常的達克詢問道。

「應該是參加今天的『祭奠儀式』。三天後教堂里會舉行『祭奠萬物生靈』儀式，用以讚頌世間萬物，頌揚自然，並向神明傳遞人類懺悔的決心。今天是儀式的前奏部分，教皇大人會親自現身，向序位2：暗夜之主、序位13：光明女神、序位8：希望領主、序位80：萬獸之王和序位28：森林之神的塑像供奉祭品，虔誠祈禱，並在神明『見證』下進行洗禮，藉此期望神明現身庇佑世人，終結廢土，或者獲得賜福。」沃夫亞解釋道。

「我想，要是那些神明知道自己能被這樣供奉，恐怕做夢都會笑醒。沃夫亞，我一直認為序位神明即便存在，也只是強大一點的失落者罷了。他們並不會聆聽信徒的祈禱，他們只是沉睡在光明領域間的一群高傲者罷了。」達克冷笑着說道。

「你說得沒錯。」沃夫亞認可道：

「直到現在，都沒有確切的歷史資料證明有人親眼見過序位神明。即便是零星的文字和上古流傳的殘頁，都沒能準確描述神明的模樣。最多是……『被不可名狀的霧氣包裹』，『身軀如怪物般強悍』，『扭曲的肢體肆意揮舞』等等模稜兩可的敘述。讀起這些文字，總有種見過神明之人已經瘋癲的感覺。」

「或許……」達克思忖道：

「瘋癲是前往神明領域的通行證。」

「好了，不說這個了，達克。既然我這次請你出來飽餐一頓，那就不能吃那些司空見慣的玩意兒。我相信，就算你天天吃那些『怪東西』，在馬揚市，怎麼樣也會吃到經典的克魯斯德餐和普托亞風格佳肴。那些土豆泥、麵包、簡單、香腸、培根、麥片或者牛奶並無什麼新意，只有來自東邊的食物，才有一種令人嚮往的神秘之感。」沃夫亞雙手交叉於胸前說着，瞟了達克一眼。

「來自東邊的食物？」達克眼中泛起一絲驚喜之光，「有趣。」

「我記得炎火帝國人精通處理各種稀奇古怪的食材。它們的廚師擅長各類食物的烹飪，熟練掌握各種製作方式和技巧。就算是腐爛的樹根和動物的內臟都能處理得天衣無縫，變成一盤無法按捺慾望的美味佳肴。」

「沒錯，就是契丹里斯的食物。」沃夫亞豎起大拇指，稱讚達克的博聞強記。

隨即，他邊拉着達克穿過飄散著腐臭味、食物香氣和刺鼻汽油味的街道，一隻手習慣性地按住「北域熊」手槍，踩着零星的積雪，邊介紹道：

「灼熱區的水域街道上常年開着一家東方餐館，他的祖父是百年前與我們做貿易的商人。後來，通往東方的道路逐漸變得艱難，他們索性在此定居，售賣用銅鍋盛放的各類神秘食物的混雜蒸煮物。達克，等下可千萬別驚奇於他們的食材，否則會被人笑話的。」

兩人一路前進，穿過人群稀疏的街道，又走向人流稠密的區域。

終於，兩人面前出現了一家極具東方風格的餐館。

挺直嵴背，抬頭仰視，沃夫亞拿出寬大手掌，向上指去。

順勢仰望，達克疑惑地讀著古樸風格招牌下的克魯斯德語文字：

「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