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前輩。」見到那壯漢，木合提眼中提防忌憚之色一閃而逝，有些艱難的坐起身子，拱手施禮。

「考慮的怎麼樣了？」壯漢隨意的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木合提低頭躬聲道：「晚輩很想答應前輩的要求，只是現在神魂虛弱，難以感應到人魂肉身所在。」

「每次都是這種說辭，就不能想點新的么。」壯漢嗤笑了一聲，聲音隱隱發寒：「月山大人雖有禁令，同族之間不可相殘。但你區區一個半妖，可算不得我等同族。」

無論是那位月山大人，還是眼前這個壯漢，都是木合提不敢有絲毫冒犯的存在。縱使心中充滿了屈辱，但木合提都不敢表露出絲毫不滿。

人魂楚子峰的死亡傷了他的根本，但對他的心智，也未嘗不是一次磨礪。至少現在，木合提已經可以非常好的隱藏自己的情緒。以前的他，斷難做到這一點。

木合提的頭更低，默不言語。

「我又不是沒有好處給你。」威脅過後，壯漢又利誘道：

「你現在只是區區殘魂，我手中完整的妖魂還有幾個，可隨時幫你補全，成為真正的妖魔。況且你那人魂已滅，即便尋回肉身妖骨，也只有輪迴境大妖能幫你重鑄。且不說這北域青州是否有那等大妖隱世，即便真的有，你又如何去尋？尋得又如何能求得想助？」

木合提神色有些掙扎，還是垂首不語。

若是現在以完整妖魂助他重鑄神魂，他可直接成為真正的妖魔，不會再像這般虛弱。可這樣重鑄的妖魂限制頗多，境界日後再難有大的突破。與什麼境界的妖魂結合，什麼境界便是終點。

可若尋回人魂肉身，讓輪迴境大妖出手，雖然重鑄之後弱小一些，但日後卻有突破的可能。從人類肉身煉出的妖骨，可以具備人族和妖魔的兩方優點，對妖魔的益處極大。只是煉出難度很高，少有人能做到。

神魂傳音是七境以上的手段，可木合提現在就能做到，可見人魂肉身的珍貴。若非這般珍貴，也不會引得壯漢覬覦。

但也正如壯漢所言，楚子峰即便自行尋回人魂妖骨，他也未必能用上。連那位月山大人都只是剛剛摸到輪迴境的門檻，真正的輪迴境大妖又怎會那麼好找，就算找到人家又為何幫你？

個中利弊很清楚，但木合提實在難以甘心。他與楚子峰兩魂同殊，楚子峰在壽京時如何不甘心被人忽視，他此時便如何不甘心境界終身不能寸進。，

「楚雲太子被人綁了。」壯漢突然冒出一句。

木合提一愣，抬起頭來。

「方才我說的好事，是這個。」壯漢似笑非笑：「我若是那個誅殺了你人魂的仇家，必會混在使團隊伍當中，前來南唐斬草除根。月山大人雖然護佑我等，但他只是讓妖魔免於被人族強者誅殺。而對於私人恩怨，他老人家可是從來不過問的。

現在使團隊伍的情況定十分混亂，你若將人魂肉身下落告知於我，我便藉此機會助你除了那個隱患，如何？」

木合提沉默了一會，抬頭道：「前輩，連我都不知道仇家身份是誰，你又如何判定？」

「為何要判定？你的仇家怎麼也不可能是楚雲太子吧。」壯漢怪怪一笑：「既然現在太子已被人擄走，我將使團屠盡，你的仇家不就沒了么？」

木合提心頭一驚，頭低的更低了。

他性格偏執，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容易失去冷靜，但並不愚蠢。尤其是人魂被張南誅殺之後，更是極大磨礪了他的忍耐心，這讓他可以更冷靜的去思考。

妖魔也是生靈，人族強者誅殺只是因為妖魔們越界，更是善以人族精血壯補自身，禍亂一州之地。可若是妖魔安分，人族強者也不會不給他們生存空間。一味的斬盡殺絕，激起兩族大戰，那是禍亂蒼生的大罪。

因為那位月山大人的存在，南唐已經成了隱世妖魔們的一塊樂土。南唐能在兩大強國間生存，不是國力強大，而是妖魔們出力，而且只是小力。若是妖魔們全力發動，南唐未必就不能與楚雲魏武鼎足而立。

最早妖魔們只是苦於在人族強者的追獵下，才縮到小小南唐苟延殘喘。但時日久了，血液里的某些因子也是蠢蠢欲動。尤其今日的南唐，妖魔們更是暗中掌控了極大的話語權。創立規則的月山妖王，一言一行更是足以影響南唐的國策。

雖然月山妖王一直嚴守初心，但底下的妖魔們並不安分。只是介於人族強者的威懾，以及妖王的管束，才一直龜縮在南唐。

現在的南唐表面還是人類的國度，實際上早已淪為妖魔們的傀儡，乃是一個蟄伏之中的妖魔之國！

木合提最早只是在得到的傳承之中，知道南唐有位月山妖王存在，可以庇護自己。可直到他真的到了南唐，才發現這裡的真相。而且半人半妖又長久處在局外的他，也非常能明白妖魔們的野望。

楚雲和魏武的邊境惡戰雖然殘酷，但直至目前只是雙方軍隊的相互絞殺，尚無真正的利益得失。可若是讓戰火燒的更旺，讓南唐也加入進去，三國之間全面混戰，那妖魔們的機會就來了。

南唐名義上還是人族的國度，妖魔們只被驅使為國出力，沒有真正危害北域青州。如此一來，早已默許妖魔們存在的人族強者，便沒有理由介入國與國之間的爭端，否則局面只會更加混亂。

現在南唐國的妖魔們早已分成兩派，一方是以月山妖王為代表的保守派，主張修身養性，偏安一隅。妖魔的數量並不多，南唐足夠他們生存。但還有一部分激進派，不甘心在藏頭露尾，想要建立起真正的妖魔國度，光明正大的在北域青州發出自己的聲音。

企圖與木合提做交易的壯漢，便是激進派的一員。

他想要人魂肉身妖骨不假，但同時也想在楚雲武院的使團車隊上做點文章。他並不在意滅了使團隊伍，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只會擔心後果不夠嚴重。

當然，還需要一個借口，事後用來給那那位大人交代的借口。是否站得住腳不重要，只有有所交代便可。以月山對同族的仁慈，至多是訓斥，斷不會對他怎麼樣。即便真有憤怒，就沖木合提發泄便好了。

明擺著是被人利用，但木合提猶豫了一會，卻點頭答應了。

楚子峰死亡之前的那種恐懼和絕望，木合提全都感受到了。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他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凡有萬一的可能，他都不想再重複那種感覺。壯漢若真能剷除了那個後患，對他並不是壞事。

至於事後會引起怎樣的亂子，國與國的與他無關。而那位大人是否會遷怒於他……

木合提低頭看了看乾癟幾無血肉的雙手，一陣自嘲的嗤笑。

半死不活，在他人的憐憫下苟延殘喘，還能比現在更糟糕么？更何況就憑那些沒腦子的傢伙，就真能奈何的了楚雲使團么？

木合提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強大無比的神魂，那雙死寂直至自己內心的雙眸。

明明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可兩者卻總是不斷的在木合提腦海中融合。這種感覺讓木合提疑惑，惶恐，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