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試之期馬上到了,主考官定下,果然不出林如海預料,主考官翰林院講學揚延之,副主考北直隸提學劉敏,另有各房房官,閱卷官等數十人。
有了主考就有了方向,林如海下朝之後也沒去衙門,帶回了十來冊時文集子。
「雖然主副考官負責最後審核,然首先必須過了閱卷官那一道關才行,這是各房閱卷官詩文集子,有八股有詩賦,表,詔,誥,判還有相關策論,你日間細細研讀。」
賈環忙接了過來,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平日里一文不值,現在萬金難求。
「這是今晚你需要做出的七篇八股。」
四書題各一道,經義三道。
賈環苦著臉接過,林如海純粹是把他當成機器了。
……
「聖人之所得著,天下之幸甚哉,無以時而……」
清晨。
賈環閉目打坐,香菱拿著冊子輕聲細讀,讀完一頁,翻過一頁,繼續念道:「夫以何者為?不與其過著害之;夫以合著頌?不與其賢者羨之,夫以何者……」
一時黛玉輕輕走進,拍了拍香菱的肩膀小聲道:「你先去吃飯,我來讀一會。」
香菱點了點頭,起身把書冊遞給黛玉,指了指其中一行:「從這……」
「嗯。」
黛玉一身白絲雲千水裙,碧紋浣花衫,手持時文冊子,邁著淺淺的步子,神情專註的念道:「其仁者,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其惡者,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其善者,胸懷天下,天地之浩然……」
夜晚。
燭光下。
賈環取出林如海今天布置的考題,今天沒有八股,分別是五言律詩一首,表,詔,誥,賦,各一,另有策論三題。
這些雖不中要,但必須能過關。
比如五言八韻詩,
不需要什麼千古絕句,只需平仄對仗工整,韻腳不出錯就行。
表,詔,誥,賦要求格式正確,言語通順即可,有例文生搬硬套,沒什麼難的。
策論,寫一些對事實的具體看法或解決方法,千萬別以為自己能力很強,見解獨特,在試卷上侃侃而談,那就完了。這個也是有固定的模式,生搬硬套即可。
今晚任務很輕鬆的完成了。
終於能早睡覺了。
一個月的時間賈環連作三百餘篇八股,詩,表,賦不計其數,弄的頭暈眼花,滿腦子聖人云,夫子曰,賢人道,聖賢語。
出口既之乎者也,
合眼總聖賢文章。
滿心思蟾宮折桂,
到頭來……書獃子一個!
……
八月初,林如海的考前教育結束。
「也差不多了,回去好好休息幾天,暫時不用看書了。」
賈環聞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熬過去了,再這麼弄一兩個月,他就真成書獃子了。
林如海看著面前僅有十三歲的少年嘆了口氣,著實有些難為賈環了,然玉不琢不成器,該狠心時就得狠心。
好在賈環爭氣,文章基本達到了他的要求,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不出意外,中舉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然而世事無常,中舉一事運氣也至關重要,很多八股名家折戟鄉試數十次也有之。
到了這一步,一看考場發揮。
二看天意。
三還需要一絲絲僥倖,萬一這一個月他出的三百考題壓中那麼一篇……
……
大明宮。
「林愛卿,最近忙什麼呢?李青可是來朕面前告你的狀了,說你最近極為懈怠,還沒落衙就找不見人了。」
啟明帝吃著茶,漫不經心的笑道。他對於林如海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此刻說出只為調侃,增進君臣二人感情。
林如海苦笑道:「家中後輩難得出了個有才學的,內兄又不在,我這個做姑父的說不得越俎代庖緊抓了兩天。」
「了不得了!」啟明帝突然撫掌哈哈笑起來:「你這是要再教一個探花郎出來啊?當年老國公慧眼識英雄,朕看你也不差呀……」
「咳咳,皇上說笑了,微臣只是盡一個姑父的本分……」
「姑父的本分?老林,你這就不對了,咱們也算是老交情了,你還跟我說這個,要不這樣,賈環那小子要是爭氣,朕做個媒人?」
一口老林差點把林如海眼淚叫下來,這麼多年,他為國事君事舍家拋業,骨肉分離,鞠躬盡瘁,不是沒有原因的!
「謝……」
「停,先別謝!」啟明帝忙擺手笑道:「舉人的媒朕可不做,朕不要求他小小年紀跟愛卿一樣才華橫溢中探花,起碼得中個進士朕才好說話吧?」
林如海聞言頓時老臉一紅,這是中了啟明帝的計不打自招了,要說賈環明年中進士,不是不能,只是很難!
五十少進士那可不是說著玩的,除了才學,機緣很重要。哪怕他現在再考一次,能不能中也兩說!
這個媒說不準得等到賈環三十以後……
「好了,林愛卿,今天找你來有正事相商,這是陝西監察御史的摺子,哎,你看看吧!」
陝西民亂!
林如海看的眼神一凝!
陝西不能亂啊,陝西挨著蒙古韃靼部,陝西一亂,韃靼部趁勢南下,後果難以估量。
「皇上,有沒有陝西總督的摺子?」
這種事也不能盡憑監察御史一人的話語定奪。
啟明帝又取出一份摺子,太監戴權小心的接過遞給林如海。
啟明帝咬牙道:「『縣衙開倉放糧,無奈人多糧少,引起鬨搶,後跟官兵起了衝突,已經平定!』哼,他說的倒是簡單,已經平定!」這四個字里包含了多少血腥?
林如海合上摺子,嘆道:「終歸是糧食不足的禍患……皇上,微臣近日在試種一種新糧,具體結果還有待勘察……」
「哦?新糧?」
啟明帝頓時來了興趣,他最近對糧食二字尤為敏感。
「玉米!」
「哦?這就是李青說你天天的往後山上跑的原因?」
林如海自然知道此事瞞不過啟明帝,他也從沒想過要瞞著。
「皇上,是這樣的,微臣侄子賈環在江南發現一種可以在小麥夏收后可種植的糧食,似乎是從西洋那邊帶過來的,據他所說產量比小麥水稻都要高出不少,只是微臣沒見過,不敢妄言,只能親身找了幾個農戶先試種……」
啟明帝十分激動道:「林愛卿,你確定小麥夏收后可種植?什麼時候成熟?」
林如海笑道:「據說是百日左右,微臣已經分別在山地,良田,旱田種了,目前長勢可喜,比較耐旱,至於產量,暫時不好估計。」
啟明帝忙起了身,拉著林如海道:「快,快帶朕去看看……」
「這,好吧……」
「哎,你剛剛說是賈環無意間尋到的?快快把他叫上,朕有事要詢問一二……」
「皇上……」
「怎麼?」
林如海忙道:「鄉試在即,皇上這時候不好召見他,還是放了榜再說吧……」
啟明帝笑嘆道:「至於嗎……」
「自然很有必要!一則皇上現在召見難免會引起一些人的猜疑,二則賈環這幾天心情最好不要大起大落,以免影響考試發揮……」
啟明帝無奈道:「好吧,你是他姑父你說的算……」
……
鳳藻宮。
自從吳貴妃升了皇妃,又恰逢身邊的小諸葛甄嬛兒去了大皇子府邸,她身邊沒了出主意的,加之元春不善逢迎,且出手吝嗇,太監宮女都不喜來往,便有些清冷下來。
元春沒整日無所事事,對鏡嘆息。
要說捧高踩低,見風使舵,坐山觀虎鬥,引風吹火,借劍殺人,最厲害的不是別處,正是這「見不得人」的深宮大內。
一些嬪妃,太監,宮娥見元春逐漸不受寵,且家中無人在朝,明裡暗裡的出手欺負,元春的丫頭抱琴是最深有體會的。
這日,忽然見六宮太監夏守忠匆匆忙忙進了院子,寶琴一時還有些驚疑不定,畢竟夏太監已經大半年沒來過了。
「皇上駕臨鳳藻宮,還請娘娘接駕!」
「什麼!」
抱琴嚇了一跳,匆匆忙忙跑進裡面:「娘娘,娘娘,快,皇上來了……」
「啊?」
元春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抱著鏡子左看右看,皇上已經一年沒來她院子里,這次來的實在有點突然了,她都沒上妝……
「娘娘,來不及了,到門口了……」
抱琴在一旁十分焦急的說道。
話音剛落,啟明帝已經大踏步進了殿里,笑道:「朕近日忙於公務,冷落了愛妃,愛妃可是在怪朕?」
元春面上胭脂都沒來得及塗抹開,忙不迭跑了出來躬身迎駕:「皇上贖罪,臣妾未能迎駕……」
啟明帝上前扶起元春,伸手輕輕摸了下元春臉上因匆忙而不小心點了一下的胭脂,笑道:「怎麼還這麼不小心?」
元春輕咬紅唇道:「皇上要來也不讓人提前通知下,看妾身出了丑……」
啟明帝哈哈一笑,摟著元春道:「朕更喜歡不施粉黛的。」
「皇上,您還取笑人家!」
「好好好,不笑不笑,朕板著臉總行了吧?」啟明帝說著馬上變了臉。
「那,皇上您還是笑吧,您這麼威嚴,臣妾……怕……」
「怕什麼?朕還吃了你不成?」
一時二人落座,抱琴上了茶。
啟明帝輕輕抿了口,笑道:「朕聽說你弟弟弄了樣好東西,叫什麼『玉米』,沒給你點?」
「玉米?」
元春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珍珠米,貢米,胭脂米什麼的她倒是知道。
啟明帝見了元春表情便知道她這也沒有,乾脆道:「朕聽說你弟弟弄了些玉米,趕緊他送點進來,只說是你的意思就行……」
「啊,好!」
元春忙吩咐了身邊抱琴一聲,找小太監去了。
啟明帝笑道:「今晚朕就在這陪著愛妃用膳,叫他們快點,順便把做法一起帶了進來。」
元春笑道:「玉米很好吃嗎?那我叫環兒多準備一些進來。」她自然知道,啟明帝口中的弟弟肯定是賈環無疑。
啟明帝嘆道:「沒吃過,聽林愛卿說不好吃。」
「啊?不好吃?那……」
「朕身為一國之君,即便不好吃也要嘗嘗,愛妃願意陪著朕一起嗎?」
「臣妾自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