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嘶……老爺，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怎麼了？」

衙門裏，胡楊吃着茶，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

師爺忙上前兩步，小聲道：「剛剛那奴才說認識京城順天府的浩大人，金陵應天府的賈雨村也有交情……」

「我呸！」

胡楊很沒有風度的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還認識皇上呢？皇上認識我嗎？」

師爺擦了一下臉上的唾沫星子，點頭哈腰的道：「老爺您說的是，是小的糊塗了。」

「那不就是了？公府侯門裏來往的皇親國戚多了去了，認識幾個算什麼？區區一個奴才，竟然在堂堂國公府正兒八經的少爺面前咋咋呼呼，我都不知道誰給他的勇氣。」

師爺陪着笑道：「老爺說的是，再厲害也是個奴才，我這就找人縫上他的嘴！」

胡楊揮了揮手：「嗯，先縫上嘴，再去給他戴上枷鎖，今晚送他上路！」

師爺走後，胡楊搖了搖頭，他現在不想考慮刁奴認識幾個大人物的事兒，他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趁著今天這事跟賈環靠上關係，進而跟榮國府靠上點關係。

讓賈環請酒自然是玩笑話，那麼，去哪兒比較合適呢？看賈環也有十餘歲的樣子了，大家族子弟，怕是已經懂了些聲色……

……

回到林府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整個林府空空蕩蕩的，丫鬟，婆子，小廝走的走，跑的跑，請假的，回家的，外出的，府里沒剩下幾個。

靈堂上，三兩個小廝打着哈欠，漫不經心地小聲交談。

真是，兩個字……蕭瑟。

「三爺，你可算回來了！」

吳婆子風風火火上前叫住賈環道：「你哥哥把銀子都帶走了，如今外面還有人等著要今中午的飯錢，明日人家應該不會再來送了，需要另找一家……」

賈環擺了擺手：「明日不用送了，如今頭七已過，明日起靈，回蘇州！」

「那今天的呢？」

賈環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拿去，夠嗎？」

吳大娘拿了，又道：「今天是夠了，兩個姨娘都在哭鬧，是留是攆您拿個主意啊！」

賈環看了看身後，無奈道：「封老，你把那些金子釵環當了銀子，拿去安慰下。」

封老忙把東西塞給了賈環，笑罵道：「臭小子，我怎麼去安慰？要去你去。」

賈環哪裏有辦法，把東西塞給了吳大娘：「拿去分了，是留下還是回娘家全憑她們自願。」

至於林如海回來發現小妾跑了……那就不干他的事了，給你看着女兒也就罷了，小妾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

一身孝服的林黛玉正獃獃的看着窗前槐樹下，兩隻小雀兒你一口，我一口，打架打的歡鬧。

夕陽的餘暉將它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那年賈環爬樹掏鳥窩被爹抓住的場景。

接着又想起了父親病重那日說的話，把自己許了他？

又想到賈環平日對自己的好……也不怎麼好呀，還欺負自己。

又想到父親如今不知身處何方，生死不知。

又想起了外祖母家……

「喂，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哎，你嚇我一跳，什麼時候來的？」黛玉忙伸手扶了扶鬢角的髮絲，掩飾了自己內心的一絲絲小慌亂。

「來了好一會了，看你一炷香的功夫沒有眨眼了。

」一身孝服的林姐姐，看上去確實別有一番風情……

「看？我……嗎？」黛玉一時沒明白，是我一炷香沒眨眼，還是你一炷香沒眨眼？

「當然是你了，是不是在想林姑父？」賈環不動聲色的坐下，手中摺扇輕搖。

「是啊，爹到底做什麼去了呢？」

賈環嘿嘿笑道：「能怎麼？陰人去了唄，俗話說『君子報仇，從早到晚。』你爹被人算計了一道，差點都駕鶴了，他能忍得住？反正是我，我不能忍。」

「呸，什麼駕鶴！」

黛玉輕輕啐了一口，起身倒了壺茶遞給賈環：「如今璉二哥走了，還把家裏的東西也帶去了，咱們怎麼辦？」

賈環笑道：「我估計你爹這次大概要高升了，到時去京里做官，他幫着搬，咱們豈不是輕鬆？」

黛玉輕咬紅唇，嘆道：「我倒是不想爹升什麼官，只想着他平平安安的……你不是很厲害嗎？連爹假死都能猜到，你再猜猜我爹究竟去哪了。」

賈環想了想，吃了口茶：「其實還真不難猜……」

「那快跟我說說……」

賈環看了看四下，壓低聲音道：「我猜……應該是去京都，或者說，面聖！」

費這麼大力氣，這麼大代價，詐死都搞出來了，肯定是要干大事。

而林如海的大事就是江南甄家……

作為太上皇主要的經濟來源，甄家在江南的勢力幾乎一手遮天了，也只有甄家才能逼得林如海出此下策。

黛玉緊張道：「那我爹會不會很危險？」

賈環搖頭道：「暫時應該安全，只要咱們這邊不露餡，你爹就是在暗處，等你爹光明正大走出來的那一天，就是……敵人喪膽之時！」

「到底要多久呢？」

黛玉輕輕咬了咬紅唇，眼中滿是擔憂。

「用不了很久吧，我看你最近又清瘦了不少，晚上還睡不着覺？」

黛玉輕輕點頭，無奈道：「這幾天白天要哭，晚上也要哭，還挂念著爹爹，自然就睡不着了。」

賈環起身走了兩步，歪在黛玉白日裏休息的涼榻上，嘿嘿笑道：「我也沒少哭啊？而且也很擔心林姑父，我怎麼一躺下就睡過去了？」

他確實擔心林如海，沒有林如海撐腰，就今天這事，他估計能被賈母王夫人聯手趕出家門。

黛玉撇了賈環一眼，哼了一聲：「誰還能跟你一樣？睡死你得了！」

賈環半眯着眼：「那我正好睡一覺，你睡不着就幫我打蚊子……」

黛玉咬牙道：「可我現在只想打你！」

「喂！」

「你給我起來！」

「我問你個事，你說了，我就叫紫鵑來給你打蚊子。」

賈環迷迷糊糊道：「什麼事，說……」

黛玉微微歪了一下頭，看着窗外，心裏砰砰直跳：「那天，夜裏……爹留下你說什麼了嗎？」

「呼呼呼……」

「啪！」

「哎呦……」

賈環坐起身，捂著額頭十分委屈道：「怎麼打我了？」

黛玉睜著大眼睛，很無辜道：「沒呀，我打蚊子呢！」

「蚊子呢？」

「它『嗡嗡』的一下就飛了！」

「然後不僅蚊子沒打到，反而打到我了？」

黛玉捂著嘴兒輕輕笑道：「看看，是你叫我打的罷，如今又來不講理了。」

「沒啊。」賈環起身道：「你睡，這次換我幫你打蚊子。」

黛玉哼了一聲，身子一歪躺在涼榻上：「你還敢打我？」

賈環搖頭笑道：「我肯定不敢，但是有蚊子呢？」

「蚊子也不許打！」

「那我幹什麼？」

黛玉笑道：「蠢材，蠢材，你就不會把蚊子追着跑？」

「它飛你身上呢？我去哪裏追？」

「那你就嚇唬它！」

「它要是不怕嚇呢？」

「那你就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啊？咯咯，你再鬧，我要惱了啊！」黛玉不防，被賈環在腋下撓了兩下，差點喘不過氣來。

「打蚊子啊？你說的。」

「呸，我怎麼沒看見？」黛玉理著髮絲嗔怪道。

「嘿嘿，你看！」

賈環伸手，一隻腿還在微微顫動的小蚊子出現在掌心。

黛玉喘了口氣，搖著頭笑道：「我不信，你是從哪裏抓的？」

「還能是哪裏，就是你身上的！」

黛玉剛要說話，紫鵑風急火燎的推門進來：「快，三爺，封爺爺叫你過去一趟，甄家老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