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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綠竹院。
房間內已點起了油燈。
茜雪站在窗前,獃獃的望着窗外竹影搖曳,心中還在感慨,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此。
前一天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周瑞家的此刻已經被打出了府,而原本應該被攆出府配小廝的自己居然又回來了。
雖然離開了寶玉,但對她來說其實並無所謂。
一則賈環今天是救了她的,來伺候賈環她也心甘情願。
二則她自己也明白,寶玉房裏十幾個大小丫頭掙的厲害,雖然她自認為長得不差,而且是最早被賈母選出來照顧寶玉的,但她是個沒心機的,不喜爭鬥,被排擠出來也是遲早的事……這不,第一個出來的就是她了。
「嘻嘻,也沒提前準備,今晚你就跟我一起睡吧。」香菱很高興的拉着茜雪坐在床沿,笑道:「可算是有了伴了,你不知道,咱們爺去了國子監讀書,兩個婆子晚上又住在外面,整個院裏就我一個,天一黑我都點着燈睡。」
茜雪擦了下眼角的淚珠,低頭嘆道:「也不知道三爺願不願意要我,我畢竟是被趕出來的。」
香菱笑着勸道:「哪裏就會不要你了,待會他來了,你只要叫他一聲『小環相公』我保證,他會說一句『好丫頭,你比香菱乖多了。』」
茜雪聽了頓時羞得不可自抑,撲進香菱懷裏:「姐姐,你取笑我。」
香菱輕輕摟着茜雪,在其耳邊小聲笑道:「我說真的,一會三爺回來了,你……啊!」
「啊!」
還在竊竊私語的兩人嚇了一跳。
「說啊,你們繼續……」
香菱拍著胸口起身道:「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進屋怎麼沒聲音,都要嚇死我了!」
茜雪也被嚇了個不輕,不過還是馬上反應過來,趕緊起身對着賈環福了一下,低聲道:「三爺。」
賈環沒有難為茜雪的意思,自己哥哥的丫頭那可是半個嫂子,嫂子來了當然要好好照顧了。
「我們這的規矩只有一個,香菱,你來告訴她。」
香菱忙拉着茜雪笑嘻嘻上前,對着賈環微微屈膝行禮:「小環相公。」
茜雪也低聲細語了一句:「小環相公。」
「嫂子」的一句相公讓賈環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很豪氣的揮了揮手:「香菱去拿二十兩銀子,給茜雪做幾件新衣裳,再把老祖宗賞的那塊金子拿了做兩件首飾,你倆一人一個,以前的東西送人也好,丟了也罷,總之在我這不能用了。」
茜雪把腦袋低到了胸口,小聲道:「我只帶了娘給我做的兩件衣裳鞋襪,別的什麼都沒帶。」她當然明白賈環的意思,來了這裏,就要跟過去劃清。
賈環看了看茜雪身上半新不舊的粗布衣裙,嘆了口氣道:「既然是你娘留給你的,當然不能丟了,都收好吧,香菱你把你的新衣裳拿幾件給茜雪穿着吧。」
香菱笑道:「我早就給了,她說得見了你才敢穿,現在放心了吧?走,咱們換衣裳去。」
……
第二日一早,茜雪的老子娘居然帶了一些東西來,千恩萬謝的,賈環急着出門,只略交代香菱不可怠慢便出去了。
賈敬壽辰到了,兩府中人今天便開始坐席吃酒,看戲聽曲,一直持續三天。
由於昨日賈蓉帶回的消息是賈敬並不回府,因此眾人玩的都很隨意。
賈璉,賈環,薛蟠三人在薈芳園由賈蓉,賈薔領着,
四處閑逛,話題不自覺的就扯上了秦淮河那邊的佳人名妓。
「說了你們也不信,不是我吹,秦淮河那邊報上我薛蟠的名號,哪個不認識?」
「你也不早說,上次我跟老三去了一趟,隨便叫了兩個姑娘,那媽媽硬是要了一千兩!」賈璉現在想起來還滿臉肉疼。
賈環無語道:「誰讓你把人給帶走的,不坑你坑誰去?」
賈蓉賈薔一臉艷羨道:「二叔還帶回來個江南佳人?在哪呢?」
賈璉一臉嘚瑟道:「她想家,又叫她回去了,過些時日我再去把她接回來。」
賈蓉聽了頓時激動的不得了,留着口水道:「哎呦,二叔,什麼時候也帶我們兄弟去見見世面?」
賈璉冷笑一聲:「就你們兩個?帶五千兩銀子再來說話。」
「五千兩?」賈蓉賈薔二人聽了直目瞪口呆。
薛蟠很驕傲的說道:「五千兩算個什麼東西?只能看看那些一般的貨色,你知道現在秦淮第一的那個叫李香君的見一次多少銀子嗎?」
「多少?」眾人都支楞起了耳朵。
薛蟠哼了一聲:「前次京里來了一個大官,一萬兩,面都沒見着……」
「一萬兩……不會吧?」
「薛大爺,那你肯定見過吧?」
「我當然……也沒見過。」
看着眾人滿臉不相信的模樣,薛蟠得意道:「你們是不知道那丫頭有多刁,她門前貼了一首詩,想進去聽她一曲琵琶,再多錢也是無用的,必須揭下她門前的詩才行。」
眾人都問:「什麼詩?」
薛蟠尷尬道:「我也不會念,什麼畫扇什麼秋風的,總之從她選了花魁到現在,沒人敢去揭。南京國子監的那誰誰,一個很有學問的老頭,在那看了小半天,最後灰溜溜的走了。」
賈璉揮了揮手道:「別說她了,咱們又不會作詩,乾瞪眼,你們看老三那樣,恨不得這就張了翅膀飛過去了!」
賈環手中摺扇輕搖,嘿嘿笑道:「你們別嫉妒,嫉妒也沒用,等我出馬,輕輕鬆鬆就給她揭了去。」
「吹吧你!」
「我也不信!」
「連詩都沒見着。-」
「不用見詩,憑我這個順天府道試案首的名頭,再加上這貌比潘安的帥臉,難道還不夠?」
「哈哈……」
「說的是!」
「她得開門迎接……」
「而且還得跪着……」
「最好讓她……」
「嘿嘿……」
「哈哈……」
笑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猥瑣,以至於另一邊李紈帶着的迎春,探春,惜春,寶釵,黛玉,湘雲等都隱隱聽到。
除了尚不懂事的惜春外,其餘眾人都紅了臉,李紈啐了一口道:「呸,笑的這麼噁心,能有什麼好話兒,咱們躲遠點。」
恰巧寶玉也前面尋來,問道:「薛大哥他們呢?」
李紈笑道:「在那邊呢,你就不要過去摻和了,跟着我們去老太太那吧。」
寶玉擺手道:「不了,薛大哥要見見秦鍾,我好容易約了他出來,今兒就一起去學堂讀書了,明天再來吃酒。」
李紈聽寶玉如此一說,也就罷了。
唯有寶釵眉頭緊蹙,她自然知道他哥哥是個什麼貨,還去學堂里讀書?以前也就罷了,學堂里還有個老學究賈代儒支撐著門面,威望也夠。
如今賈代儒雖中了秀才,偏偏沒比過賈環,已經辭館回家,專心攻讀四書,期待今歲秋闈鄉試連捷。
由於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學堂暫且由賈代儒的孫子賈瑞代為教學。
賈瑞是什麼人她不清楚,不過連個童生都不是的白身,憑他能教出什麼好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