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玄都小院。

  「加油！」

  「天蓬，你行不行呀，連個女人都掰不過？」

  「我賭一百兩銀子，押天蓬贏！」

  「我賭二郎神會贏！」

  雨停了，院子中一片火熱，就連藏在水池中的孝天和白蛇也冒出頭來，注視著這一幕。

  只見王波和樓翎正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掰手腕，其他人看得饒有趣味，加油助威。

  王波修出馬一脈的秘法，請猿仙在身，猿仙的修為越高，他自身的修為便越高，如今已經是半步陽神境，堪稱如今出馬道一脈的最強者。

  力量一直是他的強項，即便沒有現出猿仙之身，他也力能扛鼎，如霸王在世。

  但樓翎無疑是個非常厲害的對手，她雖是女子之身，卻武藝超群，精通弓箭，那張盤龍金弓非虎力不可開，她卻能六珠連射。

  修煉《斗姆元君煉弓神咒》後，她的臂力也得到了許多強化，看似纖弱的手臂，蘊含著無比驚人的怪力。

  嗡~

  石桌微微顫抖，不斷有塵土落下，似是難以承受兩人的巨力。

  兩人互相對視著，目光中皆有鋒芒，手臂不斷發力，誰也不肯服輸。

  卡察！

  桌面上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並不斷蔓延，兩人的手時而向右，時而向左，一時陷入了僵持。

  王波沒有藉助猿仙之力，樓翎也沒有借星光之力，兩人約定過，只憑肉身之力。

  「嘖嘖，真是兩個怪物……」

  吳偉見到這一幕，心中有些後怕，還好師兄沒有把自己和二郎神分到一組，這也能叫女人？

  一巴掌扇過來，自己恐怕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他用同情的目光望向食神，發現這個小胖子正在偷偷吃著零食，瓜果、蜜餞、糕點、肉乾……

  食神的口袋裡，仿佛藏著一個酒樓。

  「呔！」

  王波一聲怒吼，手臂上青筋暴起，恐怖的肌肉好似一塊塊鐵疙瘩，同時臉部血氣上涌，只不過被面具擋住。

  卡察！

  石桌終於不堪重負，呼啦一聲變成碎石。

  樓翎的手被他壓了下去。

  王波一邊喘氣，一邊大笑道：「哈哈，承讓承讓！」

  「看來這次陪同國師去登州的事情，就交給我和月老了，二郎神，對不住嘍~」

  國師準備去登州，為了方便辦事，準備帶兩個蟄龍同去，他們都不想錯過這次機會，故而以掰手腕來決出勝負。

  樓翎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沒有說話，但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能夠跟在國師身邊，這無疑是一個非常珍貴的機會，國師隨便一句指點，也許就能讓他們撥雲見霧，獲得很多好處。

  別的不說，陰山那一箭就讓她心旌神往。

  她又何嘗不想，有朝一日能一箭萬里，射殺陽神如同草芥，震退敵國十萬之軍？

  能射出如此風華絕代的一箭，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門開。

  李道玄從房間中走出，一襲青袍，長發已被小花神梳理整齊，頭戴桃木簪，額前幾縷髮絲在風中微微飄蕩，譬如芝蘭玉樹，靜立於月光之下。

  「拜見國師！」

  眾人皆躬身行禮，聲音無比恭敬。

  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和欽佩，既因那天下無敵的修為神通，也為其高山仰止般的志向和品格。

  如果沒有國師，就沒有如今的蟄龍，也沒有現在大唐的繁榮。

  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大唐妖魔為患的舊狀，數次力挽狂瀾，猶如定海神針一般。

  電母失蹤，秋收之糧遲遲不至，登州刺史與妖魔勾結，大唐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大事了，但他們的潛意識中都沒有太過擔憂。

  只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在。

  國師在，大唐便不會亂！

  「看來你們已經分出勝負了。」

  李道玄隨手一點，變成碎塊的石桌自動聚攏重組，剎那間便恢復如初。

  王波嘿嘿一笑，道：「國師，是我贏了，登州就讓我和月老陪您一起去吧！」

  「贏了，不錯。」

  聽到國師的誇讚，王波臉都快笑出花了。

  「既然你贏了，那二郎神和食神便陪我去一趟登州吧。」

  王波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國師，這……是我贏了呀……」

  李道玄搖頭笑笑，道：「你幾時聽我說過是贏了的人去登州？」

  「這……」

  「我離開長安後，雖然還有李淳風執掌四聖大陣，但他畢竟不能全部發揮出陣法的力量，陛下的安危，還要靠你們。」

  王波執掌『大聖』傀儡，註定不能離開長安。

  樓翎英銳果決，呂純良處事圓滑，兩人性格互補，一剛一柔，修為也都不錯，正適合帶去登州。

  「諾！」

  聽到國師這樣說，王波頓時覺得自己肩負重任，非常光榮。

  樓翎問道：「國師，咱們怎麼去登州？」

  李道玄沒有說話，頭上的一根髮絲飄落，變成一輛馬車，拉車的白馬異常神俊。

  「走吧。」

  李道玄登上馬車，澹澹道。

  與此同時，孝天變成小狗也鑽了進去，白蛇則是化作三寸小蛇鑽進了李道玄的衣袖。

  這五年間，它們也在努力修煉，只是都卡在了陰神後期，遲遲無法突破陽神境。

  不過妖類修行本就緩慢，它們如今的速度放眼妖界已經是相當炸裂了。

  坐馬車？

  樓翎和呂純良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登州離長安有兩千里，中間隔著許多山脈河流，就算這馬車是國師用法術變出的，也不太方便吧。

  不過既然國師發話了，他們不會有任何反駁，只會照辦。

  樓翎和呂純良坐在馬車前，拉起韁繩。

  「駕！」

  白馬一聲嘶鳴宛如雷震，鼻中噴出兩道熱氣，好似雲霧縹緲。

  下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白馬竟騰空而起，化作一隻白龍，帶著馬車一起沖入雲霄，在明月下盡情遨遊，速度快如閃電。

  只是幾個呼吸，就消失在了長安的夜空。

  王波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乘……乘龍？」

  他心中異常羨慕。

  這也太氣派了！

  可惡，如此大好機會竟然被樓翎給搶了，否則給國師當馬夫……不對，是龍夫的人可就是我了！

  「傳說古之仙人在出行時，都是以龍鳳麒麟等神獸拉車，國師如今的修為，恐怕距離成仙已經不遠了……」

  青帝望著夜空失神，喃喃自語。

  王波笑道：「國師的修為自然是越高越好，他要是成仙了，那我大唐豈不是天下無敵？」

  「天蓬，如果國師真的成仙了，那他還會留在大唐嗎？」

  此言一出，王波頓時愣在了那裡。

  就連一向不正經的吳偉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根據古籍記載，古之仙人，有的大隱於市，有的隱於名山大川，還有一些則是白日飛升，位列仙班。

  所謂仙人，屹立雲霄，超脫三界，長生久視，笑看王朝興衰，滄海桑田。

  君不見，當年在武王伐紂時效力的仙神，在周朝滅亡時，可有下凡相助？

  仙與凡，天生就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國師若成了仙，是否還會留在大唐？

  這個問題留在三人的心中，讓他們久久失神……

  夜色漸深。

  皇宮中卻有一道身影悄悄熘了出來，以木遁神通隱藏身形，避開了層層守衛，最後停在皇城的一角。

  太極宮中的龍氣對此人毫無反應，任由其施法。

  月光透過雲朵照在其白皙的臉上，露出一張無比俊美的面容，明眸善睞，靈動有神，肌膚好似玉凋一般，瑩潤雪白。

  正是女扮男裝的長樂。

  她穿上一身白衣，打扮成錦衣公子的樣子，任誰見了，都要讚嘆一聲，好一位風姿翩翩的濁世美少年。

  宮門早已關閉，皇城高聳，如雄關阻道。

  這裡沒有樹木，長樂無法施展木遁神通，似乎這一次的微服私訪計劃要胎死腹中了。

  但她卻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雙手結印，按照師父的教導運轉法力，默誦口訣，施展著某種神通。

  「變！」

  她身上光芒一閃，而後竟然變成了一隻麻雀，只是因為修行不夠，麻雀的羽毛還是白色的，顯得有些異常。

  長樂扇動翅膀，開始踉踉蹌蹌地飛上天空，仿佛一隻喝醉了的麻雀。

  這是師父傳她的七十二變神通，她只是勉強入門，僅能變成麻雀，還總是會有各種破綻，比如此時白色的羽毛。

  但長樂卻異常興奮。

  她逐漸熟悉了飛行，兩翅一振，身子越飛越高，越過了城牆，肆意地飛翔在長安上空，感受著氣流在翅膀下涌動，注視著下方低矮的房屋，不禁興奮地叫出聲來。

  「喵~」

  好吧，因為修行不到家，竟發出了小貓的聲音。

  長樂連忙閉嘴。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飛出了長安城，朝著東邊飛去，那裡是登州的方向。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她心情舒暢，想著到時候和師父的『偶遇』，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她罩了進去。

  「喵~」

  她奮力掙扎，卻還是墜落到了地上，疼得眼淚汪汪。

  一個男人從樹上爬了下來，先是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怎麼聽到了貓叫？

  長樂想要恢復真身，試了幾次，卻突然發現，變回去的法術竟然失靈了！

  或許是因為內心慌亂，她體內的法力竟然完全無法調動。

  長樂望向男人，希望對方能解開這張網。

  男人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今晚捕了不少鳥，差不多夠吃了。」

  長樂：o((⊙﹏⊙))o

  ……

  半個時辰後。

  男人架上火堆，用一根削尖的木枝插著數隻麻雀，正放在火上燒烤。

  地上都是被拔掉的羽毛，以及鳥類的內臟。

  香氣瀰漫。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黏稠的口水順著嘴角滴落，呲熘一聲又吸了回去。

  他拿起木枝，一口咬掉上面鳥兒的腦袋。

  嘎嘣脆，真香！

  長樂在網中瑟瑟發抖，道心更加慌亂了，她不斷嘗試著調動法力，卻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她今天便要死在這裡，還是這種荒謬的死法？

  變成鳥兒被人吃掉……

  若是傳出去了，她恐怕會淪為整個道門的笑柄吧。

  師父，你在哪裡呀，嗚嗚嗚，長樂要被人吃掉了……

  男人一口氣吃完三隻烤麻雀，竟然還沒有吃飽，他將目光望向長樂所變的麻雀，默默撿起了腳下的石頭。

  長樂心驚膽顫，渾身都在發抖。

  剛剛這個男人就是先用石頭將網裡的麻雀給拍暈，然後再拔毛掏內臟……

  男人向著長樂走去，想著烤麻雀的味道，意猶未盡，不斷咽著口水。

  長樂奮力掙扎，卻無濟於事。

  男人高高舉起石頭，眼看就要砸了上去。

  「且慢！」

  一位灰袍老者騎著毛驢而來，隔著老遠就擺手喊道。

  這老者腰懸青葫，鬚髮皆白，卻絲毫沒有老態龍鍾之相，反而面容紅潤，神氣完足，雙眼清光湛湛，幾如少年。

  老者從懷中取出三兩銀子，笑道：「小兄弟，上天有好生之德，剩下的這些鳥兒，可否賣給老夫？」

  男人一看有銀子，沒有任何猶豫，十分乾脆地讓出道來。

  老者走過去，將網掀開，任由這些麻雀飛走。

  長樂扇動翅膀，但似乎是剛剛害怕過度，怎麼也飛不起來。

  老者走過去，將她輕輕放於掌心，然後騎著毛驢遠去，等到了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後，他對著手心中的白色麻雀微微一笑。

  「小娃娃，你是哪一派的弟子，難道不知道在修練變化之術時，必須要有門派長輩在一旁看護嗎？」

  長樂精神一震，他……看出了自己的真身？

  「變化之術，師法自然，最是玄妙，一旦出現紕漏，便會任人宰割，比如變成蟲子卻被飛鳥吃下，或是如你這般被人吃掉……」

  灰袍老者嘆道：「你這娃娃的變化之術非常高明，若非你沒有修行到家，就算是老夫也無法看出破綻，但也因此，在修練的時候，更需要慎重。」

  說罷他咬破中指，擠出一點鮮血，在麻雀的頭頂輕輕一按。

  一瞬間，長樂感到自己的法力又重新恢復了，她盈盈飛出，而後變回錦衣公子的模樣，對著老者作揖行禮。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灰袍老者在毛驢上打量著長樂，笑道：「好一個靈氣逼人的女嬌娥，你是哪家的弟子？」

  「小女子乃是龍虎山第十代弟子和珈。」

  和珈是她的道號，但知道的人非常少，長樂這樣說，既不算欺瞞救命恩人，也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灰袍老者有些驚訝，也作揖行禮道：「原來是龍虎山的坤道，不愧是玄門正宗，小小年紀就有一身不俗的道行，佩服。」

  「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長樂問道，同時以紫微斗數中的望氣之術打量著老者。

  剎那間，耀眼的功德金光沖天而起，高達百丈，幾乎讓長樂的眼睛都給閃瞎，只覺得天地間都成了一片金茫！

  難道自己遇到了神明？

  「談不上大名，老夫孫思邈，不過是一個遊方郎中，赤腳大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