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線生機……是我？

  李道玄一怔，一臉詫異地望著那隻癩蛤蟆的屍體。

  這場戰鬥，他能插手的地方並不多，準備的後手也被老乞丐說是一步死棋，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成為一線生機？

  佛祖的六字真言……他可不會。

  「前輩……你能說得清楚一點嗎？」

  李道玄對著癩蛤蟆的屍體說道。

  他知道老乞丐一直關注著洛陽的戰鬥，此人生於春秋之時，來歷十分神秘，那日兩人切磋，他並沒有用出真正的手段。

  話音剛落，隨著噗通一聲響，一道身影摔在地上，十分狼狽。

  老乞丐渾身的爛瘡都在流血，就連腿都瘸了一隻，右眼中全是白色，目光失焦，似乎瞎了一隻眼睛。

  他的氣息也十分虛弱，仿佛受了嚴重的內傷，境界從陽神中期跌落到初期，萎靡不堪。

  一見到李道玄，他就指著鼻子痛罵。

  「臭小子，那一線生機就是你，你快仔細想想，免得老叫花白白受傷！」

  李道玄當即便認真回想了一遍，依舊是毫無線索。

  「前輩，您該不會是……算錯了吧？」

  老叫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我算錯？呵呵我堂堂——」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有些失落地擺擺手，道：「老叫花絕不會算錯，都怪我手賤又嘴欠，明明說好不算的，結果卻偏偏沒有忍住。」

  「其實算了也就算了，偏偏我又沒忍住說出來，這下好了，又被天道懲罰了……」

  見他言之鑿鑿的樣子，再加上他身上嚴重的傷勢，李道玄覺得他並沒有在騙自己。

  只是此刻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那一線生機是什麼。

  「前輩，您能算出那一線生機，可見神算之道天下無雙，不知能否再多提點一下？」

  李道玄無奈請教道。

  他雖然也會紫微斗數，但此術並不經常使用，也沒有修煉到高深境界，這一戰關係太大，天機混沌，他根本算不清楚。

  老乞丐能夠算出那一線生機，說明他的神算之術勝過自己十倍、百倍。

  老乞丐頭都大了，他確實知道更詳細的內容，但這玩意……不能說呀！

  這麼大的天機，他只是吐露了一點點內容，就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反噬，若是全部說出來，恐怕那隻癩蛤蟆就是他的下場。

  天機不可泄露，否則必受天譴，而且泄露的天機越是重大，天譴便越嚴重。

  所以很多算命先生都喜歡把話說得一知半解，雲裡霧裡，一些是在故作高深，有意騙人，還有一些，是真的怕死！

  只是如果不說出來的話……

  轟隆！

  五行大山搖晃得更加劇烈了，還好青衣娘娘和老天師同時飛到山頂，施展了鎮山法，才將這座大山穩住，沒有讓摩羅脫困。

  但在互相角力之下，這座大山上開始生出一道道裂痕，眼看就要崩碎。

  老乞丐指著李道玄罵道：「你你你，這都想不出來，難道你腦子裡都是水嗎？」

  話音剛落，他大吐一口鮮血，原本灰白的頭髮全部變成了白色，身上的爛瘡也變得更多了，就連牙齒都掉落了好幾顆。

  李道玄眼中精光一閃，他似是明白了什麼，沒有說話，而是立刻閉上雙眼，開始仔細回想。

  近一年的經歷全部浮現，最後結合老乞丐的暗中『提示』，他腦海中電光一閃，勐地睜開雙眼，目光格外明亮。

  「前輩，我好像知道是什麼了！」

  老乞丐一邊咳出鮮血，一邊擺手道：「別問了，千萬別再問了，放手去做就是，大不了一起完蛋！」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打得爛瘡破裂，汁液飛濺，散發出濃濃的臭味。

  「路邊生你真是不長教訓，看來這舌頭是不能要了！」

  不過當看向李道玄毅然飛向五行山的背影時，他又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道：「好在這小子還有些聰明，不算笨人。」

  ……

  轟隆！

  五行大山瀕臨破碎，裂痕不斷蔓延。

  青衣娘娘和老天師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遺憾。

  即便是引動如來佛祖的一隻手，也降不住現在的摩羅嗎？

  他們二人的法力都消耗了許多，再打下去，恐怕就真要被摩羅給生生耗死了。

  「青衣娘娘，你帶著太沖先離開吧，老道留下斷後。」

  青衣娘娘微蹙峨眉，她知道這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但是她並不喜歡這麼做。

  老天師洒然一笑，豁達道：「反正老道我也活不了幾年了，能換你和太沖活下去，划算！」

  「大不了老道我現在就渡劫，藉助天雷之力，怎麼說也能攔住他好一陣子！」

  生死關頭，老天師康慨豪邁，雖是一百多歲的高齡，卻依舊透著股豪俠之氣，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仗劍天下，意氣風發的輝煌歲月。

  青衣欲言又止，最後化為一聲嘆息。

  感情讓她不願這麼做，但理智告訴她，這是最好的選擇，她活了近一千歲，能成為一界之主，自然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好——」

  她正要說話，突然眸光一凝，耳畔傳來了李道玄的聲音。

  老天師也一樣，他在聽了李道玄的話後，和青衣娘娘對視了一眼，沒有任何的交流，兩人都選擇相信他。

  轟！

  五行大山徹底碎裂，亂石飛濺，地裂山崩，一道身影從中飛出，長發披散，肆意大笑。

  「如來，現在的你果然奈何不了我！」

  「如來，有本事你下凡與我一戰，這一次我要將你鎮壓在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

  然而就在摩羅大笑之時，青衣娘娘和老天師果斷出手。

  無數金色雷霆噼下，老天師手持神劍，裹挾著漫天雷霆，刺入了摩羅的心臟，眼神決絕而凌厲，一往無前。

  摩羅用雙手抓向老天師，卻被飄落的蓮花齊齊斬斷。

  青衣娘娘腳踏魔佛，無量仙光迸發，六隻手臂一起施展鎮山法，壓得魔佛之身咯吱作響，金身都有被壓扁的趨勢。

  摩羅卻依舊大笑道：「沒用的，你們越是這樣，法力消耗的就越快，而我卻是不死不滅！」

  「哦？是嗎？」

  一道聲音響起，李道玄腳踩祥雲而至，來到了摩羅身邊，手中多了一個小小的玉瓶，只有手指來高。

  摩羅本來對李道玄不屑一顧，但當他看到那方小玉瓶時，鼻子一動，似是嗅到了某種味道，童孔劇震，露出驚愕之色。

  「你……你怎麼可能有這東西？」

  「不可能，八功德池早就幹了，你怎麼可能會有八寶功德池水！

  ！」

  身為諸佛陀菩薩和羅漢的惡念化身，摩羅對靈山非常熟悉。

  那裡有一聖池，名為八功德池。

  佛門弟子在人間行善，佛門便會獲得功德之氣，再經過佛祖的熔煉，就會化為八寶功德池水。

  此水具有澄淨、清冷、甘美、輕軟、潤澤、安和、除飢餓、長養諸根之特性，妙用無窮，因此又被成為佛門聖水。

  靈山諸佛消失後，八寶功德池就幹了，李道玄怎麼可能會有此水？

  摩羅心中浮現出一絲驚慌，他似乎知道李道玄想做什麼了，開始劇烈掙扎，但青衣娘娘和老天師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李道玄微微一笑，道：「本來我還不確定，但你的反應讓我放心了。」

  他拔出瓶塞，將琉璃色的八寶功德池水倒入了摩羅的嘴中。

  摩羅還想閉嘴不喝，卻被青衣娘娘一記飛仙印打得下巴脫臼，只能乖乖飲下。

  不確定劑量，李道玄便將這一瓶水全都倒下。

  之前老乞丐故意指著他罵，說他的腦子裡是不是都是水，而後很快就遭到了天道反噬，那時李道玄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對方明顯是在暗示，企圖用委婉的提示來減小反噬的代價。

  事實證明這個策略是非常正確的，李道玄分析了那句話，認為關鍵詞應該是那個水字。

  老乞丐的意思可能是，那一線生機，和自己身上的某種水有關。

  李道玄當時覺得是玄冥真水，但他立刻就否決了，因為玄冥真水重在進攻，對於不死之身並沒有太大作用。

  如果他有水神共工的境界，能以玄冥真水將摩羅凍上個幾百上千年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很遺憾他修為尚淺，無法發揮出那種威力。

  在將三界葫翻了一個遍後，李道玄終於發現了那瓶被他遺忘在角落裡的八寶功德池水。

  這是他在斬殺了邪五老中的朱老魔時獲得的天書獎勵，只是天書的介紹很籠統和模湖，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當時他還想著等見到了玄奘去問一下，結果後來事情緊急，就暫時給忘掉了。

  「啊！

  ！」

  摩羅發出一聲慘叫，望著李道玄的眼神充滿了憤怒和仇恨，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每一次都會在穩操勝券的時候被這傢伙翻盤。

  難道他是自己的克星？

  八寶功德池水入腹，摩羅的身上不斷冒起黑煙，他拼命掙扎，肚子時而鼓起，時而縮小，頭顱上的那半張魔臉開始扭曲，一會兒慈悲，一會兒猙獰。

  片刻後，摩羅的掙扎越來越小，魔佛之身迅速恢復了正常，小腹隆起，長發消失，露出光禿禿的腦袋，黑衣也變成了黃袍。

  一道道金光照耀，將老天師和青衣娘娘震退了數丈。

  三樂身上的傷口迅速恢復，他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對著李道玄笑道：「多謝李小友，讓貧僧重見天日。」

  「三樂大師！」

  李道玄露出一絲喜色，問道：「難道那八寶功德水洗去了摩羅的靈魂？」

  從剛剛三樂大師震退娘娘和老天師的表現，此刻的他似乎完全掌握了彌勒肉身，實力還要在摩羅之上！

  三樂搖搖頭，笑道：「八寶功德水具有浩瀚佛力與功德，只是暫時壓住摩羅的靈魂。」

  頓了頓，他笑呵呵道：「趁著這段時間，咱們一起把我殺死。」

  李道玄：「……」

  「三樂，你準備怎麼做？」

  青衣娘娘聲音清冷，和李道玄並肩而立，髮絲飄舞，仙姿出塵，聖潔無暇。

  現在是三樂的靈魂占據了主導，但誰也不敢保證，摩羅什麼時候會再次甦醒。

  三樂對著李道玄躬身行了一禮，道：「小友竟然有我佛門聖水，真是出乎貧僧意料，果然與我佛門有大機緣。」

  察覺到老天師的眼神有些不對，三樂連忙解釋道：「原本我以為，請來佛祖之手便能降服摩羅，後來卻發現行不通。」

  「不過這八寶功德水卻讓我有了另一種思路，它有兩種功能，第一是鎮壓邪魔，第二則是具現幻相。」

  「具現幻相？」

  李道玄有些不太明白。

  三樂微微一笑，而後屈指一點，璀璨的佛光浮現，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湖，連洛陽城都漸漸澹化。

  海浪聲響起，黑色的海水一望無際，浩蕩無涯，瀰漫著邪惡、污穢、悲傷、憤怒等氣息。

  李道玄驚奇地打量著四周，剛剛他竟沒有察覺到空間的波動，仿佛這個充斥著黑色海洋的世界，是三樂憑空創造出來的。

  他抬起頭，發現天無日月，只有黑沉沉的一片，壓抑、冰冷、漆黑、孤獨。

  孤身處於此地，仿佛被遺棄在了世界之外。

  那些黑色的海水更是給了李道玄一種極大的危機感，仿佛墜入其中就會萬劫不復。

  好在他神通俱在，依然能騰雲駕霧。

  睜開天眼，李道玄再看向那黑色的海洋時，竟看到了一幕幕人間之景。

  衣著簡陋的母親將尚在襁褓的畸形孩子放在道觀門口，徘回許久，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含淚離去。

  某座破廟中，一對夫妻吃著發黑的米飯，喝著罐子中渾濁的雨水，準備等天亮了繼續入城尋找。

  他們唯一的孩子丟了，為了找孩子而散盡家財，已經淪為了乞丐。

  一位年邁的老婆婆聽著窗外的大雨，思念著外出經商的兒子，他已經六年沒有消息了，很多人都說他死了。

  但她不願相信，每天都去村口等候，一坐便是一天。

  ……

  「阿彌陀佛，《法華經》有言，我見諸眾生，沒在於苦海。」

  「生老病死，愛恨別離，便是這苦海之水，所謂苦海，不過是人間之苦難。」

  三樂的身影出現在苦海上空，目光悲憫，佛光璀璨，彌勒金身的威能全部展開，煌煌如日，讓這個黑暗的世界突然有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