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越過寂靜無人的富人區，來到大宅門口，寧戈朝門上的以太鎖里注入以太，大門應聲而開。一行人前後湧入庭院，繞過精緻的噴泉，直接打開了宅子的大門。門沒鎖，他們打開門只看到一個人類女僕昏迷著趴在地上，大門的鑰匙落在她手邊。希雅把她拖到一邊，幾人直接沖向了寧戈給絲琳黛兒安排的客房。這裡的門倒是好好的鎖上了，但塔爾林斯屈起指節敲了敲門鎖，它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音，咔嗒一聲輕響便打開了。

寧戈安娜爾快步走進客房，絲琳黛兒躺在床上，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臉色紅潤，靛色的頭髮散落在枕頭上，似乎正在熟睡中。芙洛倫斯也走了過去，伸手在她脖頸上試了試，精靈少女的脈搏穩健，但這麼多人進入房間她都沒有任何反應，顯然是不太對勁。

「醒醒，絲琳黛兒小姐，醒醒？」希雅輕輕拍著她的臉，塔爾林斯則是直接對她施了解咒魔法，她卻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芙洛倫斯的瞳孔鍍上了一層金環，她退後一步，觀察房間里的以太流動，「她的以太和房間里的以太很混亂，這個姑娘的靈魂似乎在抗拒著某種改變，雖然現在已經緩和下來了，但她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整。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身體無法承受這種靈魂層面上的改變，陷入了自我保護性質的沉睡，我恐怕街上的那些人也一樣。」

「污染呢？」寧戈寫字問道。

芙洛倫斯離開床邊，「好消息是從我們進入城市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見到過被污染者，應該可以放下心來了，這個瓦倫汀多少也沒有喪心病狂到讓一座城的人全都被污染的地步，他大概也做不到這點。」

寧戈點了點頭，繼續寫道，「我留在這裡照顧絲琳，現在的我是你們的累贅。」

「肯定不是累贅！」加爾趕緊反駁她，「但是絲琳姐姐確實需要人守著，老師是守在這裡最合適的人，我同意這個安排。」

塔爾林斯也點點頭，伸手將窗戶鎖上，並且加了一層魔法鎖。這種法術經常被用來保證房間內部的安全，如果不是施術者自己解除，就需要費很大一番功夫才能破解。他鎖完兩扇窗戶之後又轉向寧戈，「接下來我會以你們為中心展開無魔法領域，並且等我們都離開后，我會用魔法鎖把客房門、房子大門和莊園大門都鎖上，這樣應該能保證你們最大程度的生命安全。」

寧戈點頭表示理解，塔爾林斯又從空間袋裡掏出一小塊紅色水晶扔了過去，準確地落在她手裡，「以防萬一，這個你拿著，遇到危急情況就直接打碎它，它會在給我發出信號之後，把你們傳送到直線距離十里的隨機一個地方，到時候你就帶著這個女孩躲起來，我們解決敵人之後再去找你們。」

寧戈張了張嘴，似乎是本能地想說什麼，又抿緊了嘴唇，握緊了那塊水晶。

除了一定要留下陪著小姐的蘭蘭之外，剩下的七個人很快離開了這座死寂的大宅，他們再次被施加了輕靈術，飛一般朝著城市北方奔去。街景和陽光一起從他們身邊掠過，一瞬間那座大宅就已經消失在他們身後的街道中。北門很快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但雪白高聳的城牆上不知為何籠罩著一層紅霧，幾人心頭一緊，速度再次提升。

塔爾林斯直接張開了無魔法領域，他眉頭緊鎖，看著透明的障壁擴展到城牆方向，「不能再耽擱了，我感受到了猩紅邪樹污染的氣息。如果他想從城北開始污染，那麼毫無疑問瞄準的是通向帝都的大路，

我們需要儘快凈化這片地方的污染，否則會有更多人變成被污染者，現在那裡的衛兵可能已經沒救了。」

「不能直接用魔法凈化他們的污染嗎？」加爾露出不忍的神情，「有可能污染才剛剛開始，如果把沒有被完全污染的人就直接殺掉，那不是太殘忍了嗎？」

塔爾林斯一邊減慢速度一邊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我會試試。」

說話間他們已經抵達了城下，城北同樣有兩個衛兵守門，他們沒有像其他門口的衛兵那樣陷入昏迷，一個人跪在地上捂著頭喊著不知什麼，一張原本還算英武的臉已經痛苦到扭曲成一團，另一個人同樣捂著頭，但已經倒在了地上，他正抽搐著口吐白沫，從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聲。芙洛倫斯幾步上前將兩人擊暈，翻開其中一人的眼皮，加爾也趕上前去，他清晰地看見有蠕蟲般的紅色線條正從這個士兵的白眼球上朝著他原本棕色的眼瞳遊動，很快他的瞳孔周圍就聚集了一層猩紅的圓環。

「污染在加劇。」芙洛倫斯面色嚴肅，「如果要試，就要趁現在，龍骨館應該嘗試過對沒有完全被污染的人施放邪樹之珠吧？」

塔爾林斯讓法杖自己懸浮在空中，白色的魔紋從它末端迅速延伸到被污染的士兵身上，「很遺憾，這種人太難找到，我們只有在理論層面上推演過，如果有傳奇法師能將邪樹之珠升環加魔紋施法，可能有一半的幾率保住一個比較強大的靈魂。但對於這種普通人，施放邪樹之珠能有多大的成功率，我也不能確定。」

「那也比直接把他們殺死要強得多，至少這樣他們還有一點活下來的可能性。」加爾握緊了雙手，「我能做些什麼？鼓舞之類的法術我也可以施放，雖然效果可能不如老師，但應該是比普通的吟遊詩人要強的。」

塔爾林斯已經完全展開了法陣，兩手也做好了施法姿勢，「沒什麼需要你做的，接下來我要集中精神，如果你想幫忙，就隨時注意著他們的狀態，一旦有暴起的跡象，立刻壓制他們。」

加爾聞言把短劍反握在手裡，隨時準備用劍柄去錘他們的後腦勺。

白色魔紋延伸成的魔法陣已經將這個士兵完全包裹起來，每一條魔紋上都燃起了淡淡的白色以太火焰，在士兵身上露出皮膚的地方灼燒出猩紅的痕迹。士兵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抽動起來，但在魔紋的束縛中他也只能做到抽動而已，大量的以太流在空氣中涌動，漸漸地火焰從白色變成了淡淡的紅色，火苗越來越高，紅色的氣流從這些火苗的尖端向半空聚集，漸漸形成了一枚珠子的形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火苗的顏色越來越深，最終變成了他們熟悉的猩紅，邪樹之珠也逐漸成型，士兵的抽搐漸漸減輕，身上紅色的灼痕也開始消失，幾人的表情漸漸放鬆，眼看施法就要成功了。

塔爾林斯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放鬆，一直到那顆小小的猩紅珠子被他用法師之手抓住，他的額頭還在不停冒出細汗，雖然邪樹之珠的施法結束了，但他似乎並沒有讓魔紋放開這個士兵的意思。

還不行嗎？加爾手心裡全是冷汗。

塔爾林斯接著捏了一個手印，喚醒術無詠唱施法，士兵的眼皮翻著想要睜開，抽動了一陣之後卻還是閉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似乎正在經受著巨大的折磨。

塔爾林斯嘆了口氣，放下了一直舉著的手，將邪樹之珠收入一個特製的袋子里。

「現在怎麼樣了？」加爾有些著急。

「他的靈魂核心在剝離污染的過程中撕裂了，現在全靠這個法陣束縛才沒有逸散，失去了穩定法陣他就會馬上死亡，可以說是施法失敗了。」塔爾林斯搖了搖頭。

加爾腦袋裡嗡的一聲，轉頭就去找他的妖精，「燈火？燈火你在哪，你那個固定靈魂的魔法可以再用一次嗎？」

燈火從他身體里鑽出來，聲音也是涼涼的：「他不符合進入傳承的條件，我不能對隨便一個人就施放這種魔法。」

加爾大叫起來：「可是他要死了！就算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掉，你也不能幫我救下他嗎？」

「這是傳承的規則，如果見到一個要逸散的靈魂就把他用傳承的力量救下來，那麼傳承就不是帶來珍貴天賦的賜福，而只是個巨大的垃圾桶罷了。」燈火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加爾，「而且你也聽到了，他的靈魂核心毀了，這樣他就只能作為以太進入世界的循環，連冥界也去不了了吧。」

「那我現在創造固定靈魂的詩魔法，可以嗎？」加爾聲音顫抖，「我臨場創造過一次，就可以創造第二次，你的任務不就是幫我創造詩魔法嗎，再幫我一次可以嗎？」

「……不行。」燈火垂下眼睛，「我和你是一體同心，我也很想救他，但吟遊詩人傳承的基礎咒文和底層架構裡面，沒有靈魂魔法的信息，我……做不到。」

另一邊，塔爾林斯已經鬆開了捏著手印的手，蒼白的魔紋無力地從末端開始消失，士兵的抽動越來越輕，隨著魔紋的全部消失，徹底停止。

最後一刻，他睜開了眼睛，已經開始渙散的瞳孔是淳樸的棕色，猩紅的線條已經消失，他眼中映出塔爾林斯的臉。這個士兵似乎努力想要看清楚面前這個人的臉，他臉上已經沒有了痛苦，只是微微抬起手臂，朝塔爾林斯伸出手去。

「……謝謝……」他用通用語這麼說，聲音微不可聞，卻在寂靜的空氣中傳出了很遠。

最終，他的手臂落下了。

誰都沒有說話，塔爾林斯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他將懸浮的法杖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白色的魔紋再次爬滿了那個士兵的全身。

加爾囁嚅著，他感覺自己有些恍惚，心中五味雜陳，最後只問出一句話：「……大師，你還能撐住嗎？

「不試試看，永遠救不下來。」這位五百七十歲的傳奇法師淡淡地開口，這樣說道。

＊＊＊

騸馬拉著黃色的馬車，慢悠悠地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

腦海中傳來水晶破碎般的聲音，瓦倫汀·馬丁悠然地睜開眼睛，他的手指正放在腰間的一個黑水晶瓶子上敲著，那裡面依稀透出一絲微弱的金色亮光。

「看起來他們已經發現了，法陣在被破壞，那個廢物失敗了啊……也罷，本就沒有指望他能解決掉一個守護者，哪怕是個孩子，守護者也不好對付啊。」

中年男人自言自語道，伸出手敲了敲車廂壁。

「調頭，我們回葉那杜蘭特。」

抽著紫煙的車夫依然沉默著，拉動騸馬的龍頭，馬匹同樣沉默著調轉身體，馬車發出咯吱的響聲，像是要散架一樣。

「算了，就聽部長的話，我去會會他。」

＊＊＊

兩具屍體肩並肩地被放在城牆腳下。

對另一個士兵的污染剝離也毫無懸念的失敗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靈魂強度太低，根本無法承受邪樹之珠剝離污染時劇烈的以太震蕩，靈魂核心都毫無抵抗的就被震碎，靈魂消失，他們的身體也跟著死去了。

「母神在上，願我們的兄弟，靈魂……唉，願他們永遠與蓋亞同在。」

加爾單膝跪在他們身邊，小小的拳頭抵著額頭，用精靈語做了簡短的祈禱，說到靈魂的時候，他卡殼了，這兩人的靈魂已經消失，就算只存在於祈禱詞里的這點小小安慰都不見了。

希雅握著戰錘來到他身邊，金髮少女白皙手指上的骨節捏得發白，另一隻手放在弟弟頭上揉了兩下。

「別傷感了，至少在你的堅持下，他們是作為正常的人類死去的。」

「就算有塔爾林斯大師在，我們也沒能救下他們。」加爾伸手讓那雙棕色的眼睛閉上，「如果我們再快一點，是不是可以避免這樣的結果？」

薩爾在旁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希雅大姐說得對，你多傷感也無法讓死人復生，現在大師正在準備凈化這片區域內的污染，這樣應該就能少很多犧牲。往好處想，瓦倫汀分出這麼多概念去污染他人，說明他的污染已經減少了，這樣我們遇上他的時候勝算就又大了一分，能救下的人就更多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加爾站起身來，抬頭看著天空中熊熊燃燒的猩紅火焰，一枚有嬰兒拳頭大小的猩紅邪樹之珠正在半空中收縮凝聚。

「去找出這座城市裡靈魂魔法的源頭，核心魔法陣。」芙洛倫斯道，她湛藍的眼裡也燃燒著火焰，「然後把那群幹了這種事的人連腦子都揍出來，連靈魂都拽出來揍到碎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