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真是的，這大半夜的還下着雨，喊你過去幹嘛！」
「行了行了，你呀別嘮叨了，爹叫我過去肯定有事。」
「對了，你去的時候問一下老爺子，今年過年瞻圭回不回來，他都已經好久沒在家裏過年了。」
「這有妻有兒的，天天不在家，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他要是這幾年在家了，咱們倆肯定又能多抱幾個孫子，一家人每天熱熱鬧鬧的那多好。」
「行，我知道了，我會去問。你也不用等我了，早點休息吧！」
「行，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吧，打着傘，別淋著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傷了風寒，可好久好不了。」
隨着時間進入秋季，金陵這幾天下起了綿綿秋雨。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朱胖胖跟以往一樣，如果沒有什麼緊急的大事，不管有多忙都會抽出一下午的時間，陪今天回來的大孫子讀書寫字。
朱胖胖這樣做，就是想讓自己的大孫子，多受些聖人文章的熏陶。
雖然自家兒子和老爺子對這方面非常反感，可朱胖胖覺得聖人文章是沒錯的，錯的是那些把聖人文章，用到不該用處的人。
舉著傘，走出了東宮。
朱胖胖在太監的攙扶下，快步的走向了老爺子的尚書房。
老爺子這一趟回來，並沒有立刻離開。
北邊的戰爭已經打的差不多了，有柳升和三兒子在那裏管着，不用太過操心，西域那邊有他兒子和孫子他也放心。
所以他便留在了金陵，打算主持月底的火車開通儀式。
火車這東西可是朝廷未來的命脈，朝廷能否在將來掌握四面八方的領土，就全靠這東西了。
所以老爺子就把這事情放在了第一，打算先主持完這個儀式，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今天天黑之前，西域那邊傳了一封奏章，老爺子看了以後，沒有想像中的大發雷霆，只是拿着這個奏章，沉默的坐在尚書房門口看着夜間的雨幕。
甚至到了半夜的時候，他還派人去了東宮，把朱胖胖也喊了過來。
「爹，是發生了什麼急事了嗎？」
朱胖胖一到地方，就連忙緊張的詢問。
兒子在西域那邊應該還在被包圍着，來的這一路上，他心中一直在祈禱，千萬不是西域出了事。
「哦，沒什麼大事，只是一時睡不着，就把你喊過來，咱們爺倆聊聊天，祁銳睡了吧！」
朱胖胖的詢問，喚醒了看着門口雨幕出神的老爺子。
他捏了捏眉心，收回了惆悵的表情，換上了笑容，拍著旁邊的椅子，讓大兒子坐下。
看着老爺子的神情，朱胖胖心中有些疑惑。
剛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老爺子那惆悵的模樣，絕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老頭子不說，他也不敢問，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
「早就睡了，明天還要去學堂，這小崽子跟他爹一樣，下午的時候我讓他讀點書，他不是困了，就是渴了，一會兒又要上廁所，時不時還跟他奶奶抱怨，說我不給他休息的時間，是在壓榨他這幼小的心靈。」
朱胖胖聽到老爺子提到了大孫子，便把今天的趣事說了出來，希望這個重孫子，能分解一下老爺子心中的惆悵。
果然，如他想像的那樣。
一聽到朱胖胖數落自己的重孫子，老爺子想到小傢伙偷懶的模樣，就哈哈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
「懶驢上磨屎尿多，隨根，隨根…」
這一句話聊開了，老爺子的興緻瞬間來了。
「不過你說的不對，小崽子雖然滑了一點，但他不懶。這小傢伙是隨我，當年你爺爺讓我們去讀書，我呀，本啊，我就想睡覺。」
「後來有一次老先生在上面講課，我在下面聽的實在厭煩了，直接趴在那裏睡覺，結果正好碰到你爺爺，去學堂里看我們。」
「當時看到你其他叔叔在認真的聽講，我卻在下面呼呼大睡，你爺爺那叫一個氣，脫掉鞋上去就要抽我，幾個人都拉不住。」
「後來還是你大伯，給我說了情，我才免了那頓揍。」
提到了朱標，老爺子眼中慢慢的露出了回憶。
「你大伯是一個好大哥，當年不管我闖什麼禍，他都護着我，雖然他也打我，但我知道他是為我好。」
「如果他現在還活着，肯定是一個非常好的皇帝，咱們一家說不準正在北平快快樂樂的生活着，我當大將軍，南征北戰為你大伯開疆擴土呢。」
朱胖胖也是連連點頭。
他對他大伯的印象非常深，小時候也非常崇拜那位大伯，以至於後來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向那個大伯學習的痕迹。
朱標去世以後他去拜見爺爺，老朱都說他跟朱標很像，只是缺了一點果斷。
「老大呀，說實話，你在對待家人的時候，真的很像你大伯。」
回想着在記憶中，已經有些模湖的大哥的印象，老爺子看了看，坐在旁邊也在回憶的大兒子，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當然了，他說的像並非是能力，而是在庇護兄弟方面。
這麼多年來，因為自己的縱容，朱高煦和朱高燧幹了不少錯事，他多次想要處罰，都被朱胖胖給攔了下來。
對於朱胖胖這一點，老爺子心裏是十分滿意的。
「爹，我可不敢跟大伯比，大伯是除了您和爺爺之外，我最崇拜的人，我這點能耐，連他萬一都不如。」
「呵呵！」
聽到兒子的謙虛，老爺子笑了笑。
看着雨幕沉默了一會兒，老爺子突然道。
「其實在小崽子沒回來之前，我心裏確實是想換掉你，讓老二繼承皇位。」
朱胖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
對於這件事他心裏有數，如果不是自己謹言慎行認真做事，還有文官的支持，他恐怕早就被換掉了。
甚至這件事滿朝文武都知道，都明白老爺子不太喜歡朱胖胖，變着法的想把朱高煦扶上皇位。
可朱高煦那熊樣，武將們倒是支持，文官們卻是集體否決。
開什麼玩笑，朝廷都這樣了，還要安排一個喜歡打仗的皇帝，朝廷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當然了這只是次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應該是，朱高煦這個傢伙跟他們文官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好，可心太仁慈，一個皇帝心太仁慈了，對國家而言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爹…朝廷之事不能光靠武力，仗終究有打完的時候，百姓才是朝廷的根本。」
「兒子也沒有什麼大志向，只要天下老百姓能吃飽飯，穿上衣，不受外族迫害，兒子就心滿意足了，至於能不能接替您的位置，這一點我是無所謂的。」
「只要天下百姓富足安康，讓給老二也沒什麼。」
老爺子轉頭看著錶情誠懇的朱胖胖，過了許久才微微的點了點頭。
大兒子這話他信。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老爺子開口問道。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偏袒老二老三，多次說你罵你，甚至天天琢磨著怎麼把你換掉，你有沒有恨過我。」
朱胖胖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就要跪下保證。
伸手將其拿住，老爺子拍了拍朱胖胖示意他繼續坐下說。
顫顫巍巍的坐回了椅子上，朱胖胖不停的搖頭。
「爹，兒子真的沒有想過這些。」
老爺子盯着朱胖胖的雙眼，神情認真道：「說實話，難道我這個當爹的，連兒子的一句真話，都沒資格聽嗎，難道咱們父子倆隔閡已經這麼深了嗎？」
朱胖胖沉默了，過了許久點了點頭。
「有過，是在我剛接任太子的那會，後來就沒有過了。」
老爺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就說嘛，人非聖賢，心中怎麼沒有怨恨。
至於兒子說以後就沒有了，他心裏也是相信的。
看着大兒子低下的頭，老爺子伸手拍了拍朱胖胖的胖肩膀。
「其實再定下小崽子以後，我心裏也想過果斷一點，把老二老三趕回封地里，讓他們不要再摻和朝廷的事。」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咱兒子，咱下不了那個狠心呀。」
「當年我小的時候，你爺爺對待我就非常的澹漠，在你爺爺的心目中，只有你大伯才是兒子。」
「而我和你其他的叔叔，只不過是普通的皇子，有時候經常性的受到冷落。」
「當時我就在想，以後我不能這樣做，我要把每個兒子一視同仁。」
「再加上咱們家人丁不興旺，老四又早夭，你娘又撒手人寰，丟下我這個老頭子，一個人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爹捨不得你們走啊。」
「爹害怕死的時候，看不到你們最後一面，跟你們說不了話。」
「然後到那邊的時候你娘問我，小子們都活得咋樣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爺子的肺腑之言，聽得朱胖胖眼中流出了晶瑩的淚珠，最後從椅子上滑落鋪在地上，跪在地上低聲嗚咽了起來。
「爹，是兒子不孝，讓您操心了。」
老爺子眼圈微紅的起身，坐在朱胖胖旁邊，將朱胖胖的腦袋抬起來，放到了自己腿上，像小時候一樣拍著朱胖胖的背。
「爹見識過皇家的爭鬥，都說自古皇家無親情，爹心裏不相信，想讓你們兄弟和睦，不要為了這個破位置，整天斗個你死我活，甚至骨肉相殘。」
「不會的，永遠不會的。」
朱胖胖不停的搖頭，保證著不會發生這些事。
拍著大兒子的肩膀，老爺子連連點頭。
「爹相信你，你能做到這一切。」
「但老二老三卻不一定，我多年的放縱，讓他們養成了驕橫之心，總想着把你這個大哥擠下去，這一切都是爹的錯。」
「爹現在也想明白了，與其再這樣錯誤下去，到後面鬧得一家人都不安寧，還不如果斷一點。」
伸手將大兒子扶起，老爺子伸出粗糙的手，擦了擦兒子臉上的眼淚。
「這場仗打完以後，老二老三我就會解除他們所有的權力，也不讓他們去封地了，就在京城住着。」
「吃喝玩樂也罷，打馬遛狗也行，只要他們不摻和政事，不再起壞心思，你能否看在爹和你娘的面子上，讓他們活着。」
「爹！」
朱胖胖剛要跪下，老爺子一把抓住了他。
「你不用保證別的，你只要告訴我能不能讓他們活。」
朱胖胖抿著嘴，用力的點頭。
「好，爹相信你！」
見到大兒子點頭，老爺子的神色終於輕鬆了下來，拍了拍朱胖胖的肩膀。
隨後還不等朱胖胖情緒恢復，老爺子就拿起旁邊桌子上的一封奏章，遞給了朱胖胖。
還在陷入抒情的朱胖胖，看着老爺子遞到面前的奏章眨了眨眼。
不是說沒事，您只是睡不着，讓我過來聊聊天嗎？怎麼又冒出奏章了。
合著感情你前面又扇情又回憶的，是為了這個奏章做鋪墊呀。
爹，你也真是的。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不就行了嗎？
你說的話我哪敢反對，用得着搞得這麼扇情嗎？
搞不清情況的人，還以為您老人家在交代後事呢。
看着懵逼的朱胖胖，老爺子臉上毫無被看穿的尷尬，努了努嘴示意朱胖胖看看。
在心裏嘆了口氣，朱胖胖伸手接過了奏章，翻看了起來。
奏章是西域那邊送過來的，上面先是彙報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看到怕剌之圍已經被解，朱胖胖心裏鬆了一口氣，這下回去有交代了。
看到失兒馬哈麻這個可汗願意帶着西域投降，朱胖胖臉上露出了笑容。
至於對方孫女跟自己兒子的事，朱胖胖沒有任何反對，政治聯姻是必須的，哪怕自家兒子反對，他也要促成這樁婚事。
不過當看到後面的內容，朱胖胖心裏瞬間明白了，老爺子剛才那一出是幹嘛了。
自家小崽子跟老二起衝突了，而且差點幹了起來。
老爺子剛才那樣說，是害怕自己因為兒子被欺負，出手對付老二啊。
想想也是。
老二那個憨貨，他朱胖胖真要對付起來，沒有個100個法子，也有80個。
也就是以前他不跟老二一般見識，同時還顧及這兄弟之情和老爺子的想法。
否則就老二那兩招，他朱胖胖揮揮手就能搞定。
「看完了吧！」
看到朱胖胖的表情，老爺子嘆了口氣。
朱胖胖點了點頭，將奏章和好放到了桌子上。
「爹，你的意思是？」
老爺子又嘆了口氣，「還能怎麼樣，他們叔侄兩個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有一個要倒下的。」
「你家崽子啥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老二欺負你，你可能會忍着。可那小崽子呢，以前也就是我多次的隱晦提醒他，他才忍了老二的挑釁。」
「可這一次鬧到了這個地步，直接針鋒相對了起來，那就說明這小崽子不打算忍了，甚至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打算了。」
「爹，其實瞻圭不是那樣的人，說不準這次只是他年輕氣盛，一時魯莽而已。」
「呵呵！」
老爺子聞言一聲輕笑，伸手點了點朱胖胖。
「好歹你也是他爹，竟然不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
「老大呀，我和你這樣說吧，也就是咱們倆活着，老二老三還能囂張幾年，這要是咱倆一沒，你信不信那小崽子連年都不會過，就把他二叔三叔給處理了。」
朱胖胖張了張嘴，很想再給兒子辯解幾句，可看着老爺子那肯定的眼神，已經想着自己兒子平日的處事風格，他覺得老爺子說的是對的。
自家兒子回來的這幾年，老二坑了他多少回了。
如果不是自己和老爺子壓着，老二的腦袋早就掛城牆上了。
如今兩方又鬧了起來，多次矛盾加持下，直接翻臉是很有可能的。
「唉！」
見老大沉默不言，老爺子靠在了椅子上，雙手攏在袖中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那小崽子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說不準現在已經計劃着，怎麼弄死老二了。」
「爹，現在西域那邊已經算是穩定了，不如把他們倆調回來吧！」
在一旁同樣考慮著，怎麼緩解兩人關係的朱胖胖，猶豫了一下，提出了把二人調回來的建議。
老爺子點了點頭，不過隨即道：「鬧了這麼大的，差點讓人看了笑話，不能讓他們兩個這麼輕鬆的回來。」
「您的意思是！」
老爺子低頭看着詢問的朱胖胖。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走走嗎，這次我滿足你的願望。」
朱胖胖眼睛一亮。
「你打算讓我去！」
老爺子點了點頭。
「沒錯，你親自過去，把這兩個混蛋，給老子用囚車壓回來。」
「丟人呀，真是丟人啊，他們想幹嘛，我這個老傢伙還沒死呢，他們倆就要打起來了，我要是死了，是不是我還沒下葬呢，他們叔侄倆就要對談起來了。」
「哼，不給他們兩個長長記性，他們都忘了這個家是誰在當家了。」
「哼，等回來吧，他倆不是喜歡打嗎？行，到時候我一人給他們發一把刀，都關一個小黑屋子裏，讓他們砍個夠。」
聽到要用囚車將朱瞻圭和朱高煦壓回來，朱胖胖雖然有些心疼兒子，但也知道這是老爺子在壓二人的火氣。
讓兩人有什麼怨言，不要埋怨對方，而是所有的怨恨都埋怨到他這個老頭的身上。
用老爺子當年說過的一句話來講。
兒孫們都是好人，不能讓人看了，笑話惡人就讓他這個老傢伙來做吧。
至於後面的話完全是氣話，朱胖胖就當做沒聽到。
當然了朱胖胖也明白。
處理朱瞻圭叔侄二人只是小事，真正讓他去的原因，是以太子的身份安撫西域。
人家失兒馬哈麻可汗帶着這麼大的領土投降了，派個重要人物過去安撫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更何況對方的孫女還要嫁給自己的兒子，兩人即將成為親家了，自己這個太子未來的公公過去，是最合適的。
「鄭亨和于謙那邊應該快回來了吧。」
安排完了朱胖胖的行程，老爺子又想起了西域以後的行政和管理。
如今西域已經差不多快打下來了，肯定要派人去管理的。
一般人沒有這個能力，有能力的他又不放心。
想來想去，老爺子想起了在雲貴當巡撫的于謙。
「應該快了，兵部和吏部給他們的調文，是在年底之前回來報到。」
老爺子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對着朱胖胖道。
「你讓兵部和吏部那邊再催催，讓他們不要管隨從軍隊了，率先趕過來，跟你一起去西域。」
「西域那邊我絕對設立一個新疆布政司，布政使的職務讓于謙先干著，等回頭找到合適的人了，再把他調回來。」
「這是小崽子看中的人才，是當兵部尚書培養的，我不能占太久了，否則這臭小子又該怨我了。」
「軍隊方面讓鄭亨統領，讓他們兩個人在那裏待個幾年，穩定一下地方局勢。」
對於老爹提出的兩個人選，朱胖胖是點頭連連贊同。
于謙這個人不用說，東宮的自家人，而且有能力有本事，為官正直又清廉。
這樣的人才不要說朱瞻圭喜歡，老爺子和他都喜歡的不得了。
不然老爺子在選人的時候，不可能腦海中第1個蹦出來的人，就是這個于謙。
鄭亨更不用提了，朝廷的老將領了值得信賴。
有他二人聯合坐鎮西域，西域肯定會快速的穩定下來，併入大明的龐大版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