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在重要的公司月度會議上，老闆一板正經的說：接下來的主要工作是「找人一起打遊戲」，於谷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更離譜的是，林游都這麼說了，會議室里這麼多人，沒有一個做出他預期中的反應——

他們明顯也有些懵圈，但短暫的懵圈之後，卻都是一副認命的樣子，就這麼接受了這個離譜的說法。

於谷眨眨眼，看向不遠處的樊瑞，突然有些明白了前兩天樊瑞說的話——

「天才的腦迴路比較奇特，偶爾說話做事會有些跳脫，我們會跟不上，這都是正常的，不用太介意。」

於谷忍不住心中哀嘆：『這誰跟得上啊！』

但林游愣是沒有解釋，一邊說著「散了散了」，一邊催著大夥都忙自己的事兒去。

會議真的就這麼結束了。

於谷驚訝的看到：新同事們真的各自散開，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大夥都很忙，畢竟是周一，周末積攢下來的事情要快些處理，因此都有些行色匆匆。

只有喬南玉拉上於谷，讓他先下線，去完成入職流程。

於谷只能懵圈的跟著下線。

*

會議結束后，林游沒有急著做別的事情，而是先拉住了秦松雲。

他需要先跟秦松雲聊點比較尷尬，但是也十分重要的話題。

沒有繼續待在虛擬辦公室，林游帶著他來到了大都會的一家咖啡廳中。

這正是當初還只有他們四個人的時候，一起待過的那家。

當然，現在過來，是單獨開闢了一個鏡像，而不是公眾地圖。

不然絕對會被圍觀的。

雖說現在公眾地圖的大都會，擁有常駐民資格的，一共也就10萬人。

但隨著雲夢發展步伐的加快，現在《刺客聯盟》運營小組，已經逐步放開了進入大都會公眾地圖的許可權。

到上周為止，條件已經放寬到只要通關了遊戲主線，就能獲得資格，自由進入大都會。

當然，只是「進入」和「遊覽」的資格，並沒有常駐許可權。

換言之，是不能直接把虛擬房產嵌入進來的，也不會得到和這些「常駐市民」的特殊待遇。

考慮到接下來要聊的話題，比較私人，顯然不適合被圍觀，林游自然選擇了單獨建立鏡像，免得被打擾。

秦松雲端起服務員送上來的咖啡，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口，然後奇怪的問道：「怎麼了？什麼事兒還要來這裡說？」

林游想了想措辭，決定還是委婉一點：「你對虛擬世界，開放性行為限制，有什麼看法？」

「咳咳！」秦松雲尷尬的咳嗽出聲，顯然沒想到林游要說的，居然是這個話題。

但吃驚歸吃驚，他並沒有猶豫太久，很快就表示了贊同：「應該是……好事吧？」

「是吧？我也覺得是好事。」林游點頭肯定，「但現在有個問題，不太好解決。」

「什麼問題？審核有難度？」秦松雲猜測。

「不是，是感官數據的問題，如你所見，我是個男人……」

「咳咳咳……」秦松雲這次被咖啡給嗆到了。

林游沒有停頓，繼續說下去：「你也知道，單純靠常規方法編寫感官代碼，數據量極大，而且即使花費巨大心力，感官真實度提升到95%后，也會遇到一個坎，以後每1%的提升，都是很大的工作量，想推到100%是非常非常困難的，而且越是抽象難以描述的感受，難度也就越高。」

秦松雲深感認同的點點頭。

樊瑞當初想做出足夠真實的夜場效果，但相關的感官數據編寫，花費了巨大的心血，卻在邁過某個臨界點后，難度驟然提升。

最後還是找到林游尋求幫助。

結果林游因為去酒吧上了個熱搜后，隔天感官資料庫里，就多出了一組夜場感官數據。

雲夢所有參與過這個項目的員工，在那之後，看林游就跟看神仙一樣。

大家都很好奇，林游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手段做到的。

總不能是單純靠手打吧？

那種規模的代碼量，別說十根手指了，十雙手也不夠啊！

「我有特殊的辦法，可以直接把我們的，轉譯為。」林游為秦松雲解釋道：「但這種辦法，使用起來限制很大，不能擴散出去。」

「你的意思是？」秦松雲隱約明白了林游的意思。

「額……」林游不可避免的再次尷尬起來，「你看椿姐願不願意……當一回志願者？」

「不會涉及到任何隱私！我保證！只是單純採集一下感官數據。」林游連連保證。

秦松雲也很尷尬，但最後還是點點頭說：「我得跟她聊聊，問問她的意見。」

「當然當然，應該的。」林游連連點頭，「我在這兒等你們？」

秦松雲無聲的點點頭，之後快速拉開傳送門跑了。

「呼~」坐在原地的林游，長長舒了口氣。

秦松雲再不跑，他都想跑了，這也太尷尬了。

但這事兒不能不辦，再說這也是為了他們好。

這絕不是資本家的自我安慰——這話真的不能再真了。

小椿身上的病，林游可沒忘記過，就算這段日子以來，小椿情緒大大好轉，積極配合治療和鍛煉，病情惡化速度大大降低。

但仍舊沒看到任何好轉的希望。

那等將來有一天，小椿整個人都控制不了身體的時候，很可能會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虛擬世界永居者】。

到時候，他們肯定也想和愛人共赴雲雨，做一些最親密的事情吧？

——考慮到現在雲夢的體量，甚至很可能已經有人處於這種狀態了。

想到這類，林游悚然一驚！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雲夢的防沉迷系統！

如果真的有這種人，渾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能動，那被虛擬世界踢下線的8個小時，會不會更加痛苦？

「小夢！」一想到這個問題，林游一分鐘都不想再耽擱。

「小夢在哦！」不論什麼時候，小夢總是一呼即應。

「我們有沒有漸凍症患者的用戶反饋？」

「等一下，小夢要查查看哦！」小夢眨眨眼，用關鍵詞快速檢索已經被處理過的玩家意見反饋，看有沒有被遺漏的信息。

儘管現在雲夢的客服團隊，有著智能客服系統的三重篩選機制輔助，三重篩選之外，還有隨機抽查、單人多次反饋觸發人工介入等等機制查缺補漏，但還是不可能保證盡善盡美。

再加上客服也是照章辦事，手上許可權並不大。

雲夢的自由風氣，也不是真的所有員工都能覆蓋到，雲夢的客服要說比同行好的地方，也就是福利待遇、各項保障比較齊全。

所以如果真的有非常小眾的、不涉及到雲夢責任的問題，對方又沒有多次反饋，那確實是可能被忽略掉的。

看著小夢快速檢索，林游又想到一茬事：「小夢，我們有沒有一天在線16個小時的用戶？不是接近16個小時，是完完整整連續不斷，根本不下線的16個小時？」

這次小夢就快多了，立刻回答上來：「有哦！」

「好傢夥！」林游吃驚，這批人已經算是虛擬世界常駐民了吧？

畢竟他們在虛擬世界呆的時間，都比現實中久了。

「把這些人的資料，也整理一份出來吧。」

林游打算看看這些人的情況，如果真的有必要，可以為他們解除時間上的限制。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們真的是迫不得已，而不能是身體健全，完全為了打遊戲，而給自己上點滴、接導尿管、僱人照顧……那就太離譜了！

不過應該沒人會這樣瘋狂。

*

另一邊，秦松雲穿過傳送門，卻沒有立刻去找小椿，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虛擬房子里。

坐在單人沙發上，一陣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突然間他雙手覆面，眼淚毫無預兆涌了出來。

林游要做的事情，他為什麼支持？

因為對他這個漸凍人患者家屬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切身的事情。

實際上，他和小椿已經很久沒做過這種情人之間最親密的活動了。

——他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感到酸楚。

真正讓他難受、感到有些崩潰的，從來都是小椿的病情本身。

病情發展到現在，他都快把小椿當成玻璃人來照顧了，哪敢做什麼激烈的運動。

不僅運動和飲食都是規劃好的，營養的補充與消耗，也全都計算的非常細緻。

在周末的時候，他還要認真學習新葯、新療法研究相關的知識，計劃投資新葯研發團隊，針對漸凍症進行專項研究。

儘管有研究表明，開發治療罕見病新葯的研發成本，平均只有普通疾病藥物的一半左右，但那也是幾十億的投入。

針對到具體的患病個人，成本有可能降低，也有可能上升，都是不確定的事情。

更別提還有完全失敗，所有投資全部打水漂的可能性。

他在小椿面前的信心和篤定，全都是裝出來的。

在秦松雲的感覺中，近幾年的人生，就是在順著一個斜坡，不可阻擋的向著深淵緩緩滑下去。

來到雲夢之後，情況確實好了很多：

坡度變緩了——小椿情緒大大好轉、積極配合治療，病情惡化減緩。

深淵變得不那麼可怕了——即使小椿只能卧床，生活不能自理，也能在虛擬世界中自由生活。

還看到了根救命稻草——投資新葯研發。

但他們身處「斜坡」的情況，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

林游的談話雖短，也完全沒有觸及到小椿的病情，但林游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秦松雲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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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在做這件事的時候，考慮到了他們兩個的情況。

甚至很可能小椿的病情，就是促使他做這件事的原因之一。

這讓秦松雲積攢很久的情緒，突然間全都爆發出來。

但很奇怪的，抹去眼淚后，他卻感到了一陣由衷的安慰。

他說不清是為什麼，是未來更真實、更美好的虛擬世界生活？還是有人幫助，緩解了孤立無援的無助感？

秦松雲說不清楚。

但他感到一陣久違的放鬆，彷彿心中的大石被搬開片刻，給了他少許喘息之機。

同時也再次被提醒：即使身處「滑坡」，也可以選擇不要盯著那個深淵，而是多看看當下，多創造一些美好的事情。

秦松雲調整好心情，換回微笑，再次打開傳送門，去找小椿。

*

現實中的雲夢辦公室。

於谷完成了全部入職流程后，適時地向喬南玉問道：「雲夢的公關部，還需要員工嗎？」

這是他答應張和英的事情，自然不會忘記。

喬南玉奇怪的看了一眼於谷，回答道：「雲夢沒有公關部。」

「沒有？」於谷困惑不已，「那遇到公關問題怎麼辦？」

他想想之前網上發生過的事情，忍不住眼角直抽抽：「該不會每次都是老闆親自出馬吧？」

喬南玉想了想，回答說：「倒也不全是。非要說的話，雲夢其實有個部門，跟用戶之間互動相當頻繁，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類似公關的效果。」

「什麼部門？」於谷好奇不已。

「看那邊。」喬南玉抬抬下巴示意於谷，「看到那個人了嗎？」

於谷轉過頭去，看到葉小荷腦袋上頂著運動相機，懷裡抱著奶昔和另一隻貓，脖子上還趴著一隻液體一樣的白貓，身後更是一堆貓貓狗狗跟著呼嘯而過。

「那是雲夢寵物部門主管葉小荷，雲夢所有貓貓狗狗、寵物員工，全都歸她管。普通的小問題，基本貓貓狗狗露個面，賣下萌就解決了。」

於谷扭動僵硬的脖子，艱難轉過頭來，只發出了一個聲音：

「啊？」

你們還真的栓條狗都能幹公關啊？

這讓他怎麼回復張和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