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的水平有高有低，這是方卓這幾年接觸不同城市領導的切身感受。
舉例來說，湊合一般的，如臨安時期的裘蘭花1.0，喜歡飯局作詩，差點就和託普集團走到了一起。
還算可以的，如新區時期的裘蘭花2.0，遭受過起伏毒打和人情冷暖，工作作風和手段都有了明顯進步。
格外印象深刻的，如皖省先前拉着自己要錢給錢、要路給路、要人給人的大領導，如果不是因爲這位的誠意，冰芯不會落戶廬州。
但話又說回來，人和人的水平高低差異有着各種因素，地區總體水平則明顯與經濟發展正比。
這方面的申城和鵬城都讓方卓比較認同。
冰芯在廬州的事情固然暢通無阻，但那是人的因素，申城這裡則更有制的優勢，各種事情的程序都明顯簡化方便很多。
方卓27日開了大半天的會，待到傍晚時分聯絡邱慈雲，想詢問專家團隊的安排和工作進展是否順利。
結果，聽到了對方關於宣傳片的彙報。
“什麼？什麼狗屁宣傳？爲啥不給我打電話？人呢？讓宋德明接電話！”
方卓震驚於莫名冒出來的宣傳以及邱慈雲對此的處理。
“他、他剛和電視臺的人離開。”邱慈雲聽着方總的反應也知道情況不對了，彙報道，“這位領導很正式的帶着電視臺和行政人員來到這邊，見到我之後聊起昨天和方總的溝通……我、我也就稀裡糊塗的聽從了安排。”
方卓怒極反笑：“稀裡糊塗？老邱啊老邱，你可真是稀裡糊塗！”
他把電話掛斷了！
這邱慈雲前兩天還打着包票，怎麼今天變得這麼糊塗！
方卓捏着手機，把辦公桌錘的梆梆響。
中芯專家團隊援助的意義不用贅述，其中的難度也可想而知！
怎麼就能這樣呢？
梆梆梆梆！
方卓強忍把把手機摔出去的衝動。
沒一會，秘書走進辦公室，瞧見老闆的臉色被嚇了一跳。
“出去。”方卓也沒吼。
秘書掙扎了兩秒，頑固的把文件放下，然後才溜之大吉。
又過一會，副總裁蘇薇悄然過來。
“怎麼回事啊？誰敢惹方大總裁啊？”蘇薇笑吟吟倒了杯茶，意有所指的說道，“佛手泡茶，潤嗓清熱，來來來，方總，快嚐嚐。”
方卓接過又放在桌上，忍着怒氣把事情敘述了一遍。
蘇薇沉吟一會，說道：“也不能太怪邱總，要我說，方總，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呢？”
“你現在出入之間和大領導談笑風生，帶着團隊動輒就是省裡安排領導談合作，可人家邱總又不是這方面縱橫來去的人才。”
“別拿宋德明不當幹部啊。”
“堂堂省會城市的副頭目，多少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領着電視臺在春節前爲企業宣傳，人家又說了和你這位大老闆的溝通。”
“不要說邱總，換了我，我可能也得懵，邱總是搞技術的，不是搞行政的。”
蘇薇娓娓道來，笑道：“方總，你不拿裘區長當幹部，但人家宋德明在地方上真是一位實打實的領導。”
“事已至此，還是趕緊安排工作纔是。”
“內地首富先生，現在難道是慪氣的時候嗎？”
方卓吐了一口氣，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搖頭道：“這位宋德明的口才一定很好，我是真沒想到他先給我打了一通電話，隔天又能倚着這個去冰芯拍宣傳。”
蘇薇點點頭，這是頗有點先斬後奏的意思，按照常理來說，市裡的領導親自帶人給企業宣傳，順便鼓勵致辭，也很常見。
只是，大都提前溝通行程安排，就算不提前溝通，企業方面哪有什麼拒絕的道理？
再退一步，你想拒絕，我來都來了，拍都拍了，大家在廬州擡頭不見低頭見，也不會因爲這點小事怎麼樣吧？
沒準人家覺得，你冰芯還應該感謝他呢。
蘇薇這麼揣測，又問道：“他昨天聯繫你，也就是客套寒暄？”
“提都沒提這個宣傳片的事！”方卓這麼一想又氣憤起來，“不光是寒暄，問了一通冰芯，還覺得冰芯周邊的地產開發是額外給我的。”
蘇薇愕然了，永科地產有錢當然是開發申城，再不濟也去臨安，方總在申城的關係甚至比冰芯項目在皖省帶來的影響更深呢！
不說把宋領導不當幹部，是這位太把自己當幹部了吧。
論級別，宋德明還真不如裘迪。
蘇薇面色有些古怪。
但這個怎麼說呢，地方上的風氣有時候確實不好把握。
蘇薇自己就是皖省人，閨蜜虞紅的父親也在下面地方上任職，多多少少更知道里面的水平差異。
她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算了算時間，說道：“我覺得他可能還有一個考量，今年會有不少職務變動。”
方卓看了小蘇一眼，平靜的說道：“那他可真是找對人了。”
“哎，方總，要不就大事化小，畢竟是領導。”蘇薇勸道。
“我能幹什麼？你以爲我要幹什麼？我就是一搞企業的，就是想早點看晶圓下線，就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弄了一批專家來幫忙。”方卓越說越平淡，“我能幹什麼？”
蘇薇聽出來了，方總這是心裡有真怒呢。
她不知道方總到底能幹什麼，但知道方總肯定能幹些什麼。
方卓把一杯茶喝完，再給邱慈雲打電話已然是平心靜氣。
“邱總，事已至此，專家團隊剩餘10天的工作安排好，誰誰來都不好使，這話我以爲不用我說，你應該能明白，記住，誰誰來都不好使。”方卓強調道。
邱慈雲愧疚的說道：“方總，這事怪我，我沒安排好，我以爲是半天時間，以爲……”
“邱總，我說了，事已至此，我生完氣了，你趕緊調整心態，把春節奮戰的任務給搞定。”方卓打斷，反過來安慰對方。
邱慈雲不再說今天的事，而是說起製程工藝的問題排查安排。
方卓耐心的聽了一會才結束通話。
他看向蘇薇，逐客道：“蘇總難道還要看一個男人怎麼回敬別人的好意嗎？”
蘇薇眨了眨眼，說道：“看看也無妨，反正，方總在我心裡也不像是在其他人心裡那麼有首富的光輝。”
方卓嘿然，也行。
他拿起手機，思考這如何表達一些自己的態度。
要是剛纔宋德明還在冰芯，那就毫無疑問的直接在電話裡斥責。
現在既然人已經離開，小蘇又過來勸解，自己也喝了杯解氣的茶，那就不用那麼激烈的直接找他。
但也不能不理，不然，今天來個宋德明，那下次還能來個宋德暗。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真是宣傳也好，想要拿冰芯當個工作業績也罷，煩請以後，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冰芯如果有需要，自然會主動提出來。
方卓對宋德明的氣已經不再失態，轉而開始防範宋德明們以後可能帶來的困擾。
他把電話打給了新浪。
“汪哥啊，幫個忙，新浪網來個突發財經新聞，中芯疑似正在和冰芯進行收購洽談，一旦收購達成，後者或將遷往申城。”
汪延大吃一驚：“啊？方總，怎麼回事？”
“借新浪的版面用一用。”方卓平靜的說道。
汪延明白了，純疑似啊。
他答應下來，順便又給方總拜了個早年，再順便聊了會新浪的遊戲試水。
財經新聞只是小事，畢竟是疑似，這也不算假新聞，還能有什麼比出自當事人之口更能疑似的呢？
方總說要賣冰芯，那給中芯打個電話聊兩句，不也是收購洽談嘛。
這通電話結束。
方卓側頭對蘇薇說道：“新浪網是國內最大的門戶網站，尤其線上新聞做得特別出色，把及時性發揮的很好，不少領導都喜歡逛一逛新浪。”
蘇薇聞絃歌而知雅意：“省裡的那位大領導也看？”
方卓微微頷首，沒繼續討論，把第二通電話打給了永科地產。
“找人，加班加點的去把冰芯周圍在建的什麼腳手架之類的都給我拆拆，什麼標語之類的全扯掉，有什麼臨時建築的也都拆了聽聽響。”
接到電話的永科地產總裁劉肅毅聽出來大老闆的不悅之意，問道：“方總，這大過年的，怎麼這麼大氣性？”
“不是氣性，這是辭舊迎新，是碎碎平安。”方卓答道。
“好嘞，方總，收到。”劉肅毅不再多問，拆就拆，不知道方總想幹什麼，但他要聽響，這個太簡單。
方卓掛掉電話，沉吟片刻又聯絡了負責易購倉儲物流的總監孫琦，讓給安排一批貨車在冰芯廠門口嚴陣以待。
貨車還統一是申城的牌照，反正就是做足架勢。
蘇薇在旁邊聽着，問道：“方總，你該不會真動了搬走的念頭吧？”
“搬什麼走，春節都沒過呢，專家團隊還在裡面呢，風險試產還沒搞定呢。”方卓搖頭，“但日子也長，冰芯的重心到底在哪也不一定。”
“其實現在也就是宋德明一人不太、不太恰當。”蘇薇說道。
方卓點頭同意道：“是啊，所以，我們要取得共識，到底要不要好好發展項目，發展就別有的沒的，就別讓這一類的靠近。”
“我管不了別人，還能管不了自己的企業麼？”
方卓說到這裡又給邱慈雲打了個電話，簡短的交代道：“邱總，你現在就找人把冰芯外面的招牌給摘了。”
邱慈雲什麼都沒問，默默找人執行。
方卓最後打給了親密戰友裘小官：“老領導，眼看要過年了，我很快得去廬州，除了茶葉，別的也不方便送你，這樣吧，我讓新浪來採訪採訪咱倆，我來誇一誇新區的行政水平吧。”
咦？還有這好事？
裘小官一把答應下來。
新浪駐申城的新聞小組立即被約了晚上的採訪。
“這就不用跟着一起去了，乏味的採訪而已。”方卓臨走前對蘇薇說道。
蘇薇目睹老闆的幾個動作，不知道大領導到底會不會被驚動，但總覺得小領導是沒法過一個好年了。
……
1月27日晚。
廬州的秘書長羅明華早早的返回家中，打算提前陪陪家人，大年三十還有看望退休老領導的工作安排，那一天是沒法陪了。
只是，沒等怎麼聊，一旁瀏覽電腦的兒子忽然出聲。
“爸，冰芯不就是你常說的那個咱們廬州的大項目嘛？”
羅明華點頭：“是啊，當初好不容易纔讓冰芯落戶在咱們這，怎麼了？”
“網上有新聞，說它可能被收購，要遷走呢。”
羅明華大驚失色，連忙湊過去看，發現是和方總關係密切的新浪網，頓覺冰芯一定是出了狀況。
他立即拿出手機，試圖聯繫方總，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然而，電話無人應答。
羅明華趕緊聯繫廬州這邊的邱總。
邱慈雲已經得了方總的交代，愁眉苦臉的說道：“秘書長，我們這個技術工藝不過關，昨天中芯剛派專家來幫忙，如果這還搞不定，可能得考慮賣身中芯了，具體是看方總那邊怎麼談。”
“這、這怎麼行？”羅明華極其愕然。
他一邊穿衣，一邊起身要去和邱慈雲面談。
邱慈雲婉拒道：“中芯就給了我們11天的時間，今天宋德明領導過來拍宣傳片，已經用掉了一天，我們得加班加點，羅秘書長，你直接聯繫方總吧，我也不負責這方面的內容。”
羅明華一邊仍舊給方總打電話，一邊還是驅車前往冰芯。
結果一到廠門口，好傢伙！招牌都不見了！
辣麼大的“冰芯”兩個字呢！
他也不進去找邱慈雲，就站在門口撥打方總號碼。
正當電話剛剛打通，羅明華又眼睜睜瞧着一輛輛申城牌照的車緩緩停在冰芯廠區外的路上。
“喂，喂，羅秘書長？喂？”方卓的聲音在手機聽筒裡響起。
羅明華怔怔的看着貨車，呆呆的說道：“方總，怎麼就一下子惡劣到這種地步？”
“沒有啊，一切正常啊。”方卓笑道。
羅明華還沒說話，就見因爲即將過年而停工的對面工地又涌進去一批工人，他心裡浮現不好的預感。
“方總，什麼情況？這都什麼情況？？新聞上說冰芯要出售給中芯？”
他不理解，很不理解。
“謠傳，怎麼可能呢？中芯確實緊急援助我們搞技術的過關，但冰芯絕對不會出售，頂多接受對方的部分入股。”方卓雲淡風輕的說道，“看春節前後的技術結果吧，這個很重要。”
羅明華剛想說話，口袋裡的另一部手機響了，赫然是省裡大領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