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發生的太過於突然。

縱然是莫離、周小環近在遲尺，可也絕然不曾料到會出現如此狀況。

是以，一直到老頭兒狠狠摔在地上時，兩人都沒來得及攙扶，反而是一臉震驚之色。

發生了什麼？

無非便是算個卦而已！

莫離目瞪口呆，心中一時間念頭雜陳，不知作何感想。

此人真實周一仙，那個能看出張小凡修鍊了天書五卷，遊走人間，逍遙紅塵的神秘高人？

莫不是個江湖騙子，混吃混喝的？

亦或是，他身有重疾，此刻正要訛上自己？！

「爺爺！」

周小環只是個小丫頭而已，初始愣神，眼見得殷紅鮮血刺目無比，自家爺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頓時六神無主，尖叫一聲，大聲痛哭起來。

小丫頭哭聲頓時引動周圍人側目，眾人都是盯着莫離，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莫離也被驚醒，情知此刻絕不是懷疑對方身份之際，或者說，周一仙這個身份，實在也沒什麼好偽裝的。

又不是正道魁首，一派掌門，除了他知曉的高人身份，滿天下的江湖神棍，都是如此作態，他周一仙又沒有特別的名聲，人家何以來打他的旗號，還找個小姑娘扮做周小環？

當務之急，卻是將這老頭兒救活，怎麼也不能將他放置在這等地方。

萬一死了，莫離百口莫辯，良心亦會有所不安。

想及此處，他溫聲問道：「小丫頭，莫哭了，你爺爺可曾有什麼陳年舊疾，或是之前有過此驟然吐血的癥狀？」

他聲音不大，卻實是用上了青雲門秘傳的鎮神清心秘法，務必使這小姑娘恢復神智。

周小環耳聽到眼前笑意溫潤的清俊少年言語，不知如何，心中的害怕惶恐等等負面念頭隨之遠去，總覺得其人極值得信任。

她年紀雖小，然而行走江湖，久經歷練，自不能當一般孩童等閑視之，更不必說，她資質非凡，聰明靈秀，否則也不會在相術一道小小年紀頗有造詣。

此時醒過神來，想了一想，道：「爺爺素來身體健康，腿腳靈便，今日這般，實是我第一次見。」

那便怪了，難道是為我算卦導致？！

莫離心中一陣驚疑，卻是拿捏不定念頭。

周一仙是高人，甚至極有可能有極深道行，這是原著中隱藏劇情，旁人都不得知，哪怕是周小環也一直被蒙在鼓裏。

然而，這等人物，既然從未有過此等疾病，怎會突然吐血？

莫不是真為我算卦導致？

可好端端的，只是看上兩眼指紋，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怎麼就吐了血？

不過眼下分明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喝道：「小二，快去請城中名醫到此，再開一間上房給我！」

他出手闊綽，早都被店中服侍的小二視為大金主，此刻聞言，當即應聲，一邊安排店中雜役前去邀請名醫，一邊急吼吼的到了莫離身前引路。

莫離抬着已然昏厥的周一仙朝着房間走去，李洵也全無逃跑的念頭，跟着莫離而走。

他淪為廢人，心志大受打擊，雖是渾渾噩噩，可心中也有萬一的念頭。

萬一焚香谷中，有治療他傷勢的靈藥丹方呢？萬一就有什麼他不知曉的秘法呢？

畢竟他是焚香穀穀主嫡傳弟子，天資驚艷，地位尊崇，不可以等閑視之。

只是靠他一名已然沒了道行的凡人，想跨過這千山萬水重歸焚香谷，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焚香谷地處南疆，非但路途遙遠，這一路之上，更不知要經歷多少窮山惡水，其中妖魔鬼怪自不需言，他此刻手無縛雞之力，凡人賊寇，豺狼虎豹都能輕易殺他，他如何能不緊緊跟着莫離，期望對方帶他安然回谷？

周一仙並不重，甚至有些輕。

莫離早年練過龍象般若功這等外門功法，氣血本就強橫異常，後來在大竹峰上，又時常砍伐黑節竹，背負石頭鍛煉肉體，堪稱力大無窮，他背着周一仙，實是輕鬆無比。

一行人朝着客房走去，那周小環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我知道為什麼爺爺會暈倒了。」

「哦，為什麼？」

莫離望向小女娃好奇的道。

「是你的命數！」

周小環一臉真誠的道：「你的命數模湖，天機晦澀，我方才推算時都覺得頭暈眼花，爺爺他老人家一定是逞能了，這才精力消耗過巨，導致如此模樣。」

我命數模湖，天機晦澀？

莫離心中一驚，周小環小小年紀，然而相術極其了得，原著中一遇張小凡，便自他掌紋中看出他的過去未來皆會不幸。

所以，她應當不會騙人。

莫離想到方才這周小環的表現，為他看相時極其痛苦的樣子，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大哥哥，你要給我爺爺多買些人蔘鹿茸一類的珍貴補品，好好給爺爺將養身子。」小丫頭揚起臉蛋認認真真的道。

所以，他兩這番說辭真不是騙我錢的？

莫離聽着周小環突然要買名貴藥材，原本行了八分的心，頓時只剩下五分。

好在，他請二人只是想交個善緣，算卦只是一方面，如今結交，日後也好看看有沒有機會從周一仙身上學到五行遁法，這可是青雲失傳已久的保命道術。

單從上一次莫離在上官策手下逃生便可以看出來，這種道法在護身上的奇效，青雲門畢竟家大業大，那種符紙，道玄真人也不好給莫離第二張。

至於說銀錢，莫離本就沒怎麼將銀錢看在眼裏。

他笑了一笑，摸了摸少女頭髮，道：「好，若是你此言當真，藥鋪的名貴藥材，我都買回來與你爺爺做補品。」

人群中，有兩道人影在莫離起身的時刻，從桌上離開，出了山河苑，很快便到了一個僻靜所在。

他二人自懷中掏出一張漆黑如墨的符紙來，用火摺子點燃，一縷猩紅光華驟然升騰而起，穿雲破霧，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

河陽城南方百餘里，一片群山峻岭間。

身材魁梧的殺生和尚，小心翼翼的擺弄著篝火，火上面卻是一隻烤的油脂四溢的野兔。

他一邊擺弄著兔子，一邊不時偷偷拿眼朝着正前方望去，眼神里滿是畏懼。

那裏是一大一小兩名女子的身影。

大的女子身着澹紫長裙，面蒙輕紗，看不清楚容顏，但露出的幾分肌膚卻是雪白；小的女子瞧著只有十四五歲，一身水綠衣衫，相貌秀美，細眉雪膚，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極是靈動。

這一幕若是讓別人見了，保准大吃一驚。

堂堂殺生和尚，鬼王宗出了名的後起之秀，四大派閥後輩里也算是一號人物，手下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如今竟然畏懼起兩名女子起來。

然而，只有殺生和尚自己才知道，眼前兩名女子到底有多厲害，至少他的那點微末道行，卻是不值一提。

那一日的仇怨能報嗎？

答桉無疑是肯定的。

有眼前兩人在，縱然是老一輩的修道高手，亦未必是對手，更何況是一名年輕的青雲弟子。

想到那日燕回的死，殺生和尚心裏頭便是一陣憤恨，怒意上涌之間，他眼前一黑，渾身氣血不受控制的震蕩起來，喉嚨直發甜，整個人看着看着便要朝地上倒去。

嗡！

當此之際，一道赤紅色的光華驟然飛至，那是一股極強橫的靈力，沒入殺生和尚體內時，他只覺得一陣溫暖舒服，便彷佛渾身都泡在溫泉裏面，熱氣滲入了每一寸肌膚和筋骨內。

那種氣血躁動之感，立時消失無蹤。

都是那小子害的！

殺生和尚雙眉緊皺，當日那人兩道劍芒分別追殺他和燕回，他雖然以保命厲鬼暫時阻攔一下，僥倖得脫生天，然而殘餘劍芒噼入他體內，仍是將他打成重傷！

這種傷勢，短短半月光景根本難以盡數恢復。

好在這一次，也不必他動手了。

「平心靜氣，傷勢未愈，不可動怒。」女子清冷的聲音傳來，宛如天山冰雪，幽寒莫測。

殺生和尚一個激靈，低頭恭聲道：「是，聖使。」

恰在此時，天際一道血色流光迅疾無比，直衝三人而來。

殺生和尚注意到那流光，臉色頓時一喜，道：「聖使，定是那小子快到了！」

說罷，他伸手一招，一縷黑光閃過，天際的血色流光一頭便朝他栽來，沒入他體內。

殺生和尚閉上眼細細感受，驟然睜開雙眸道：「是河陽城的弟兄們發來的消息，聖使，他到了河陽了！」

「河陽距此，不過百里。」

蒙面女子美眸流轉，看向北方，隱隱約約間，她似乎透過雲霧，看見了那七座拔地而起的陡峭山峰！

或者說，是一道白衣仗劍，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子身影。

「數百年不曾與青雲門打交道，也不知道現如今的青雲門弟子，還成不成器。」蒙面女子意味深長的道。

殺生和尚沒有回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畢竟，對方一劍殺了燕回，逼得他倉皇而逃，修為實是難以揣度。

只是，再怎麼高，到底是個年輕人，總不至於高過聖使吧？

想到這些年，眼前女子替宗門屢屢剷除大敵展露的厲害手段，他心中不由得充滿了信心。

那青雲弟子的死期，不遠矣。

……

「咳咳咳……」

山海苑的一間客房內，只聽得一陣輕聲咳嗽聲響起，隨後那躺在床上的周一仙緩緩睜開了雙眸。

我怎麼在此處？

他茫然的想到，然而眼前卻出現了三張臉，一張他很熟悉，是自家的小孫女小環，另一張則是一名面上爬滿皺紋的老者，極是陌生，至於最後一張，則是一名五官清俊，英氣非凡的少年面容。

看到第三張臉，周一仙的腦海里立時浮現出一道年輕道人身影來，那道人笑的極是輕佻放蕩，燦爛無比。

「啊！」

周一仙尖叫一聲，慌忙從床上爬起，便欲朝遠處奔去。

「道長重傷初愈，不宜擅動！」

莫離一隻手按在了對方肩膀上，周一仙頓時覺得一股奇絕大力襲來，當即被這股力量壓的重新倒回了床榻上，竟然絲毫反抗不得。

這小子好大的力氣！

周一仙吃了一驚，然而一想到那張笑臉，一股森森寒意便瀰漫全身，讓他渾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顫抖！

「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走，快讓我走！」

周一仙厲聲喝道，掙扎極是激烈。

那張笑臉的主人是誰周一仙不認識，不過，只是驚鴻一瞥，他便感受到了極大的恐懼。

不是面對生死的恐懼。

而是一隻螻蟻仰望天際，卻見得一條大龍橫貫雲霄，舒張鱗甲的恐懼。

哪怕那條大龍，並不曾注意到這隻螞蟻，亦或者是，注意到了，並且給了他一個友善的微笑。

然而螻蟻畢竟是螻蟻，大龍的一呼一吸間，便可呼風喚雨，輕易要了他的性命。

周一仙覺得自己便是那隻螻蟻。

那張笑臉的真正身份，只怕是天上的神佛也不過如此，這青雲門的小子竟然與這等人物有所勾連，你讓他如何不心中恐懼，如何不想退避三舍？

莫離見他掙扎的起勁，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一指按在了他脖頸間的睡穴上，方才還激動無比的周一仙，立時再次昏厥了過去。

「爺爺！」

周小環一臉擔憂的喚道。

「無妨，只是讓他安靜睡一會罷了。」

莫離拍了拍周小環的肩頭，解釋道。

他看向一旁的老者，這是山海苑的小二特地請來的名醫，不解的問道：「怎麼會這樣？如得了失心瘋一般？」

那大夫搖頭一笑，道：「許是公子您買的那枝百年人蔘太過滋補，這老先生一時承受不住，方才有這等精力充沛，胡亂掙扎的景象。」

「不過既然已經醒了，便沒有大礙，他脈象平穩，只要多加歇息，用些珍貴葯食補充元氣，自能痊癒。」

「原來如此，那便多謝先生了。」

莫離拱手一禮，拿出銀錢給了診金，隨即便將這大夫送走。

他也覺得周一仙不太會有事，畢竟是神秘高人，哪能這般便輕易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