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姚遠回到公司。

進來都嚇一跳，姚司令這氣派一身黃土一臉沙，江湖孤影，風塵中人。

他也嚇一跳，屋裏昏昏沉沉，白色的燈好像變成了黃色，大家拿着笤帚、簸箕，正忙着清沙子呢。

「沒關窗戶么？」

「關也沒用啊，順着縫往裏鑽，一會就一層土。你怎麼樣啊？」

「我土行孫唄，還能怎麼樣。」

姚遠扒掉外套，在門口狂抖，細細碎碎跟下黃雨似的，末了又跑到盥洗間，好傢夥，頭髮、鼻腔、嘴裏、脖領子，一抹一層泥。

已經是下班時間，大家都沒走，晚高峰本來就堵，這天更得堵死。

「晚上風能小點吧？」

「不一定，京城沙塵暴一刮就好幾天。」

「啊？那我啥時候能走啊？」

「沒事，實在不行去姚司令家，就在旁邊。」

「我看行，人多還熱鬧，吃火鍋咋樣？他家有電磁爐。」

「好啊好啊，吃火鍋！」

姚遠翻了個白眼，開始檢查眾人作業，他們每人在俱樂部至少有一個會員號，用來煽風點火，當托，捧臭腳等等……

每個號都發了一篇網絡日誌，裝的像模像樣。

劉薇薇更是拍了幾張照片，寫的也是活靈活現，在公共空間置頂，引來不少留言，一片附和。

「剛才太嚇人了，我正上課呢，忽然天就黑了，還以為孫長老施展了神通！」

「卧槽今天命大啊！一個廣告牌子嗖地飛出來，擦着我眼前過去……」

「哈哈哈哈！澡堂子裏全是沙子！」

「555555，網吧停了會電，我的裝備啊啊啊！」

姚遠隨手點開幾個，發現有的人留完言，果然跑到網絡日誌去寫感想了，也引得幾條評論。

「你們上小號，給他們都留個言，增加點人氣。」

「劉薇薇，準備在公共頻道開話題，就說沙塵暴這個事，多發點段子，多推薦幾篇網絡日誌。」

「哪有段子啊？除了姚司令，誰的段子能入眼？」

「那倒也是，那就等我回來弄。」

姚遠非常認可，說着拿出相機，粗粗篩選了一遍，先挑了些照片給劉薇薇，然後起身上樓，找於佳佳。

「於主任，近來怎麼樣？」

「哎……」

於大主任正在百無聊賴的看稿，無精打采道：「瓦良格號順利歸來，《劉老根》收視熱潮，《流星花園》被禁了，周迅李亞鵬承認戀情，國泰民安，風調雨哈~，順~」

「都是您的功勞啊！」

姚遠屁顛顛上前，道：「我拍了一天沙塵暴，你們肯定有照片徵集，咱們內定一下？」

他遞過相機，於佳佳接過來，一張張翻看，道：「報社收照片，50-200不等，如果沙塵暴不停，我每天能給你弄三張，600塊，三七分。」

「成交！」

愉快的達成協議，錢不錢無所謂，要的是快感。

而於佳佳翻著照片，忽道：「咦，這張不錯！」

那是一張一看就知道在車裏拍的照片，擋風玻璃和副駕台都很清楚，而透過玻璃望出去，前方馬路邊立着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

白底紅紋的校服，短頭髮，領子拉起來，一邊扶著自行車一邊招手。

背後是鋪天蓋地的滾滾黃沙，若隱若現的高樓輪廓，磅礴與渺小，自然之威與年少之美。

特別在車裏抓拍，隔了一層的玻璃窗又增添了幾分層次感，有一種遠遠望去，在黃沙中開出一朵花兒的奇異感覺。

於佳佳大為讚賞，姚遠也很滿意，中年男人的愛好不是白練的！

但是呢，他略過這張照片，道：「暫時還不能給你，我得跟人家溝通一下，看人家願不願意。」

「喲，姚司令還懂法了？」

於佳佳頗為奇怪，上上下下掃了他幾眼，竟露出男人一樣心照不宣的表情。她也沒再問，挑了另外幾張不錯的，立馬去找編輯。

骯髒的交易就此達成。

找完編輯，於佳佳又跑到本地新聞部。

像這種大事，記者已經全部派出去了，只剩主任坐鎮，一抬頭：「喲，今兒怎麼大駕光臨？」

「給你送線索來了。」

於佳佳最初就是混本地新聞部的，臉面極熟，過去道：「你瀏覽器打開，上hao123，這個網……」

主任點了幾下，刷開了俱樂部的主頁，奇道：「這裏有線索？」

「往下拉，對，自己看吧……」

於佳佳走了幾步，又抹身，故意道：「別說我告訴你的啊！」

「懂懂！」

主任連忙點頭，然後繼續忙自己的事，過了半天才想起這茬，打算隨便看看。結果眼睛一掃，盯着屏幕上的內容。

開頭文案：

「沙逼京城，土中作樂！」

「哈！」

主任看了一樂，接着往下，全是這裏網友寫的真實見聞，還有一些小段子和圖片混雜在一起，組成了一篇網絡專題。

他粗略瞧了瞧，感覺很有趣，但也只是有趣，而忽然間目光一頓，還真發現一條線索：

「卧槽！我鄰居家孩子被飛出來的鐵片子削了，半條胳膊都沒了，這小孩還是為了救另一個小孩，太慘了太慘了……」

嚯！

主任趕緊點進去，看發佈時間在十分鐘之前，又連忙查報社的線索庫，沒有。

可能是獨家啊！

他頓時興奮起來，忙找這個人的聯繫方式，摸到個人頁面，然後跳出來一個框：

「會員可查看……」

…………

黃沙肆虐，姚遠也沒愛回家。

一想回家還得收拾就頭疼，索性留下來加班。

經過一個白天烘烤的網絡日誌，到了晚上終於熱鬧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在裏面寫今天的見聞感受，短則幾句話，多則一篇文章。

姚遠用小號發的段子，照樣受到了熱烈歡迎。

「早上出門，感覺自己忘騎駱駝了。」

「什麼環境造就什麼人文，比如同樣是三月，人家江南過的春天，草長鶯飛，雜花生樹，吃的時令點心都叫青團。

再看看咱們過的春天，嚴寒未去，黃沙又來，皮糙肉厚的，所以點心只能叫驢打滾了。」

還有一張青團和驢打滾的配圖。

「神特么驢打滾！」

「不得不說，和今天的我頗為神似。」

「驢打滾算好的，我今天就是兵馬俑！！！」

姚遠直接用後台刷著新帖，忽地又看見一條：「剛才有個人給我打電話，說是記者，我還以為是騙子，說了半天是找我了解那孩子的事……」

嚯，於主任強大啊！

不僅薅照片，連新聞也薅。

姚遠嘖嘖讚歎，馬上推到公共頻道，並把那篇「線索貼」打上一個「加精」，做了個鏈接在底下。

「記者也來這網站啊？」

「那你是提供新聞線索，有報酬的。」

「別小看咱們俱樂部，在京城一地算很有名的呢。」

「是啊是啊，尤其聊天室一開，現在得有七八萬會員了吧。」

「寫個日誌還能上報紙？那我也寫寫。」

回復一條接一條，同時也反哺了其他網友的積極性。

沙塵暴一來，話題一搞，今天的網絡日誌數量明顯增加。只是圖片還少，還是那個原因，現在大部分人沒法拍照，且拍完了還能傳到電腦里。

但姚遠覺得已經很棒了，起碼形成了一次討論熱度。

培養嘛，沒有一蹴而就的。

他正忙着，渾忘了白天還給出去一張有各種聯繫方式的名片。

到了十點多鐘，他準備關機走人了，忽然間，手機倒沒響，掛着的qq卻提示有人加好友。

「滴滴滴滴！」

頭像閃動，是個叫「陽光大自然」的。

陽光大自然？

姚遠納悶，怎麼中老年人還加我？

看資料是京城的，隨手點了同意，對方打招呼：「你好，我是白天拼車的那個。」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