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順安九年，八月初一。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熱，儘管已是夏末，白日依舊給人一種心中煩悶，燥熱不止的感覺。

  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停在季然居外，還穿著官服的唐季下了馬車，邁著緩慢的步子跨過門檻，剛到連接著大院的廊道中，便看到迎面走來個步伐踉蹌的微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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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

  唐謙三個多月前就已經不滿足於爬行，便在酒兒每日的細心教導和呵護下，蹣跚學步，如今，一歲半的他已經能夠獨自行走了，小傢伙心高氣傲，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看護，方才便小跑著，欲要逃出那些對他寸步不離的丫鬟的眼皮，誰知正巧和父親撞上。

  隨後，一眾丫鬟也追了上來，為首之人立即跪地道：「公子，我們沒能看好少爺，還請您懲罰。」

  「無礙，讓他自己走走也好。」唐季無所謂地擺擺手，他這兒子就跟有多動症似得，靜不下來，乾脆任由他去了，要不然受苦受累的還是然然，繼而抬手將小傢伙抱了起來，一路向後方的院子而去。

  見自己方才的努力白費，唐謙輕噘嘴巴，但在父親面前，他也不敢太過放肆。

  「姑爺，你怎麼大中午回來了？」正坐在院內小亭中寫故事的酒兒迅速回過神，連忙迎了上去，伸手將唐謙接過，有些疑惑地望著唐季。

  唐季並未回答，轉而詢問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在房中。」酒兒回道。

  唐季微微頷首，便徑直朝著臥房而去，剛到門外，房門卻正巧打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兩個有說有笑的女子。

  姜然的目光立即捕捉到他：「夫君，怎麼此時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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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季稍稍愣神，隨後迅速反應過來，笑著回道：「回來拿個東西。」

  隨後，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靈安郡主：「見過郡主。」

  「唐尚書不必多禮。」靈安郡主穿著身較為鮮艷的紅色皺褶長裙，昂首挺胸，看上去很是優雅，連抬手的動作都十分端莊，她嘴角帶著微笑，目光在唐季和姜然之間來回掃視幾眼，最終落在後者身上：「姜然妹妹，那咱們就說好了，改日記得來本宮府上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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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婦知道了。」姜然同樣行禮回復。

  唐季咳嗽一聲，客氣地追問一句：「郡主這就走了？不再坐坐嗎？」

  「今日叨擾已久，改日吧，我先走了，留步。」李韻留下一句話，便直接帶著丫鬟離去。

  直到她的聲音徹底消失在院中，唐季方才收回目光，看向姜然：「這女人怎麼又來了？」

  一個多月前，然然和宋瑤、上官洺一起出去逛街，卻在路上遇到了靈安郡主，幾人便結伴而行，可自那以後，這女人有事沒事就跑來季然居串門，雖然每次都會帶上一大份禮物，但時間久了，總讓他感覺不太對勁。

  如今京都城中危機四伏，留個心眼總是好的，回頭得讓遙煞查查了！

  「還不是因為你，這不中秋將近，郡主創辦了個詩社，邀妾身十五那日去賞詩品酒呢！」姜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因為這傢伙「寧國第一才子」的名號，這陣子府中可收到了不少帖子，本以為都是給唐季的，結果卻有不少是城中大家閨秀約自己的。

  不過，她也就順嘴一提，沒有糾結這件事，注意到唐季眉頭皺緊，趕忙上前扶住他：「又開始痛了嗎？」

  唐季之所以大中午就放下刑部諸多事務跑回來，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抬手捂住胸口，在她的攙扶下，慢步走進屋中，在床榻上坐了下來，身體稍稍放鬆後，額頭便冒出汗水，身體各處也跟著疼痛起來。

  見狀，姜然立即言道：「夫君先休息一下，妾身這去找南宮先生。」

  說完，她便小跑著走出門去。

  不出片刻，南宮凌墨便帶著藥箱走進屋中，替唐季把脈後，先餵他吃下一粒安神丹，隨後利用銀針將他身上的毒血從指尖逼了出來。

  姜然安靜地坐在床邊，見治療結束，便立即握住唐季的手，見他這副虛弱不堪的樣子，焦急地詢問道：「南宮大夫，我夫君的身體怎麼樣了？」

  唐季眨了眨眼睛，也在等著對方的答案。

  「這劇毒已在他體內有兩年多時間，以前一直有短效解藥壓制，可他已經超過三個月未服解毒丹，雖然老夫每隔三日便會幫他祛毒，但那些隱藏在經脈中的毒素變得異常活躍，正慢慢向他的五臟六腑蔓延。」南宮凌墨摸著鬍子言道。

  恰在此時，沐盈和秦盈也聞聲趕來。

  「爺爺，不行的話，就讓唐大人先服下一粒解毒丹吧。」沐盈提議道。

  姜然和秦盈相繼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可，在老夫的藥物療養下，他體內劇毒已經驅散近七成，那些賊子給得解毒丹中本就含有劇毒，若是服用，這三個月的堅持便功虧一簣。」南宮凌墨搖了搖頭，繼而看向唐季：「唐公子，老夫已經配齊了解毒藥材，但煉製解藥還需半月，你可否能撐住？」

  唐季雙眼微眯，緊咬牙關，隨後笑著點了點頭：「三個月都過來了，不差這半個月。」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回去了。」見唐季如此堅毅，南宮凌墨也不願耽誤時間，丟下一句話便收拾起藥箱，還不忘將一劑可以降低痛楚的藥方交給隨後趕來的酒兒，叮囑兩聲便迅速離去。

  「爺爺，我幫您！」沐盈快步追了出去。

  秦盈則靠近到床榻邊，望著唐季：「哎，你疼不疼啊！」

  「我看上去像是裝出來的嗎？」唐季沒好氣地反問一聲。

  秦盈翻著白眼，輕嗤一聲：「你這傢伙壞主意多，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偷懶才跑回來裝死的。」

  話語雖然犀利，但手頭卻將藏在袖中的清音玉笛取了出來，後撤到凳子上坐下，雙眼微眯，靜思小會後，輕按著笛子吹了起來，悠揚中帶著安逸的曲子頓時迴蕩在屋中，漸漸向屋外傳去。

  「大姐，我還沒死呢，不急著吹！」唐季無奈地說了句，見秦盈沒有動靜，便只好安靜地聽起這首曲子，沒過多久，他感受到眼皮似乎要「墜落」一般，意識逐漸模糊，隨後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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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後，秦盈一曲吹完，收回長笛，吐出口濁氣：「痛就睡會吧！」

  姜然方才站在那裡，都險些被這首曲子催眠，最終還是堵住了耳朵，這才保持著清醒，走到秦盈身邊回道：「多謝秦姑娘。」

  「不用謝，我一會將曲調傳給你，以後他再不舒服，你就給他彈上一遍。」秦盈丟下一句話，又瞥了眼唐季，便直接向屋外走去。

  剛出房門，她便抬手捂住胸口，咳出口血來，但為了避免被人注意，還是佯裝成沒事人一般繼續向前而去，口中喃喃抱怨著：「我這離宗師也就差一點了，居然還是沒法將氣力和這首鎮魂曲融合在一起，唉！」

  兩天後，寧皇與刑部尚書唐季同時病倒的消息在京都城中傳開，引起百姓們的高度關注，畢竟這一年時間，眾人的生活在有目共睹的變好最要感謝的就是這兩位，他們二人中任何一位出事，那可都是寧國的巨大損失。

  一時間，眾多百姓紛紛前往廟宇中為二人燒香祈福。

  季然居中，李嶼坐在主臥的床榻邊，緊緊地盯著唐季。

  三天了，他可算見到這傢伙了！

  「你是不是還在練邪功呢？上官將軍不是說了嗎？讓你戒掉，你怎麼就是不聽呢！」他的語氣中帶著少許責備的意味，嘆出口氣後，補充道：「你若是出了什麼事，讓姜姐他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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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兩天的修養，唐季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只是身體有些乏力，倚靠在床頭：「你爹怎麼樣了？」

  李嶼搖了搖頭：「父皇這陣子飲酒過度，加上舊疾，太醫說要靜養一個月。」

  唐季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刺激到了老皇帝，從去年開始，他就徹底放飛自我了，朝中事務幾乎都交給了兩位尚書和大臣，只有一些重大的事情會參與決策，外面都說他是個實幹的聖君，實際上整體在後宮裡開patty，吃喝玩樂樣樣不差。

  這下好了，嗨過頭了！

  他沒再多想這件事，轉而詢問道：「對了，你的那件事調查的怎麼樣了？」

  這一年時間，李嶼雖然陸續接下了寧皇的許多重擔，但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從未忘掉調查容妃溺死的真相。

  李嶼眉頭微挑，將放在一旁的藥遞給他：「喝你的藥吧，都快涼了。」

  見唐季沒有伸手去接，他便瞪著眼睛說道：「怎麼？難不成還要本王餵你？」

  可唐季依舊沒有動作，一副等待他回答的樣子。

  「行行行，怕你了，拿著。」李嶼將湯藥遞到他手中，繼而喃喃道：「有點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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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季將勺子取出，一口將湯藥喝了下去，隨即皺起眉頭：「哦？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