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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鐵火藥和施法者 - 第479章 爐焰熾騰(三)字體大小: A+
     
      隨著帶有威脅意味的話語從齊奧上將口中說出,原本就緊張的談話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

      「小心了,齊奧閣下。」蒂耶艦長「善意」地提醒:「別忘記你在和誰說話。」

      「和誰說話?」雷頓少將眼露凶光,如同烏雲一般罩住面前三人:「你問我們在和誰說話?」

      他將一隻手按在桌面,會議桌的四條桌腿頓時發出不堪重負的慘叫。

      「我們在和[丹多洛]說話!在和[皮薩尼]說話!在和[蒂耶波洛]說話!我們在和海藍最有錢、最有名、最有權勢的家族說話。」雷頓少將指著蒂耶艦長的鼻子:「所以才會是你們——而不是其他海軍的阿貓阿狗——坐在這裡!」

      韋托爾·皮薩尼回敬:「知道和誰說話,還是如此粗魯,看來聯省人的軍校沒教過你什麼是禮節?」

      眼看會晤又要不歡而散,雅各布·德·巴爾少將不得不打圓場:「何必非要在言語上爭出什麼高下——咱們又不是弗若拉人,不是嗎?」

      韋托爾·皮薩尼輕哼一聲,倒是沒有再針鋒相對地反諷回去。

      由於地板下填充了大量防潮和驅蟲填料,陸軍機密檔案室的空氣燥熱且渾濁,令人不適。

      德·巴爾少將離開椅子,打開了房間角落的換氣管道,「順便」將雷頓少將按回到座位上。

      「這裡沒有外人,也沒有陸軍、海軍,只有幾個海藍人在擔憂祖國的命運。」德·巴爾少將舉重若輕地將談話引回正題,他嚴肅地陳述:

      「無論如何也要諸位請到此處,就是為了能告知諸位,偽帝正在大力擴建他的艦隊、大筆買入軍需物資並且大規模翻修帝國南境的道路橋樑。我們手中有切實的證據表明,偽帝從未真正放棄過對於聯盟領土的野心。一旦我們在內戰中流太多的血,下一場主權戰爭就將降臨到我們這一代人頭上。」

      聽過德·巴爾的話,三名海軍軍官陷入異樣的沉默。

      忽地,韋托爾·皮薩尼笑出了聲:「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嗎?」

      小皮薩尼難以置信地問三名陸軍將官:「你們費勁周折把我們請到這裡,就為說這個?」

      雷頓少將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我們是在向你出示無可辯駁的證據。」

      小皮薩尼毫不客氣地嗆了回去:「不用你們的證據,我也知道偽帝對內海的狼子野心!」

      遵循先例,談話又要升級為爭吵,但是齊奧上將的話語中止了這一進程。

      「我們知道你們正在塔尼里亞做什麼。」陸軍上將抬起深潭似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你們以水手的名義招募了大批無業者,卻讓塞爾維亞蒂中將替你們訓練他們。」

      位於會議桌邊緣的沃邦上校頓時變得更加坐立難安,但他也不敢打斷上將的發言。

      齊奧上將的聲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陸軍內部都譏諷第三軍團是『海軍的陸軍』,但事實上,你們正在利用第三軍團,武裝一支真正屬於海軍的陸軍。不惜踐踏陸海分管原則也要如此行事——你們正在準備一次危險的賭博。」

      這一次,小皮薩尼艦長和蒂耶艦長都自覺噤聲。

      兩人齊齊看向中間的丹多洛海軍上將。一來,上將之間的談話不是兩名艦長能輕易插嘴;二來,他們對於塔尼里亞群島的情況也並不清楚。

      「如果你真的有你說的那樣憂心聯盟命運。」丹多洛海軍上將對於齊奧上將的話語不置可否,他緩緩道:「那你就應該把這些檔案給聯省人看,而不是給我們看。」

      「用不著。」齊奧上將冷冷回答:「聯省人在北邊花的錢比我們只多不少。」

      丹多洛海軍上將迎上陸軍上將的目光:「既然如此,聯省人還是選擇出兵。那就證明,他們已經得出結論——帝國暫時無力南下。南方總軍已經被解散,隨之而來的殘酷清算又讓南境貴族們人心惶惶。」

      齊奧上將的眉頭緊皺:「拔掉毒瘡雖然短期會帶來疼痛,但長遠來看只會使身體更加強健。再說南方總軍是什麼情況,你們該比我們清楚。三十年下來,都快要被聯省人滲透成篩子。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帝國南境最大的走私販子。這樣的軍隊,解散與否又有什麼區別?」

      「但南方總軍的的確確被取締了。」丹多洛海軍上將的目光銳利起來:「莫說南方總軍不是利劍,就算它只是一塊石頭,只要懸在聯盟頭頂,也足以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而現在,它消失了。你們可以說這是偽帝的陽謀,但這同樣是機會。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機會。」

      「聯省人是費邊戰術與堡壘防禦的專家,在新的南方總軍組建以前,不存在徹底解決問題的可能。」齊奧上將的話擲地有聲:「這不是機會!這是陷阱!」

      丹多洛海軍上將審視著陸軍上將:「也就是說,你也同意,徹底解決問題也不是一個原則問題,而是一個技術問題。」

      齊奧上將抱起雙臂、垂下眼睛,不再開口。

      丹多洛海軍上將的身體也不再前傾,恢復了談話前的坐姿,宣示兩人的交鋒就此結束。

      小皮薩尼和蒂耶艦長無言交流了一番,最終由小皮薩尼先開口:「無論如何,聯省人已經跨過了紅線,我們倒是很想知道,可敬的陸軍同僚們打算如何應對?」

      這一次輪到雷頓少將和德·巴爾少將交換眼神。

      得到支持以後,雷頓少將清了清嗓子,十分自豪地說:「我們陸軍有一個年輕人,陰差陽錯,如今在帕拉圖服役。但他畢竟是我們維內塔人,在塔尼里亞征服戰爭期間學了不少本事,所以在帕拉圖也幹得不錯,現已經掌握了一支可觀的軍隊。

      聯省的越界行為必須得到教訓,但維內塔應在帕拉圖扶持一個代理人,通過代理人與聯省進行戰爭,而非親自出兵,如此才能將戰爭限制在可控範圍內。而這位身在帕拉圖的維內塔年輕人,就是最好的代理人和抓手。」

      雷頓少將洋洋得意地吹噓了一通,會議桌另一端的小皮薩尼卻越聽臉色越古怪。

      「恕我直言。」韋托爾·皮薩尼打斷了陸軍少將的話語,試探地問:「你說的這位『在帕拉圖服役的維內塔人』,是不是那位……溫特斯·蒙塔涅,塞爾維亞蒂將軍的養子?」

      「哦?」雷頓少將愣了一下:「你知道?」

      小皮薩尼啞然失笑,挑眉反問:「現在的海藍,還有誰不知道『狼之血』嗎?」

      雷頓少將揮了一下手:「那就更好了,省得我還要給你介紹。你們只需要知道,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非常有能力,而且絕對忠誠可靠。」

      「請先等一下。」小皮薩尼揉著額頭:「狼之血的赫赫戰功和傳奇經歷,我們當然有所耳聞,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親眼一睹這位同胞的風采。但是你說,他是你們陸軍的人?」

      「當然。」雷頓的鼻孔已經快要揚到天上:「塔尼里亞戰爭期間,溫特斯·蒙塔涅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服役。」

      「這可不好說。」小皮薩尼的臉頰浮現出愉悅的笑容,他抬手一指極力想要隱身的沃邦上校:「塞爾維亞蒂將軍的使者就坐在那裡,你不如親口問問他,塞爾維亞蒂將軍能不能指揮得動[狼之血]。」

      「還有老子指揮不動的兒子?」雷頓冷笑。

      沃邦上校的神情愈發尷尬,他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塞爾維亞蒂中將特意命我告知諸位,溫特斯·蒙塔涅上尉並不是他麾下的軍官。他無法命令蒙塔涅上尉去做違背其利益的行為,同樣,他也不會為了蒙塔涅上尉採取有違共和國利益的行動。請諸位……放心。」

      雷頓少將「騰」地站了起來,惡狠狠瞪向沃邦上校。

      可憐沃邦貴為上校,也只能低下頭,假裝自己是一件家具。

      小韋托爾的話語輕飄飄傳來:「看來『絕對忠誠可靠』的評語,要再斟酌一下嘍。」

      「媽的!你在諷刺什麼?」雷頓重重一砸桌子:「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們吞掉了太多軍費?!不然我們哪用得著這樣委曲求全?大街上遍地的是無家可歸的人,他們是現成的兵源,這個時候,就應該把那他們吸納進軍隊,而不是逼他們鋌而走險。

      給我們擴編兩個軍團,維內塔的治安問題立刻就能解決!擴編四個軍團,聯省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擴編八個軍團,不用你們下場,我們替你們一勞永逸解決聯省。

      可是你們就像蛇一樣!肚子已經快要漲爆,嘴裡卻還在喊著『還不夠』!貪婪吮吸著共和國的財政,卻不在乎會對陸軍造成什麼影響。你有什麼資格冷嘲熱諷?」

      「明知無業者是不穩定因素,還要在本土武裝他們、訓練他們,把刀子遞到他們手裡。」韋托爾·皮薩尼不甘示弱:「這難道不可笑嗎?」

      「進了軍隊,自然讓他們服服帖帖。」

      「怨恨哪有那麼容易消散,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反戈一擊?」

      眼看情況又要失控,還是德·巴爾少將出手挽救:「好了,不要再為無關的話題爭執。今天把海軍同僚們請來,是希望能夠先在陸軍和海軍之間,就將來的路線達成共識,而不是為了陸軍和海軍先打起來。」

      韋托爾·皮薩尼和雷頓都很賣德·巴爾少將的面子,兩人不再說話,但是誰也不看誰。

      德·巴爾少將深吸一口氣,看向丹多洛海軍上將:「即使塞爾維亞蒂將軍的養子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他也不會拒絕我們的援助。無論如何,一場不用濕手的代理人戰爭都更加符合維內塔的利益。比起帕拉圖境內的其他勢力,溫特斯·蒙塔涅上尉天然與我們更加親近,所以他仍然是最好的代理人候選人。」

      「不用濕手?」蒂耶艦長反問:「每一個海軍軍官在甲板上學到的第一課,便是『只要在船上就不可能不打濕衣服』,更別說是雙手。」

      「但打濕雙手也比弄濕全身要好。」德·巴爾不卑不亢地回應:「不是嗎?」

      韋托爾·皮薩尼和洛倫佐·蒂耶都將目光投向海軍上將。

      馬蒂諾·丹多洛今年已經六十四歲。

      他第一次踏上甲板時,維內塔共和國尚不存在,海藍人正與納斯里亞人大打出手,傭兵是陸軍的主體,令人厭倦的城邦戰爭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彼時若有人宣稱「今日明爭暗鬥的諸城邦,未來將會被統括為一個新國家」,定會招來恥笑。

      不同於陸地上的將軍,鮮少有海軍指揮官能活到馬蒂諾·丹多洛這個年紀。

      突如其來的橫風、未被記錄的暗礁、比桅杆還要高的巨浪……海上有太多太多事物輕易便能將一艘船傾覆。惡劣的居住環境、糟糕的飲食以及壞血病也大大縮短了船長和水手們的壽命。

      更重要原因的是:喪師辱國的陸軍將領,尚有苟活的機會;而失去艦隊的海軍司令,即使僥倖逃脫與船同沉的命運,也終將在議會廣場上被斬首大劍取走頭顱。

      大海如同一座祭壇,吞沒了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的海藍人。

      半數船長無法活過四十歲;若能邁過五十歲的關口,大部分船長便再也不會出海。

      活到六十歲,才有資格爭一爭艦隊司令的位置。

      在馬蒂諾·丹多洛六十二歲的時候,他榮升為內海艦隊司令——維內塔海軍最具實權的職務。

      現在,他開口了。

      「我見過淹沒城市的海嘯、吞噬城市的大火。」丹多洛海軍上將說:「我見過翡冷翠人的軍旗飄揚在海藍城下,也見證過我們的聖馬可旗插上百花城的城牆。我取得過勝利,也經歷過慘敗。有些你們眼中天崩地裂的難關,一旦走過去,再回頭看,就會發現只是歷史的小小波瀾。每一次,海藍這座城市都能迸發出力量,取得最終的勝利。」

      檔案室里,有人點頭、有人不服、有人面無表情、有人假裝自己是家具,但是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在安靜地聽著。

      丹多洛海軍上將平靜地說:「而在我所經歷過的歲月中,我學到了一件事情——有時,不弄濕全身,就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齊奧上將皺緊了眉頭。

      丹多洛海軍上將厚實的身體無形間變得高大起來:「海軍的態度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沒有變過,我們的利益與海藍一致。我們支持暴烈的、迅速的戰爭,當戰爭開始時我們全力以赴,當戰爭結束時商船隊就可以再次安全地航行在內海上。我們不能支持漫長的、消耗的戰爭,那樣對生意不利。而你們的代理人計劃,將會把我們拖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

      「對生意不利?」雷頓少將譏諷道:「這兩年來你們在內海上查封聯省商船,可沒少發財。」

      蒂耶艦長不屑地回答:「比起損失,那點收入不值一提。」

      「生意不是維內塔的一切。」齊奧上將緊盯著海軍上將。

      「不。」丹多洛海軍上將堅定地回答:「貿易就是海藍的一切!」

      丹多洛海軍上將站起身,韋托爾·皮薩尼和洛倫佐·蒂耶也緊忙跟著站了起來。

      「內海必須儘快恢復安全,海藍需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丹多洛海軍上將面對陸軍同僚,重重擲下最後一句話:「如果陸軍做不到,那就由海軍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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