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今年六歲，正是將懂事，未懂事，三觀剛要形成的年紀。

羅老婆子把她當成仇人看待，羅二狗不疼她，羅家長輩視她如無物，小輩們有樣學樣，對她相當不好，至於蕭蘭嘛，雖然疼愛女兒，但她在羅家，也僅是勉強自保，平時忙得腳打後腦勺，哪有功夫時時刻刻看着女兒。

小杏花在羅家，是最受欺負的。

她的堂兄堂姐的，當然不至於虐待她，可平時揪個頭髮，罵幾句，把所有的活都扔給她做，偶爾捉弄她，甚至編順口溜取笑她什麼的，都是常見的事兒。

羅家村的百姓，也都聽羅老婆子說過那紙簽文，雖不至於全信，心裏總覺得杏花不吉利，勒令孩子離她遠些。

小杏花在大羅村，過得非常不好。

她對羅家，也沒什麼感情，畢竟，誰會喜歡天天打她罵她的人呢。

蕭嬈把羅家砸得了個底掉兒，把她親爺氣哭、親奶打飛、親爹踹懵……這種事，小杏花半點不害怕，一點不難受，她甚至很高興。

「小姨可厲害，把欺負杏花的人，全打壞了！」

「小姨像大將軍！！」

小杏花興奮的小臉兒通紅，她拉着李四妞和蕭大蟲的手，大眼睛明亮，臉上流露出小孩子的活潑勁兒。

對她來說，姥姥姥爺是疼她的，每次跟蕭蘭短暫地回娘家，姥姥姥爺都會抱她親她，給她好吃的，誇她「可愛、懂事、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杏花喜歡姥姥和姥爺。

蕭大蟲和李四妞面面相覷，夫妻倆放下「兵器」，轉頭看向大女兒。

蕭蘭小聲給他們解釋。

至於蕭嬈，她則半蹲下身，歪頭凝視外甥女，片刻，她突然道：「小杏花，你既然覺得小姨厲害，那往後，就一直住在小姨家裏，咱們不回羅家可好？」

「啊？不，不回家啦？」

小杏花微怔，眼睛瞬間瞪得圓溜溜的，表情帶出茫然，她咬着小手指頭，無措回頭看親娘，「我，我不回去家啦，娘呢？」

「你娘當然是陪你，一起留在小姨家啦，她本就是姥姥姥爺的女兒嘛。」

蕭嬈輕笑，抬手直接把小孩子兒軟軟的，像沒骨頭般的身體抱進懷裏，「你要不要跟你娘一塊！」

「娘在哪兒，我，我就在哪兒。」

小杏花被抱得羞了，小臉瞬間紅撲撲，她把小小的身子埋進蕭嬈懷裏，小聲嘟囔道。

那邊，蕭蘭跟爹娘解釋完情況，也聽見妹妹的話，心裏沉重，她回頭猶豫地問，「小妹，你讓我和杏花留下？是，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姐，羅老婆子打杏花啊，小小孩童，身子骨多軟啊，她就下那樣的重手，羅二狗明明看見了，也沒護着你們，反倒出手傷人，至於羅家那些人，聽他們罵我的話就知道，他們不是講理的，那樣的人家，你難道還要留着？」

蕭嬈挑眉，抱着杏花上前，「咱們家雖然人丁單薄，但娘有手藝，爹也不像外人所言，什麼都不能做，我下地種田的收成，不差村裏任何一個老莊家把式。」

「你帶着杏花回來，家裏完全養活的起。」

她認真的說。

蕭蘭怔住了。

她根本沒想到，妹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這是讓她和離嗎？

「呃……」

李四妞和蕭大蟲同時呆住。

他們也有點懵了。

本朝民風算是開放，因為地大物博，丁戶稀少，國策就是早婚早育……否則，不會有那二十五歲不嫁娶就官配的規矩。

國家鼓勵寡婦嫁人。

一嫁、二嫁、三嫁、四嫁……只要不是那種謀害親夫做寡婦的，怎麼嫁都成！

和離，當然也有先例。

但是太少了。

就算有，也多是上流階層下嫁寒門的千金小姐，遇着鳳凰男了，才會憤而和離，像蕭家這種貧民百姓的階層，她們真沒聽說，有誰是和離歸家的。

畢竟，大家都有兒孫要養，誰願意多個吃乾飯的閨女啊。

別說兄弟了，就是嫂子們都不能容忍的。

當然，蕭家情況有所不同，蕭大蟲和李四妞就兩個閨女，可這兩位老人都多大年紀了，眼瞅六十了。

古話說：人活七十古來稀啊。

蕭蘭怎麼忍心，讓爹娘晚年受苦啊。

更何況，她不像妹妹，天生力氣大，一人能種八畝地，她只是普通女子，就算拼掉老命的幹活，也比不上成年男人的一半。

和離是痛快了，以後咋活啊。

而且，和離的理由，要僅僅是因為挨羅二狗一頓打，好說不好聽，怕是知道的都要笑話她，講究她的爹娘。

畢竟村裏兒，哪個男人不打老婆啊？

杏花的事兒，更是說不出口，羅老婆子是她親奶奶，長輩教訓晚輩，別說是打，就是殺了，官府都不判刑的。

更別說，妹妹已經替她報仇了。

和離——羅家不會同意，她們也不佔理。

蕭蘭沉默片刻，突然苦笑，「行了，小妹，別說孩子話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和離什麼的，太不現實了。」

「哪怕爹娘接我回來，羅家都不會同意的，還有杏花，她是羅家的孩子，我和離可帶不走她。」

「哪裏捨得啊！」

她深深嘆氣。

蕭大蟲和李四妞也沒言語，很明顯，他們贊成狠狠收拾羅二狗幾頓，直接把他打怕了，讓他不敢對女兒不好……

可和離！

他們沒想過。

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打仗的？孩子都有了，哪好和離呀？

蕭嬈聞言，淺淺挑眉，她沒生氣，也不驚訝，這是屬於認知不同，時代隔閡。

所以……

「還是提早了啊？」

蕭嬈呢喃。

平心而論，她其實沒想過現在就讓蕭蘭和離，畢竟，根據原身記憶，離羅家賣女，還有整整三年時間，那期間，羅二狗逛花樓、喝酒、打人、賭博……做下了許多惡事，最後為還賭債，直接把女兒賣了。

量變引出質變，蕭蘭忍無可忍，憤而和離，那時候，她大概就不想活了。

可如今，事情遠遠沒嚴重到那個地步。

蕭嬈之所以說，除了給家人提醒，還有「和離」這個選擇之外，也是真的心疼小杏花了。

這麼可愛懂事的孩子，不該死得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