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之下。
方長所化遁光都快冒煙了,跑得那叫一個快。
秋風未動蟬先覺,事有不對他先溜。
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穩字為先。
雖然方長決定不再苟著了,勇敢面對,但跑路純屬本性,當方長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遁出千里之外了。
「焯!」
方長猛地頓住,強大的衝擊波讓他身後的一大朵白雲猛地從棉花糖碎成了棉絮。
「我為什麼要跑?雖然有陷阱,但我藝高人膽大,又不是搞不定。」
「也不對,那老太婆是見識過我手段的,既然敢當面反我,定是對自己的手段有幾分信心。
我若再留下,豈不是中了她的招數。」
「好在我機敏過人,沒有上她的惡當。」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小姐乃是那等高人,誰知會給她們留下何等手段,我戰略性退守合情合理。」
「等我修為有成,再與她計較不晚。」
「何況敵明我暗,優勢在我。」
方長念念叨叨,總算將自己不戰而逃的羞恥感給壓了下去。
主要是事情猛地脫離掌控一下子嚇到他了。
畢竟在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他又是孤家寡人,沒有萬全把握,還是不要輕易將自己陷入陷阱為好。
縱觀他在本世界的幾次出手,哪一次不是以大欺小。
雖然他如今依靠着各種底牌有把握和化神大修碰上一碰,但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好。
人被打壞了,誰來心疼他。
方長靜下心來,心神沉入天魔之眼的視線。
他花了一個月時間在老嫗體內養出了心魔,
豈能不多留個心眼,在其元神中融入魔種。
此刻隨着天魔之眼睜開,他瞬間獲得了老嫗的視野。
就見老嫗盤膝而坐,面上黑氣升騰,顯然是魔種引爆之後,她體內心魔滋生,強行讓她進入一種偽走火入魔的狀態。
一個應對不及,恐怕就此要修為大損。
而她的師妹正催動着一個散發着佛光的缽盂籠罩在老嫗頭上,金色的佛光灑下,為老嫗爭取了不少恢復時間。
若是無人打擾,說不定還真能讓她驅離魔種,恢復傷勢。
當然,這個前提是方長不插手。
方長心中惱怒老嫗不守信用,不由暗戳戳地加大了輸出,天魔神光隔空映照而去。
「你居然敢暗算我?」
老嫗當即悶哼一聲。
體內平息下來的法力直接暴動起來,穩固的元神也在天魔神光的沖刷下變得衰落起來,無力掌控肉身和法力的平衡,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走向滅亡。
她這才知道方長在她體內到底留了什麼手段。
不過她既然如此選擇,早就做好了生死道消的準備。
「你我本就不是朋友,各為其主,談何暗算。老身辜負了小姐的交待,但好在總算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今便是死了,也算對得起小姐這麼多年的培養和照顧。
方公子,你是老身見過的最優秀的天才之一,比之我家小姐當年恐怕也不差多少。
但你終究太年輕了,時間站在我家小姐這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長見老嫗如此說,驀然發現她似乎不是為了從他手中逃脫,而是想要藉機與她的師妹見面,以達到某種契機。
而這件事更是她不惜以性命成全。
這或許才是藏在她記憶深處的真正秘密,連心魔都破不了的防護。
他莫名的有了不好的預感。
老嫗沒有解釋,而是隔空傳話道:
「方公子,小姐會去找你的。」
聞言,方長想起老嫗的小姐,那個她記憶中叫做天魔女的女人。
雖然沒有親自見過,但只從老嫗記憶中的隻言片語便知道那是個不好惹的女人。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方長硬氣地回了一句。
「你真以為天魔女就能嚇得住我嗎?」
不過他還是切斷了天魔神光的輸出,暫時留了老嫗性命。
當然不是怕了那啥天魔女,主要是他們之間的大仇沒到這份上。
眾所周知,他方長是個善良的小人。
而後,方長收回天魔視野,魔種不再爆發,而是潛入老嫗識海深處。
榆樹林中。
「師姐,你怎麼樣了?」
婦人擔憂地看向老嫗。
老嫗感受着元神的安寧,面上黑氣逐漸隱去,嘆了一口氣道:
「暫時沒事了。」
「沒想到他會如此小心,我還以為咱們姐妹兩今日就要葬送在此處了。」
老嫗很清楚方長的本事。
旁的不說,就憑那雙天眼還有上百具三階金丹傀儡,她和師妹聯合在一起都不是對手。
可這人也實在太過謹慎,半點不願涉險,難怪如此天才人物,她之前卻沒有聽過其半分名聲。
「師姐,那人是誰?」婦人問道。
「一個被小姐盯上的倒霉蛋。」
老嫗伸出胳膊,上面被撕下的皮膚已經痊癒,只是更加乾瘦了,就像一根老柴。
那一張符籙與她精氣神相融,平時以自身精氣血蘊養,所以和她幾乎融於一體,便是方長都沒有發現。
可也正是如此,想要激活此符需要的精力和時間都不在少數,她在方長的監視下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她只得出此下策,讓婦人陪她冒險一試。
那引香術就是她們這些婢女彼此間約定好的暗號。
「喚神符已經激活,小姐的分神蘇醒,我會自行前往宗門受罰,師妹,這次麻煩你了,也差點連累你了。」
婦人笑道:「師姐還需和我客氣什麼?當初沒有師姐你幫我,我早就成了白骨一堆。
哪有今日元嬰大修士的威風。
師姐要回宗,可要我送你?」
老嫗沒有說話,只是擺擺手,佝僂著身子遠去。
……
方長在一間林間小屋下停下。
這是他安置如煙的地方,有着數個三階傀儡守護,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問題。
方長推開小屋,看着在床上沉睡的如煙,默默嘆息一聲。
「明明是錢貨兩清的爽利事,怎的就變成了這樣?」
「我真想就這麼丟掉你。」
「可偏偏又做不到。」
「情啊,真是世間最難解的事,不外乎你們紅塵宗都要以此渡劫,話說你們都是怎麼看破的呢?」
「難道就讓你這麼一直睡着?」
方長喃喃自語,頗難抉擇。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招惹這個麻煩。
忽的,床上的如煙睜開了眼,朝他莞爾而笑。
方長先是一愣。
「你醒了。」
然後……
「卧槽?你醒了!!!」
他身形猛地後退。
但如煙,或者說天魔女哪裏會如此輕易放方長離去,她淡淡開口,仍是如煙的聲音,卻帶着說一不二的霸氣。
「你敢逃,本尊就殺了你。」
方長的身形一頓,尷尬一笑。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睡了這麼長時間,一定餓壞了,我給你去買點吃的。」
「不過現在看來,你應該還不太餓,我就不去了。」
「哈,哈哈。」
如煙端坐而起,明明只是坐在床沿,可就好像作坐在王座之上,紅唇輕啟:「坐。」
方長頹喪地在如煙面前坐下,問道:
「你現在算是如煙,還是天魔女?」
如煙道:「本尊是她,她不是本尊。」
「明白了,她還能回來嗎?」方長又問。
如煙道:「本尊既醒,她便成了本尊的一部分。紅線牽已成,本尊要你助我修行。」
方長心中莫名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悲傷。
「這麼說她是真的不在了?」
「本尊便是她。」
如煙重複道,眉頭一皺,覺得方長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不過一個小小元嬰罷了。
「不,你不是她,她已經死了,就在剛才。」
「原本我還在糾結,為了她和一個化神巔峰的大修作對,實在有違我的行事準則。
但我又不想拋棄她,那有違我的道德準則。
當我知道她是你分神轉世的時候,我就知道她遲早會變的不是她,她只是一個凡人女子,哪裏承受得住你的力量。
但是該不該變,什麼時候變,不應該是你來選,而是我來決定。
因為我是她的男人。」
天魔女看着方長身上升騰而起的煞氣,反而臉上出現饒有興緻的笑容。
「為了本尊的一個分神轉世,你就想和本尊作對,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嗎?」
方長點點頭:「說實話,你替我做了選擇,不用我來當這個惡人,我真的有那麼一瞬間的高興和感激。
但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你又算是幹掉了我的女人,所以我很生氣。
為了讓我內心對她有個交待。
所以請你去死吧,和她一起。」
方長眼角流下一滴鱷魚的淚,臉上帶着幾分釋然的笑。
在他身後,一個個面色陰沉的傀儡走出,形成一個玄妙的陣勢——天爐軍陣。
「我的能力不大,如今只能幹掉一個分神給她送行,至於你的主體,若你我再見之日,你還未死。
我定親手相送,就當祭奠你我曾經有過的那份情。」
林中小屋猛然炸裂,一個天爐虛影鎮壓四方虛空,方長退於幕後,一具具屍傀儡上前,化身一團團虛妄之火。
天魔女看着將她包圍的軍陣,眼神閃過一絲回憶。
「以傀儡為兵,演化軍陣,這是道兵成陣,不對,又不全是道兵之法,還有修行王朝的軍煞痕迹。
你和中州九凰帝朝有什麼關係,這是他們的不傳之秘。」
這軍陣很罕見嘛,他花靈石買的啊。
方長心中一動。
九凰帝朝?
九凰女帝?
曾經天魔之眼的第一任法寶之靈被山河界鎮壓之時,也叫囂過九凰女帝之名。
如今女皇大人更是以九凰為號。
莫非真如他猜測那樣,女皇大人是曾經的九凰女帝轉世或者隔代傳人。
那麼……
方長更有信心了。
「你可曾聽過九凰女帝之名?」
天魔女面色微變:「復甦的女帝,打通天地之門的九凰女帝?」
她如何不知。
數千年前,傳承了上百萬年,佔據中州最肥沃土地和資源的九凰帝朝日薄西山,進入暮年。
帝國把持了上百萬年的武力第一也第一次旁落他家。
眾修士虎視眈眈,企圖從九凰帝朝中找到天地失格,人間再無法突破化神之上境界的原因。
正當九凰帝朝搖搖欲墜之時,一個生於皇室旁系血脈的小女孩橫空出世。
她如有天助,在短短百年時間內就一路突破。
從一個普通凡人變成了化神之上的洞虛大能,將九凰帝朝再次扶持至鼎盛狀態,威壓四海。
更是有傳承久遠的家族驚奇發現,此女竟和當年的九凰女帝長的一模一樣。
後來這位疑似九凰女帝復甦的女孩當着眾生的面,打開了天地之門,接引眾多修士出了此界。
據說門后是另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甚至還有機會成仙。
天魔女只恨自己晚生了數千年,無緣得見女帝真顏,更嚮往那個據說可以成仙的世界。
只可惜自女帝率眾飛升而去,天地之門封鎖,只有突破化神之上的洞虛大能才有機會通過此門,追隨女帝腳步而去。
可數千年過去,能夠通過此門的修士也就兩人。
主要是當年人走得太猛,有幾率突破的高手都出現斷層了。
像她這樣的化神巔峰,已經屬於新生代。
方長沒有解釋,只是點點頭道:「知道就好,那麼你可以死得無憾了。」
傀儡趁著說話之際,已然完成合圍之勢。
此刻眾多傀儡共同襲來,就好像天爐張開鼎蓋,將天魔女籠罩進去,順道還添滿了薪柴。
天魔女回過神來,冷冷一笑。
「就憑這些破爛?」
她張手一揮,雖無任何法寶助力,但只憑元神之力,就調動了被天爐鎮壓的天地靈氣,化作一張大網,反過來向傀儡籠罩而去。
兩者碰撞在一起,發出轟隆巨響。
眾多傀儡被炸飛炸裂。
而天魔女也是身形晃了一晃。
她到底只是個分神而已,藉助的又是一具凡人肉身,孱弱無比,光是碰撞的反擊力就夠她好受了。
她面色一惱。
「藏頭露尾的老鼠,給本尊出來!」
她身形未動,可身後空氣卻好似扭曲一般,有個朦朧的影子出現,隱隱可見是個女子。
畫面越來越清晰,原來是個女人的背影。
雖只是一抹背影,卻莫名動人心魄。
「天魔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