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府。
侍從端著托盤進了屋內，見青年坐在桌子邊擺弄香盒，他猶豫著上前，低聲道：「大人，我讓廚房給你熬了一些銀耳羹。」
「我不餓，不用了。」青年聲音冷淡。
「大人，你今天一天沒吃東西了，您多少吃一點。」侍從大著膽子勸：「明日一早您還得進宮……」
青年的動作一頓，良久才道一聲：「放下吧，我一會兒吃。」
「是。」
侍從趕忙將銀耳羹放下，他的視線落在香盒上，有些擔憂，「大人，這春風醉，您還是少用些吧……」
青年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侍從嘆口氣，恭敬地退出房間。
師余坐了一會兒，將已經涼掉的銀耳羹喝完，點燃了手邊的香爐，起身滅了燭火，躺到床上，閉上眼。
春風醉，能使人快速入夢。
夢中所見，便是日思夜想之事/人。
自從倚竹居被鎖上後，這兩個月，師余已經習慣睡前點春風醉。
然而他夢裡只有白茫茫的霧。
他站在霧中，無法辨別方向，也見不到他想要見的人。
今夜師余本以為和以前一樣，只會看見那白茫茫的霧。
然而師余發現今天的霧很淡薄，能隱約看見霧氣深處有東西。
他抬腳往那邊走去。
白霧散去，模糊的建築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呈現在他面前。
是倚竹居。
倚竹居的院門半敞著，他走到門口，門就被人從裡面拉開。
「公子，您回來了呀。」屠夫憨厚的聲音響起，「姑娘，師公子回來了。」
裡面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聲音：「回來就回來，你嚷嚷什麼。」
師余胸腔里的心臟快速跳動起來，每個毛孔都開始顫慄。
她在裡面……
「公子快進來吧，外面多冷呀。」
師余眼前飄過雪花，他低頭就發現自己披著厚厚的狐裘，腳下踩著細軟的白雪。
整個院子一個晃眼的功夫，便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師余邁步進入院內，他疾步走向花霧那個房間，推開房門。
然而房間裡空無一人。
「……」
他剛才明明聽見她的聲音的。
還是……
見不到嗎？
屠夫不知何時站在他旁邊，聲音幽幽地：「公子既然想見姑娘，為何不去找姑娘呢？」
師余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低聲喃喃：「我去找她有什麼用？她又不喜歡我。」
「可是姑娘願意和公子在一起，您為何非要那麼執著呢。」屠夫聲音還是冷幽幽的，像裹著冰渣子，有些刺人。
「……」師余轉身，看向屠夫，「她不喜歡我，我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公子這麼折磨自己有什麼用呢？您去找姑娘，至少能在她身邊不是嗎？」
「……」
……
……
師余從夢中驚醒，捂著胸口喘息，夢境裡最後一幕，是鋪天蓋地的白雪將他掩埋。
他無法呼吸，無法呼救……
他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流失……
師余緩了好一會兒，抬頭往房間看一眼，香爐已經滅了，外邊天色蒙蒙亮。
一夜的時間，在夢裡，也不過片刻時間。
師余起身叫人，準備進宮。
「大人，您臉色不太好……」侍從小心提醒。
師余：「無礙。」
侍從也不敢多說什麼，這位主子看著挺好伺候，但偶爾露出來的神情過於駭人。
師余在宮中待了一上午，準備出宮的時候，又被公主叫了過去。
「你上次給我的那個春風醉還有嗎？沒想到那麼有用，真能在夢裡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公主用完了？」
「對啊。」公主伸手問他要：「你快再給我一些。」
「……」
師余沉默下，道：「春風醉用多傷身，公主切勿多用。」
「你自己不是也在用。」公主撇下嘴。
「微臣豈能和公主相比。」
「哎……你就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你還有沒有啊？」公主不聽這些廢話。
「……」
師余不敢再給公主，怕出什麼事，找了個藉口說沒有了。
公主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強行讓他交上來。
師余從公主那兒出來，坐上馬車回府。
連公主都能在夢裡見到想見的人，他卻連她一面都見不上。
師余望著晃動的車簾，心神飛遠。
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馬車停了下來，「怎麼停了？」
「公子，前面有人鬧事。」侍從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我們被堵住了。」
師余掀開帘子往人群熱鬧處看去。
有個穿著邋遢的男人被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圍著毆打，估計是冒犯到對方。
師余剛想放下帘子，餘光掃到人群後方，安靜站在那裡的少女。
她看著鬧事的那群人，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師余握著車簾的手一緊，目光再也無法移開一寸。
梁氏圍著面巾，被春蟬扶著走到她身邊，兩人說了什麼，然後她接替春蟬的位置，扶著梁氏離開。
少女走了幾步，忽地回頭，往他這邊看來。
師余唰地一下放下車簾。
如果他的喜歡得不到回應，他們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
師余抓著衣服的手緩緩用力。
「大人，您怎麼下來了？大人……大人您去哪兒？」
侍從眼睜睜看著他家大人，消失在熱鬧的人群里。
……
……
師余不遠不近地跟著，看著她帶著梁氏一家店鋪一家店鋪地逛過去。
不過片刻的工夫，春蟬手裡已經多了不少東西。
師余從他們採購的那些物品，察覺出到她可能要離開了……
她要離開這裡了。
師余停下步伐，看著她們進入一家店鋪大門。
他莫名有種進去的衝動。
然而這股衝動很快被他壓下去。
師余在她們出來前，轉身離開，仿佛是逃避一般，飛快離開那個地方。
然而當他回到府里，天都黑了。
侍從等在府外，焦急不已，「哎喲大人，您去哪兒了啊？怎麼現在才回來？」
師余魂不守舍地往裡面走。
「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大人……」
師余將自己關進房間裡，侍從幾次敲門都沒能進去，只能在外面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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