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轉頭望去。
遍體鱗傷的杜晨安跪在地上,蒼老的臉上滿是愧疚,痛哭道:
「下官辜負了方相的信任,下官該死!」
方修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眉頭一挑道:
「剛才還半死不活,才半個時辰就又生龍活虎,看來你這傷也沒多重嘛。」
杜晨安聽見這略帶調侃的話,一顆心瞬間安穩下來,鬆了口氣的同時,回答道:「都是拖方相的福。」
方修不冷不淡道:「本相可沒什麼福,一兩銀子沒撈到,一口黑鍋倒是背在了身上!」
杜晨安忙不迭道:「下官該死!」
方修看着他,淡淡道:「本相聽說,那李江給了你不少銀子?」
杜晨安抬眸看向方修,顫顫巍巍道:「方相,那些銀子全都藏在卧房的地窖里,一兩都沒動!下官明日就差人送到府上!」
方修眉頭一挑道:「一兩沒動?」
杜晨安顫聲道:「下官知道這些銀子是李江背着相爺賣官所得,豬油蒙心收下后,下官日夜惶恐,提心弔膽,一天不得安寧,做夢都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
這樣的銀子,別說一兩,就是半兩,下官也不敢花,全都在地窖里放着。」
說到這。
他痛哭流涕起來:「下官出身寒門,雖是士族,卻連一般的商賈都比不上,讀書的時候,到了冬天,一碗稀粥都凍成塊,分著吃......
下官真是窮怕了。
窮怕了啊!」
聽到這。
方修嘴角抽動了一下,沒好氣道:「差不多得了。」
杜晨安還是痛哭。
方修揮了揮拳頭,沒好氣道:
「再哭揍你!」
瞬間,杜晨安停止了哭泣,只是臉上帶着淚,鼻涕冒着泡。
哪像是位高權重的吏部天官,分明就是個受了委屈的小老頭。
方修見到這一幕,氣得笑了,道:「你還委屈上了?」
杜晨安頭貼着地:「下官不敢!」
「下官情知罪孽深重,懇請方相看在下官這些年辦事還算儘力的份上,只殺下官一人,留下官那二十一個兒子,九十七個孫子一條活路。」
「......」
方修嘴角抽動了一下,沒好氣道:「你哪來的這麼多兒子?」
杜晨安道:「都是拖了方相的福。」
「去你的吧!」
方修上去就是一腳,將他踹在地上。
杜晨安又是痛哭起來。
方修聽着只覺得頭疼,擺擺手,沒好氣道:「本相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把之前瞞着本相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要是之後再讓本相查出來類似的事,本相絕不輕饒了你!」
杜晨安聽見這話,瞬間停止哭泣,問道:「方相此話當真?」
方修斜睨他,反問道:「不當真又如何?」
杜晨安忙不迭道:「下官哭的腦子暈了,盡說些糊塗話。」
方修道:「別廢話,快點說!」
杜晨安不敢再拖,忙不迭道:「除了李江打着您的名義賣官鬻爵,還有德正十九年,那一年科舉,下官是主考。
秦興言塞給了下官五萬兩銀子,讓下官給他兒子的考卷評的高一些,下官瞞着您答應了......」
方修眉頭一挑,問道:「你如何知道,哪一份考卷是秦興言兒子的?」
哪怕是在爛到根子裏的大乾。
科舉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科舉舞弊,
一旦事發,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任何人都不敢在上面做手腳。
杜晨安道:「下官不知道。」
方修道:「那你如何將他的考卷評高。」
杜晨安道:「下官什麼也沒做,該如何閱卷就如何閱卷,那秦永新最後中了個二甲進士,他爹以為是下官的功勞,實際上全是靠他自己。」
方修嘴角抽動了一下,問道:「那他要是落了榜,你如何交代?」
杜晨安道:「落了榜也正常,考卷太差,即便是刻意評高也無力回天,當時秦興言與下官一樣,都是侍郎,他總不能揍下官一頓。」
「那他要是問你要銀子?」
杜晨安面露疑惑:「銀子?什麼銀子?」
方修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半天憋出一句:「本相嘆為觀止。」
杜晨安嘿嘿一笑,只覺得傷口都不疼了,回答道:「方相謬讚了。」
「誰誇你了!」
方修忍住再踹他一腳的衝動,問道:「還有呢?」
杜晨安想了想,道:「就這兩樣事,別的沒了。」
方修道:「知道了,一共十五萬兩,明日送到本相府上。」
杜晨安一怔,脫口而出道:「算上秦興言那五萬兩,下官也才拿了十萬兩......」
話音剛落。
他忽然反應過來,抬手就給自己一巴掌,道:「下官又說胡話了,就是十五萬兩,下官方才記錯了。」
嘴上這麼說。
心裏卻是道:嘆為觀止這一塊,還是方相更勝一籌啊!
「那下官告退了?」
見方修半天不說話,杜晨安小心翼翼道。
方修看了他一眼,道:「還有件事。」
杜晨安道:「方相請講。」
方修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好奇道:「你不怕那兩個護衛真將你打死了?」
聽見這個問題。
杜晨安腦海里浮現出之前挨打的畫面,氣不打一處來,道:「那兩個狗東西!一點都不知變通!下官說,讓他們打暈下官,只是一種誇張的語法,他倆還真當真了。
下官當時求着他們,別打了,別打了,他倆還不停手,下官當時一顆心真是沉到了谷底,心裏想着,這下子完了,負荊請罪變成畏罪自縊了......」
「......」
嘆為觀止……
方修擺擺手:「滾吧!」
「好嘞!」
杜晨安從地上爬了起來,屁顛屁顛的跑了。
方修看着他的背影,越發感覺。
方黨里除了自己,好像沒幾個正常的。
他嘆了口氣,不再管他們,拿着手裏的報紙,找妲己去了。
............
與此同時。
皇宮,養心殿。
剛批閱完奏章的武明空,放下了筆,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舒服的嬌吟。
一旁。
林宛兒忙不迭呈上了一杯茶水,道:「陛下,這是珍寶齋新出的養顏茶,您嘗嘗。」
武明空伸手接過茶盞,抿了一口,似乎想到了什麼,道:
「上次讓你去問尚宮,為何有男人到了二十八歲,還不娶妻生子,你可問了?」